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天命
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竹杖，另一只手里，却提着一个古旧的木箱。他虽然眼盲，但踏入这间房间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与好奇，只是微微侧着耳朵，仿佛在倾听着空气中流动的气息。
“司令，陈瞎子……陈大师到了。”赵秉坤小心翼翼地引着他。
黄仁政挥了挥手，示意赵秉坤退到一旁。他站起身，没有居高临下，反而走下台阶，来到陈瞎子面前，声音出奇地平和：“陈大师，请坐。”
陈瞎子没有坐，只是微微躬身，嘶哑着嗓子说道：“不敢。草民一介残废，怎敢在黄司令面前落座。”
“我让你坐，你就坐。”黄仁政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让空气都为之一紧。
陈瞎子不再推辞，由赵秉坤扶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将那只古旧的木箱，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黄仁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个传说中的人物。“陈大师，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算命。”
陈瞎子浑浊的眼球似乎转动了一下，仿佛“看”向了黄仁政。“黄司令贵为一方之主，身系百万生灵之安危，您的命，草民不敢算，也算不起。”
“呵呵，”黄仁政笑了，笑声里却带着一丝冷意，“大师谦虚了。我听闻，这世上，就没有大师算不出的东西。这样吧，这是我的生辰八字。”他说着，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了赵秉坤。
赵秉坤连忙接过，凑到陈瞎子耳边，低声将上面的年月日时念了出来。
陈瞎子静静地听着，干枯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掐算着。半晌，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惊讶。
“奇哉，怪也……”他喃喃自语，“枭神坐命，七杀破军会于官禄，逢乱世而起，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成常人不能成之业……黄司令，您这命格，贵不可言。若在太平盛世，您是国之栋梁，封疆大吏。而在这末日乱世，您……您就是一代枭雄！”
“一代枭雄？”黄仁政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
“所谓枭雄，踏万骨而成座，饮苍生血而铸剑。天不予，我自取。黄司令，您就是这样的人。”陈瞎子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哈哈……哈哈哈哈！”黄仁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指挥室里回荡，充满了志得意满的狂傲，“说得好！说得好！天不予，我自取！我黄仁政的天下，就是要我自己来取！”
他笑声一收，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陈瞎子那双无神的眼睛：“那我再问你，眼下，八亿尸潮兵临城下，我川蜀危在旦夕。你帮我算算，这一仗，我黄仁政，是赢，还是输？”
这才是今天真正的主题。
赵秉坤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陈瞎子的脸上，也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打开了膝上的木箱。箱子里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排排刻着数字和文字的铁片，以及几枚古旧的铜钱。
“司令，问战局，卜胜负，事关天机，寻常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草民只能请出祖上传下的这套‘铁板神数’，为您问一问今年的流年大运。”
他说着，将三枚铜钱合于掌心，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地向桌面撒去。如此反复六次，每一次都仔细地记下铜钱的正反。随后，他那双干枯的手指，开始在那些铁片上飞快地摸索、敲击、组合，发出一阵阵清脆而神秘的“咔哒”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终于，陈瞎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无数铁片中，抽出了四块，整齐地排在面前。“司令，”他的声音嘶哑而沉重，“卦象已出，共有四句批语，乃是您今年的流年运势。”
“念！”黄仁政的眼中精光暴射。
陈瞎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念出了前两句：
“末日劫火起，巴蜀出枭雄。”
短短十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黄仁政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末日劫火起，巴蜀出枭雄！
这不就是他黄仁政的真实写照吗！丧尸危机爆发，天下大乱，他黄仁政抓住机会，整合部队，割据一方，成为这川蜀大地的无冕之王！
“黄司令，您看，这前半年的事，是不是都应验了？”陈瞎子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您，就是天命所归之人啊！”
“天命所归！哈哈哈哈！好一个天命所归！”黄仁政再次放声大笑，他站起身，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意气风发，仿佛那八亿尸潮已经在他脚下化为飞灰，“秉坤，你听到了吗？天命！这就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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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秉坤连忙陪着笑脸：“是，是！恭喜司令，贺喜司令！您就是真龙天子下凡，区区丧尸，何足挂齿！”
黄仁政享受着这番吹捧，但很快，他停下脚步，重新看向陈瞎子：“大师，说得不错。那后面两句呢？是什么？也一并念来听听，让本司令高兴高兴！”
陈瞎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那张如同老树皮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回司令，后面的卦象，有些模糊不清，可能是草民刚才算错了，那两句……是没用的废话，不听也罢，免得污了司令的耳朵。”
黄仁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地走到陈瞎子面前，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冰冷的声音说道：“大师，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跟我打马虎眼。你最好，一字不差地，把那两句‘废话’，给我念出来。”
“司令……这……这真的……”
“唰！”
黄仁政没有再废话，他闪电般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重重地顶在了陈瞎子的太阳穴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老者干瘦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再说一遍，念。”黄仁政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
陈瞎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黄仁政冷哼一声，一把抢过他面前的那两块铁片。他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用篆体刻着的字。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将铁片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枪口依旧死死地顶着陈瞎子的脑袋，一字一顿地吼道：“给我翻译翻译，这两句，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陈瞎子知道，今天不说，是绝对活不成了。他浑身颤抖，如同风中残叶，用带着哭腔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念了出来：“尸……尸潮破天府，北……北狩死乱枪……”
“什么意思！”黄仁政的吼声如同惊雷。
“意思……意思就是，下半年……天府之国……会被尸潮攻破……”陈瞎子闭上了浑浊的眼睛，绝望地说道，“您……您会带着残部向北逃亡……最终……最终死于乱枪之下……”
死于乱枪……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黄仁政的脑子里。
指挥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黄仁政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瞎子，眼神中的杀意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有……破解的办法吗？”他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丝希望。
陈瞎子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天命……不可违……”
“天命？”黄仁政突然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狰狞，“好一个天命！”
“砰！”
一声枪响，在寂静的指挥室里炸开。
陈瞎子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他那张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脸，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刻。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再无声息。
赵秉坤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黄仁政缓缓地收回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对着尸体，也像是对着冥冥中的某种存在，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什么狗屁天命！能有老子的子弹厉害？！”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尸体，转身指着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神算”，对已经吓傻了的赵秉坤吼道：“你看到了吗！他能算天下事，他能算出自己的死期吗？！他算不出！他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让他生，他便生！我让他死，他便死！”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能掌控他的命运，就能掌控我自己的命运！所谓命运，不过是弱者的借口！传我命令！”他猛地指向电子沙盘上那道最后的防线，“命令所有部队，收缩防线，固守川蜀军区总部和苍溪县城！把我们所有的炮弹，所有的子弹，都给我堆上去！我要让那些畜生知道，我黄仁政的命，到底有多硬！”
“我，就是天命！”
枪声的余音，还在指挥室里回荡。而一个枭雄最后的疯狂与赌博，也在这声枪响中，被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