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企图从规则层面扼杀
红星集团欧洲分部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刚刚结束的汉诺威工业博览会带来的全球性轰动和雪片般的意向订单，其喜悦的余温，在今天早上被一封来自日内瓦的邮件彻底浇灭。
“先生们，这就是西门子联合ge、ABB、法雷奥等多家欧洲企业，共同提交给ieC技术委员会的‘盘式旋转电机国际标准草案’，v1.0版本。”
红星欧洲分部的合规顾问，皮埃尔·杜邦，这位经验丰富的法国老人将一份厚达百页的文件投影在会议室的幕布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
通过加密视频连线，远在沪市总部的秦奋、李俊等人，正与他们欧洲的团队同步进行这场紧急会议。
“这份草案，我研究了一个上午。”杜邦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严肃，“我必须说，这是一份极其高明，也极其阴险的文件。它是一份典型的‘毒丸’。”
他直接翻到了草案中最核心的测试规程部分。
“第一，看这里，‘可靠性与耐久性’测试。”杜邦的手指点在屏幕上的一行条款上，“草案建议，所有盘式电机必须在温度85摄氏度、相对湿度85%、并且含有规定浓度粉尘的恶劣环境下，进行长达一万小时的连续无故障运行老化测试。”
“一万小时？”视频另一端，李俊第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这超过一年了！还是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我们的电机主要应用于新能源汽车和工业机器人，谁会把车开到炼钢炉里去？”
“这正是他们的目的。”杜有邦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为那些安装在热带户外、或重化工环境里的大型传统电机设计的测试。他们的实验室里，有几十年来积累下的大量相关数据。而我们，如果要做这个测试，光是建立符合他们要求的测试环境，就需要至少半年，完成整个测试周期需要一年多。等我们拿到数据，市场早就被他们抢光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再看第二点，‘机械强度’测试。”杜邦继续说道，“草案要求，对电机进行持续48小时的随机多轴强震动测试，振幅和频率标准，参照的是军用装甲车辆的动力传动系统标准。”
“这太荒谬了！”李俊彻底怒了，“我们的轴向磁通电机优势在于轻量化和高精度，他们却要用测试坦克发动机的标准来要求我们？这不是逼着我们放弃轻量化，把电机做得又笨又重吗？”
“是的，这就是他们的第二个目的。”杜邦叹了口气，“他们故意选择那些传统径向磁通电机因结构笨重而天然具备优势的测试项目，来攻击我们轴向磁通电机结构紧凑的特点。这叫‘以己之长，攻子之短’。”
“最关键的是，”杜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整份草案，长达一百多页，详细规定了各种严苛的、偏门的测试条款。但对于我们‘天狼星’电机最核心、最革命性的优势——例如，远超传统电机的功率重量比、扭矩密度、以及动态响应速度——整个草案中，竟然只字未提！”
整个会议室，无论是慕尼黑还是沪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已经不是偏见，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充满技术陷阱的绞杀方案。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建立一个公平的标准，而是为了通过制定规则，合法地将一个颠覆性的竞争对手，扼杀在摇篮里。
就在红星内部紧急消化这份“毒丸”草案的时候，新的压力接踵而至。
这份草案的内容，仿佛长了翅膀，在短短两天内，就通过各种渠道，泄露到了欧洲各大工业巨头的技术和采购部门手中。
汉诺威展会上那些狂热的客户们，态度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
沪市，红星集团总部。
秦奋的办公室里，国际长途的铃声几乎没有停过。
“秦，我的朋友，我是博世的霍夫曼。”电话那头，霍夫曼的声音依旧礼貌，但却多了一丝谨慎和为难。
“我看到了那份来自西门子的标准草案。坦白说，里面的条款非常……苛刻。我们博世的采购体系，是严格基于ieC标准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的正式标准真的采纳了这份草案的大部分内容，而你们的产品无法通过认证……”
霍夫曼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秦奋平静地回答：“霍夫曼先生，我相信，规则是用来服务于更先进的技术的，而不是相反。”
“我当然相信你的技术，秦。但是，我的法务和质保部门不相信。他们只相信盖了章的认证证书。”霍夫曼叹了口气，“在最终标准出台前，我们签订的那份巨额意向订单，恐怕很难转化为正式的采购合同。希望你能理解。”
挂断霍夫曼的电话，库卡机器人技术总监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秦先生，我们对‘天狼星’的兴趣毋庸置疑。但是，这份草案太吓人了，一万小时无故障运行？我的客户不可能给我们这么长的测试周期去验证一个‘非标’核心部件。在新标准尘埃落定之前，我们的合作只能暂时停留在样品测试阶段。”一个又一个电话，来自宝马、来自利勃海尔、来自迅达电梯……
他们的说辞大同小异，态度从之前的狂热追逐，转变为现在的谨慎观望。没有人愿意为了技术上的优势，去承担违反行业标准的巨大风险。
无形的压力，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死死地笼罩在红星集团的上空。
面对外部客户的巨大压力，和那份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毒丸”草案，红星集团的欧洲团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秦先生，我建议，我们必须做出一些妥协。”
在再一次的跨国视频会议上，杜邦先生表情凝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份草案虽然阴险，但它是由西门子和ge这两大巨头联手主导的，还拉拢了ABB等一批欧洲企业。他们在ieC委员会里盘根错节几十年，影响力巨大。我们和他们正面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身旁的一位德裔技术专家也附和道：“是的，秦先生。这已经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了，这是西方工业界已经形成了上百年的圈子和壁垒。我们是闯入者，想要被接受，就必须先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哪怕这个规则不公平。”
杜邦继续补充他的方案：“我的建议是，我们放弃提交自己的草案。而是选择在他们这份草案的框架内，进行修改和谈判。比如，我们可以同意他们的一些测试条款，但在关键的测试时间和参数上，争取一个更合理的数值。用一部分的妥协，换取他们对我们核心优势（如功重比）的承认。先拿到一张‘及格’的认证，哪怕这张证书的含金量不高，也比完全没有要好。先进去，再图发展。”
这是一个非常务实，也非常老练的建议。
不求一步到位，而是先挤进门，再徐图后计。
李俊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看向秦奋，等待着他的决断。
视频会议的画面中，秦奋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等到所有人都发表完意见，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后，他才缓缓开口。
“皮埃尔，你的分析很专业，也很现实。”他首先肯定了杜邦的努力，“但，我不能同意你的方案。”
杜邦愣了一下：“为什么？秦先生，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博弈。”
“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和我们谈判。”秦奋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这份草案，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份用来讨论的技术文件。它是一份战书，一份劝降书。它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我们：要么，你们放弃自己的技术优势，按照我们的规则，把自己改成一个平庸的产品；要么，你们就永远别想进入这个市场。”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如果我们接受了在他们的框架内谈判，就等于默认了他们的规则是合理的。那么接下来的博弈，我们就只能在‘是砍掉左手还是砍掉右手’之间做选择，而忘记了我们本可以大步奔跑。”
“规则，是用来服务技术进步的，而不是扼杀技术进步的。”秦奋转过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果现有的规则不合理，那我们就去创造新的规则。如果现有的牌桌上，我们没有赢的可能，那就掀了这张桌子，换我们来当庄家。”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让整个欧洲团队的专家们都为之震动。
“可是……秦先生，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整个利益集团抗衡？”杜邦艰难地问道。
“就拿我们在汉诺威展台上拿出的东西。”秦奋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技术。无可辩驳的，领先一个时代的技术。这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他回到座位上，对着视频镜头，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皮埃尔，立刻帮我订一张最快飞往日内瓦的机票。”
“李俊，你和国内的研发中心全力配合，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我们自己的，基于‘天狼星’所有真实性能数据的第一版《轴向磁通电机国际标准草案》。”
“这场仗，不能在谈判桌上退让分毫。”秦奋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必须在ieC的会议桌上，把他们彻底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