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守护

    “相曜……”


    她颤声唤他,惊醒般,不顾一切向他而去,风扬起长发衣摆,如叶落归根,落入他胸怀,紧密拥抱。


    身子不住地轻颤。


    “相曜,”声线哽咽,沙哑,断断续续,“你,你怎么样啊……”


    “他们、他们说,你将最后一颗清碧丹给了我,所以才,才受心魔所困。”


    颗颗泪滴砸在他的胸膛,烫在心口。玉白僧袍上绽开的痕迹,像一朵朵倾世之莲。


    相曜从未觉得,这般温暖。


    听她语无伦次地念着,几次启唇,都不知说些什么,心热得指梢微颤、蜷起。


    若,他环抱住她,应,就是这样的姿势。


    但下一刻,怀中一空,阿琼后退一步,无措地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


    他看清了她的眼,通红、湿漉漉的,面上满是泪痕,想靠近,又知晓,适才的拥抱,已是逾越。


    于是只有这样,不远不近。剩下的,只有一个盛满了他的瞳眸。


    因他而碎,因他而痛,满心担忧。


    千般话语徘徊在唇齿间,落下的,却只余一句颤声恳求:“……相曜,我不要你有事,好不好?”


    相曜恍神间,手已然抬起,于是,咫尺之间,隔空抚摸她的发,指节有些颤。


    让唇角弯起,“无事的。”


    “施主,莫忧心。


    莫哭。”


    喉间顿了下。


    “此番闭关,是应有之劫,不过迟早而已。清碧丹是因,亦非因,施主只用知晓,并非施主之过,便好。”


    “莫怕,像这样的闭关,是常事,并无大碍。”


    阿琼点头,泪却不停。相曜的手停在她面前,想为她拭泪,又迟迟未触碰。


    阿琼眸光缓缓落在他的指梢,映出的光亮,似月晕落入,斑驳一片。


    她反应过来,微微侧脸,道:“圣僧无事,便好。”


    手抬起,抹去一片湿润。


    微垂的眸中,那么关切担忧,像永远也停不下的江南烟雨。


    相曜喉结几番滚动,终应道:“劳施主心忧。”


    一行泪又落下,她还是抬眸,赤诚、哽咽:


    “圣僧乃佛子,世人皆愿佛子渡众生,从前,我亦是。”


    “可而今,我只愿,佛子长岁无忧。”


    道着心愿,可他却从心愿的背后,从她一切的克制里,看出了,最深的惧怕。


    相曜唇瓣发颤,良久,低低道了声。


    “好。”


    .


    西行途中,离洛城越远,荒漠戈壁便越多,待临近昭煌寺,绿意反而多了起来。


    正如这处山谷,外表不显,内里却满是盎然生机。


    阿琼守在山洞门口,仰头,透过浓郁的苍翠婆娑,看着不尽的夜空。


    哪怕望不见他,但知晓他就在不远处,心便多了一分安定。


    他道会无事,她便信他。


    或,也并非信,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身本不寿,是他将她带回这人世间,哪怕她倾尽一切,都觉太浅。


    至于……


    阿琼低头,轻抚过腰间的景天坠。


    阿荼,外面有那么多昭煌寺的僧人,若有万一,你便随他们去,昭煌寺中,应已点了许许多多的长明灯,想来,极热闹,不会孤单的。


    也莫要伤心,重逢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正想着,传来长靴踩在砂砾上的声音,阿琼转头看去,少年逆着月光,瘦瘦高高,步子坚定从容。


    阿琼一瞬紧张,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少年眼中似有受伤,哑声:“听闻圣僧闭关,我担忧有宵小之辈,便来护法。”


    阿琼想起初见时,他信誓旦旦道着自己武功高强的模样。可,同行的武僧那么多……


    殷姬主动道:“殷姬或许于功课上少些天赋,武艺却从无懈怠,那些武僧加起来,亦不是我之敌手。”


    阿琼抿唇,不自在地应了声,有些抱歉:“那,多谢小郎君。”


    殷姬没有靠近,矮身坐在了离她不远的一块石上。


    他没再开口,阿琼更无心思寒暄,一时静默下来,唯有谷外夜风呼啸击石的闷响,不间断地敲在心上。


    阿琼手无意识攥成拳,捏着衣摆。月色明莹,殷姬不由自主望过去时,只见她微仰起的,因月辉流淌而过,显得格外圣洁的侧颜。


    每一丝弧度都似天雕地琢的鸿光,再完美不过。若有若无的哀伤与柔韧自骨子里蔓溢而出,如一泓朦胧的轻纱,润物无声,姿容天成。


    她满心里都是她在意的那人,连他望了许久,也毫无所觉。


    殷姬心中无法不去艳羡。


    从无一人会这样在意他。父皇心中最为重要的是权势,母妃哪怕对父皇日渐失望,也依旧爱父皇更胜自己的生命。


    这些年他竭力争先,直到母妃薨逝,才幡然醒悟,有些事,并非努力,便能如愿的。


    “女公子。”


    鬼使神差般,他开口,唤她。


    身份也好,命运使然也好,她都是母妃为他选中的人。


    过往握不住,未来,却不一定。


    好一会儿,阿琼才从思绪里分神出来,没有转头,轻轻嗯了一声。


    也才感知到,少年落在她面上的眼神,炽热到发烫。


    她有些不自在,不想回望。


    “幼时,我便总是听到佛子的故事。父皇不信佛,对于佛家寺院却十分礼遇,尤其是佛子所在的昭煌寺,每年皆有善待之举。”


    礼遇一词,换个角度,也能称之为,忌惮。


    只因寺庙在野而非朝堂,于权势无碍,对天下安定倒还有些好处,这份忌惮便不足以让帝王真的做些什么。


    阿琼听到他提到相曜,才有了些反应,稍稍侧耳。


    “后来渐渐大了,才知佛子的存在对天下之重要,对家国之重要。


    心在绝境时,信仰真的可以救人一命。而天下有无数百姓,需要这样的信仰。”


    阿琼睫羽微颤,捏在膝上的指梢,稍稍紧缩。


    “其实,历代佛子,都有这样的困扰。”


    这话一出,阿琼几乎立刻转过头,急声:“那……”


    紧蹙的眉稍里微弱的希冀像盛大的萤火,让殷姬心中泛起不明的酸涩,预备好的话就在口边,这一瞬,却说不出来。


    从来,佛子都逃不开心魔的困扰,像上天划好的既定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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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一人得以挣脱。


    所以,代代佛子皆年不过二十,唯一的例外,便是相曜。


    他已过了弱冠,却依旧未归极乐,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或悲或喜,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心间踌躇着,终换了个说辞,“当今昭煌寺主持相释是有大造化的人,有他在,圣僧会安然无恙的。”


    阿琼唇瓣微颤,忽而咬唇,侧过脸,又望着那弯弦月。


    月影朦胧,映出一滴晶莹的泪。


    她轻轻嗯了一声。


    ……


    夜漫漫难度,阿琼数次起身在洞口徘徊,心弦一直紧绷着,时间久了,手脚冰凉发麻,许久未休息的疲累涌上来,沉沉拽着身子,她只能寻个离洞口近些的地方坐下。


    意识被夜色拖得朦胧时,她还拢着衣衫,手里紧攥着景天坠和菩提子,心里惯性地,不断祈求神佛。


    渐渐,头无力地歪过去,靠在平缓的石上,半阖的眼不知何时,彻底闭上了。


    殷姬一直未有动作,也不曾投去目光,直到此时。


    习武之人的目力总是更好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能看清她纤长低垂的眼睫上,悬着的一滴泪。


    两息后移开目光,固执地盯着眼前的一方小石块,少年人的眼眸迥然不忿,带着不知名的火气。


    又实在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出什么,连坐不住站起身时,也不觉放轻了动作,将一切声响匿在缓下来的微风里。


    来回踱步,心绪难宁。


    不知不觉,离她越来越近。


    过了一夜最暗的时候,天边鸿暝显出深蓝的微光,若有若无地映着愈沉的星月,也映在少年沉默守护的高瘦身形。


    与月光一同,拉出长长的影子。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立了不知多久。


    微光渐渐从深蓝变成了浅蓝,第一抹鲜亮的橘色探出时,如无声奏起盛大的鼓乐,带动天地一同复苏。


    一夜风止,山洞内终于有了动静。


    殷姬察觉到了,没有回头,反而抬步。


    须臾。


    “殿下。”


    轻浅的两个字,怕惊扰了梦中人。


    殷姬身形僵住。


    玉白僧履一步一步,若生莲华,顷刻便至。


    相曜绕于他身前,彻底挡住前路,也挡住了尚在睡梦中的身影。


    声线疏离,佛眸空无:“殿下承天子期许,煌煌尊贵,不应将时光,浪费在微末小事之上。”


    “此处离昭煌寺路程至多不过三日,殿下可曾想好,如何完成向陛下允诺之事。”


    殷姬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依旧玉曜出尘、不减风华的圣僧,看着他这双微凉洞悉的眼,神色中的敌意渐渐消湮,沉静下来,面无表情。


    道是少年人,却是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弄权夺利之残忍霸烈的少年人,自是知晓,而今短暂的自由从何而来。


    视线向下,像是透过相曜,望着那个他……或他,牢牢护住的人。


    他知道父皇见了他,知道相曜知晓的,定然比他想象中多得多,既无法反驳,便用同样的话回敬。


    “那圣僧呢?”


    “就要到昭煌寺了,圣僧可想好如何向令师解释,这本不应多出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