第342章 好戏要上演了

举办雅会的院子里里暗香浮动,楚墨一袭月白锦袍立于庭中,墨发用玉冠束起,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被一群身着儒衫的学子层层簇拥着。

“楚兄这篇《兰亭集序》注解真是妙绝,尤其是对‘死生亦大矣’的见解,当真是发前人所未发!”

“听闻楚兄七岁便能作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小弟可否讨教一二?”

恭维的话语如潮水般涌来,楚墨从容应对。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学堂学子们所在的紫檀木圆桌旁,竟连飞虫都鲜少光顾。

哪怕他们在前面几关都表现得不错,但最后还不是输给了楚墨吗?所以说还是楚墨最厉害。

矩州第一才子的名头就应该是楚墨这样的偏偏公子,而不是那些不知从那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泥腿子。

哦,此时他们已经忘了之前调侃楚墨石外室子的那些刻薄语言了。

顾宇河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一群势利眼!”转身瞪向顾宇川,眼底的火苗几乎要窜出来:“二哥!那道求面积的题明明不难,初筵都能解出来,你怎么会输给楚墨?”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有疑惑,有探究。

顾宇川抬手,屈起指节在顾宇河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眼底波澜不惊,甚至还噙着抹淡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楚墨确实不错,解题思路很是巧妙。”

“可是……”顾宇河还想争辩,却被张初筵悄悄拽了拽衣袖。

他将一块粉雕玉琢的桃花糕推到他面前,糕点上点缀的嫣红花瓣还带着露水,甜香瞬间驱散了些许戾气:“好了,结果都出来了,再争也无益。快尝尝这个,瞧着就好吃。”

比赛只是兰亭雅会最重要的一环罢了,比赛结束还有宴会,以供学子们交流学问和发展人脉,也能让知府大人亲近亲近自己管辖下的学子。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宴会上的点心全出自茗稔居,那层层叠叠的桃花糕入口即化,清甜中带着微酸的花香,正是茗人居大厨新研制的春日限定款。

如今的茗稔居在矩州早已是传奇般的存在。

哪家宴席上若少了它家的茶点,主人家都要被笑吝啬;若是能请到店里的师傅上门服务,更是能在亲友间炫耀半月的体面。

可这体面不是谁都能得的。

去年冬天起,茗稔居便放出规矩:上门服务只对会员开放。

这道门槛不仅没挡退客人,反倒让会员名册有增厚了几分。

虽然都是会员,但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比如知府家的小姐拥有茗稔居最高等级且是独一无二的会员,所以只要茗稔居出了新品,知府府总是第一个收到。

且只要知府府举办宴会需要茗稔居,茗稔居最好的师傅都得提着包袱上门服务,且还会根据宴会的不同设计具有独特意义的糕点。

这可给知府夫人挣了不少脸面。

就像今日这桌点心,桃花糕旁还摆着造型别致的“兰亭砚台酥”,墨色的糕体上用糖霜勾勒出砚台纹路,一看便知是专供知府府的样式,这让负责举办这场宴会的知府夫人又赚足了夸赞。

顾宇河的注意力果然被砚台酥勾了去,他戳了戳糕点上的糖渍花瓣,嘟囔道:“茗稔居的师傅又出新花样了?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见他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起来,张初筵悄悄松了口气,鬓角的碎发已被渗出的细汗濡湿。

他转向顾宇川,见他正用银签拨弄着杯中的酒液,眉头微蹙的样子不似平时,便轻声问道:“二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顾宇川闻言抬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这小徒弟果然敏锐。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响:“无事。等下若有人找你切磋学问,记得藏拙。”

“好。”张初筵虽满心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那需要告诉招娣他们吗?”

“告诉招娣和孟子琪几个吧。”顾宇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滑过喉头,他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掠过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楚墨方才解题时那瞬间的迟疑,学政宣布结果时眼中的闪烁,还有人群里几个陌生面孔的刻意撺掇……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隐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收紧。

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

“顾兄。”楚墨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宇川转过身,见楚墨正拱手浅笑,锦袍上的暗纹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我与几位好友正在探讨《周髀算经》,见顾兄对其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想要邀请顾兄一起加入,不知顾兄可愿赏脸?”

“好啊。请。”顾宇川爽快起身,宽大的衣袍扫过椅面。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主动入局。

是人是鬼,总会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推杯换盏间满是诗词唱和。

楚墨带来的几位“好友”看似在探讨学问,却总在不经意间打探求是学堂的教学方法,尤其对顾嘉月编写的教材刨根问底。

顾宇川不卑不亢,时而引经据典,时而笑言“不过是乡野小技”,始终没让对方抓到把柄。

直到暮色四合,持续了整整一日的兰亭雅会才终于散场,若不是矩州有宵禁的规矩,好些喝得面红耳赤的学子还要拉着人去青楼续摊。

出了府衙大门,楚墨执手向顾宇川作揖,月光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诚恳:“顾兄,今日与你相识真是楚某平生幸事,若有机会,定要与兄秉烛夜谈。”

“楚兄所言甚是,顾某亦有同感。”顾宇川从怀中掏出张折叠整齐的素笺递过去,“不瞒楚兄,我打算留在矩州参加十日后的府试,这是我暂住的地址,楚兄若得空,可随时来寻我讨论文章。”

楚墨接过素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收入袖中:“那真是太好了!楚某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好说,顾某定扫榻相迎。”

与楚墨分别后,众人登上停在街角的马车。车帘刚放下,顾宇河就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要参加府试?怎么之前从没说过?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嗯,明日你们先回。”顾宇川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我这几日会住康子那里,正好结识些读书人。”

二月通过县试后,杜夫子和顾嘉月的意见是让他不要急,可以等明年的府试,但他内心总是十分的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这种感觉不断的催促他走快点,爬高点。

所以他根本不敢浪费一点时间。

再说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十分有自信的,不过是一个府试罢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马车行至半途,顾宇川在岔路口下了车,换乘了康子早已备好的另一辆马车。

此时的康子是茗稔居的大掌柜,手里还握着火锅店和竹纸的独家经销权,生意从矩州一路铺到了周边州府。

寻常地主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康老板”,毕竟谁想拿到这三家店的经销权,都得看他的脸色。

康子在矩州的住处也早已换了模样。

起初只是租了套一进的小院,去年冬天却换成了三进的大宅院,院里不仅有专门的书房、账房,还请了厨子、小厮、老妈子等一众下人。

若非知根知底,谁也想不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康老板,曾是侯府里最不起眼的仆役。

“二公子,这边请。”康子引着顾宇川穿过栽满翠竹的回廊,“听闻您要来暂住,我特意让人收拾了最里面的静院,书籍笔墨都备齐了。您有任何吩咐,尽管找旁边候着的小叶子。”他指了指廊下站着的伶俐小厮。

顾宇川点点头:“多谢了。”

“不敢当,都是小的该做的。”康子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依旧。

即便顾嘉月早已还了他的卖身契,他心里却始终把自己当侯府的人——做人,总得念着恩不是?

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宇川望着静院窗内透出的暖黄灯火,轻轻吁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该是好戏上演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