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宗正寺“守法坊”的青石地发潮,水汽沾着鞋尖,踩上去发黏。
黄月英蹲在案前铺锦纸案例册,朱砂刚描完“宗室违法”的红圈,指尖还沾着润着的颜料。
身后突然传来桑小娥发紧的声音,她攥着册页凑过来,指节捏得发白,指甲都嵌进纸里:“陛下,您瞅这钢料捆。”
桑小娥指着册首的简笔图:“淮南王庶子刘迁跟胡商换的——上回工科院登记的批号,墨迹还没干呢。”
她往农户聚居的方向偏了偏头,手拢在嘴边压着声:“王伯的侄子在工坊搬料,后半夜见他用马车拉。车辙印还在黑松林边,昨儿小雨没冲干净。”
刘妧指尖划过“私售军工”四字,指甲在纸页上留了道浅痕,没抬头:“上回官署维新补了条‘宗室沾军品就按军法办’,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抬眼时,老宗正公孙越抱着旧簿册从外间进来,刚跨进门就叹出一口气。册页翻得“哗啦”响,纸灰簌簌往衣襟上落。
“以前查宗室违法,得翻恩荫册翻到祖宗三代。”他抖着簿册,简绳磨得发亮,“刘迁他爹当年私占农户田,就凭着‘曾祖随先帝出征’的由头,最后只罚了半年俸禄,跟挠痒痒似的,转脸就又占了两亩。”
他指着册上“军法处置”的红注脚,笔尖戳得纸页发颤:“现在按《宗室正法》‘叛逆罪’来,谁也别想拿‘宗室’二字当挡箭牌。昨儿他娘来,揣着太皇太后赐的玉牌,见了军料批号,玉牌攥得发白,没敢掏出来,扭头就走。”
宗室法训站的墙刚钉完图,钉子还带木屑。鲁直用锦线把“胶东王守法记”的图钉成排,图上刘寄举着染坊账册,围着几个农户,纸角被风吹得卷边。
骆越蹲在图下,摸了摸腰间越人族规木牌,刻痕被摸得发亮,还沾着点山泥:“跟俺们族规一个理!偷船料的,得罚去撑船三年,日晒雨淋,连饭都得自己挣。”
他竖了个大拇指,指节糙得发亮:“这胶东王实在!漏报半匹锦税,自请罚三月俸禄,还把账册贴坊门口——农户都围过来看。有个老染匠说‘这才像个做事的王’,后来都愿意把闺女送来学染活。”
小吏捧着刚抄的法训册跑进来,边角卷着,墨迹晕了一块。他往案上一放,纸页“啪”地响:“鲁直师傅,京兆尹送的!”
“李大人说让宗室瞧瞧,守法的藩王,工坊才养人。”小吏喘着气,“刘寄染坊添了二十个染缸,雇的都是刘迁辖地的农户。王伯的二小子也在里头,昨儿还拎了袋新磨的小米来,说‘比在刘迁工坊干得踏实’。”
法训站的布告栏边,浆糊味混着墨香。秀儿正往栏上贴“宗室行踪记”,纸角被风吹得掀起来,她弯腰捡了块石头压住。
“小石头,你看刘迁这黑线!”秀儿指着布告。
王小石头踮着脚够着布告栏,手里炭笔攥得指节发白:“歪歪扭扭的,跟条没头蛇似的。”
“前天深夜他往黑松林跑了两趟!”秀儿指尖戳着圈住的地方,纸页发颤,“跟上次查的匈奴细作落脚处,就隔两丛灌木!”
小石头在黑线上画了个大叉,炭灰蹭在纸上。“王伯说刘迁工坊的军料少了一半,他还说是‘损耗’——这明明是偷偷卖了!”他转身就往刑教处跑,声音飘在后面:“我去告诉老廷尉,这线能当证据!”
刑教处的烛火晃着,把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老廷尉把刘迁的供词往军料账册上一压,供词上的指印鲜红,“短缺”二字被红笔圈得透了纸背。
“当年宗室犯法,顶多把人叫过来训两句。”他敲着账册,声音沉得像铁,震得案上的笔都动了动,“刘迁他爹私占田时,我劝‘宗室当自重’,结果他转头就把农户的锄头扔了——这叫白费口舌!”
他拿起《宗室正法》,锦线标着的“军品专管”条款晃眼:“这册上的字,比你们宗室的玉牒还重!刘寄守法,工坊越做越大;你偏要碰军料,怨不得法严。”
刘迁跪在地上,锦袍沾的泥蹭在青砖上,皱成一团抹布。他头埋得下巴抵胸口,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嗡嗡的像蚊子叫:“我以为……以为胡商嘴严。账册上改改‘损耗’就混过去,哪晓得……连黑松林的车辙都有人记着。”
暮色漫上来时,刘迁的悔过书贴在了法训站墙上。字歪歪扭扭,有几处还洇了墨团,像刚学写字的孩童。旁边贴的军料照片,黑黢黢的钢料堆得像小山,跟胶东王守法记并排贴着,像面镜子。
公孙越站在墙前,看宗室子弟围着看,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攥着袖管不敢出声。“以前劝他们‘守法’,全当耳旁风。”他往农户聚居的方向望,嘴角牵了牵,“王伯刚来说,‘宗室守不守法,俺们最清楚’。刘寄给活干,刘迁却让俺们担惊受怕,夜里都不敢让娃出门。”
骆越扛着族规木牌过来,往墙根一立,牌上“盗公物者逐”的刻痕扎眼:“俺们越人说‘族规如绳,松了就散’,宗室的‘锦纪’也一样。”他扫了眼墙前的宗室子弟,“你看这墙前的人,个个低头,比俺阿爹拿藤条抽还管用。”
掌灯后,卫子夫捧着《宗室守法册》进来,册上刘迁案旁贴着农户联名信,纸边磨得毛糙,字歪歪扭扭。“今日查了五起宗室违法,刘迁最重。”她翻着册页,纸页“沙沙”响,“其他几个私占工坊的,见了刘迁的下场,主动把多占的还了,说‘再敢贪,下次跪的就是自己’。”
刘妧接过册子,指尖划过联名信上的墨迹,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