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系统推演：最佳工艺路线图！

顾秉文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那双因长期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警惕、震惊、疑惑、还有一丝几乎被他自己遗忘的激动，交织在一起，复杂到了极点。

对于一个孤独地在学术高塔上行走了半生的学者来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莫过于有人能精准地念出他压在箱底、自认为最璀璨的那颗明珠的名字。

秦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探讨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不仅看过，还反复研究过。顾博士，您在那篇论文里，首次创造性地将非线性最小二乘法引入到波前拟合的迭代过程中，理论上，可以将高阶像差的拟合精度提升至少一个数量级。这是一个天才般的构想，可惜……受限于十五年前的计算机算力，您在论文的最后，只能用一个简化的二维模型进行了模拟验证，而无法完成对一个真实复杂透镜组的三维全尺寸推演。这是那篇论文，最大的遗憾。”

秦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地剖开顾秉文用孤傲和冷漠包裹起来的内心。

如果说，第一句话只是让他震惊，那么这一句话，则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一种被人从里到外彻底看透的战栗！

遗憾！

是的，这正是他耿耿于怀了十五年的遗憾！

当年的他，为了完成那个三维模型的计算，曾经向斯图加特大学的计算中心申请了整整一周的机时，但最终还是因为算法过于复杂、计算量过于庞大而功亏一篑。

这件事，除了他的博士导师，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你是谁派来的？蔡司？还是AsmL？”顾秉文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长年在海外养成的警惕性让他瞬间戒备起来，“想来挖我的算法？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秦奋笑了笑，摇了摇头：“都不是。顾博士，我今天来，不是想‘挖’您的算法，因为我知道，您真正的价值，从来都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算法，而是您创造算法的那颗大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顾秉文在耶拿公司五年来的所有挣扎与不甘。

“就像您在耶拿精密光学的这五年。您试图将您的理论应用到非球面镜的快速成型上，开发出了全新的‘迭代反馈式研磨’（iterativefeedbackgridig）模型。这个模型，可以将一片大口径非球面镜的加工时间，从三千小时缩短到八百小时以内。但这个项目，最终被贵公司的Ceo赫尔曼·鲍曼先生否决了，对吗？”

顾秉文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如果说之前还是震惊和战栗，那么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了惊涛骇浪！

“非球面镜快速成型”和“迭代反馈式研磨”，这是他团队内部的最高机密，是他们倾注了五年心血、想要翻身的最后底牌！连公司其他部门的人都知之甚少，这个素未谋面的中国人，是怎么知道的？

“您……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

秦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深、更痛的层面。

“因为我知道，在一个由银行家和会计师主导的公司里，任何需要巨大前期投入、无法在短期内看到漂亮财务报表的技术理想，都会被视作‘不切实际的风险’而被无情扼杀。他们不懂技术，也不尊重技术。他们只看得到成本，却看不到未来。”

秦奋的这番话，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顾秉文的心上！

每一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愤怒与绝望！

在蔡司，他被“玻璃天花板”所困，空有屠龙之技，却永远无法进入核心。

在耶拿，他被短视的资本所缚，如同被锁链捆住的雄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羽翼日渐凋零。

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将他所有的苦闷与不甘，都说了出来。

这种被人彻底理解的感觉，让顾秉文紧绷了多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几近崩溃。他紧紧地咬着牙，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低下头，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落寞，“理想……终究要被现实击败。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离开蔡司，至少在那里，我还能摸到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

“不，您没有错。”秦奋的声音斩钉截铁，“错的不是您，而是您选错了地方，一个无法让您的才华尽情燃烧的舞台。”

他看着顾秉文，将谈话引向了最终的主题。

“顾博士，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个地方，它不仅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设备，更重要的，它拥有一个不计成本、不问回报、只为实现一个共同梦想的决心。您，愿不愿意去那里，创造一个属于您，也属于我们共同的奇迹？”

顾秉文猛然抬起头：“共同的梦想？什么梦想？”

秦奋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造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光刻机投影物镜！”

“轰！”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顾秉文的脑海中炸响！

他本以为对方是想挖他去做什么高端镜头，或是别的商业项目。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秉文失声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家公司，甚至不是一个国家能够独立完成的任务！这是集合了整个西方世界最顶尖的光学、材料学、精密机械、自动化控制……所有工业门类之大成的怪物！以我们国内现在的工业基础……”

“我知道很难。”秦奋打断了他，“我知道这比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难题加起来，还要难上百倍。正因为如此，我才来找您。”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而是示意身后的杨明。

杨明立刻会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其中一个手提箱。

箱子里没有美金，没有黄金，只有一卷用白色丝绸包裹的、巨大的图纸。

杨明小心翼翼地将图纸在咖啡馆的另一张空桌上展开。

那是一张用最专业的制图软件绘制的、无比复杂、无比宏伟的工程蓝图。

顾秉文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张图纸的瞬间，就再也无法移开。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世界顶尖的光学专家，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不是某一个镜头的图纸，而是一整套……一整套极紫外光（euv）光刻机投影物镜系统的……最佳工艺路线图！

图纸上，从最源头的超纯度氟化钙晶体生长、熔融石英提纯，到每一块非球面反射镜的独特曲率参数、上百个自由度的补偿算法模型，再到镜片的超精密研磨、抛光、多层镀膜工艺，最后到整个物镜系统的组装、光轴校准、以及在高速运动下的动态热补偿系统……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关键的技术节点，都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这张图纸所包含的技术信息，其深度和广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甚至比他在蔡司接触到的最核心的机密，还要领先至少……十年！

这……这不是一张工艺路线图！

这是一个已经被人完整推演过无数次，被验证为通往成功的、唯一可行的终极答案！

“这……这……这是从哪里来的？”顾秉文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像看着神迹一样看着那张图纸，又像看着魔鬼一样看着秦奋。

“这是我们团队，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推演’出来的。”秦奋平静地回答。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空白的人名栏，那里用德语标注着“总设计师”。

“顾博士，这个位置，是为您留的。”

秦奋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真诚与期待。

“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切。五亿美元的初始资金，只是一个开始，后续投入不设上限。一个由全球最顶尖的金融和法律专家组成的团队，会为您扫清一切商业和法律上的障碍。”

“我们在浦东，为您准备了亚洲最大、标准最高的超净实验室和光学研发中心，那里所有的设备，都将按照您的要求，全球采购，不惜代价。”

“最重要的是，在那里，你将拥有百分之百的技术主导权。没有任何一个‘鲍曼’会来对你的预算指手画脚，没有任何一个董事会会质疑你的研发方向。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带领我们，将这张图纸上的每一个字，变成现实！”

秦奋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碎了顾秉文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那张宏伟的路线图，那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参数，此刻在他眼中都燃烧成了炙热的火焰。

他想起了自己被削减的预算，想起了被否决的项目，想起了Ceo鲍曼那张冷酷的脸，想起了自己报国无门的漂泊半生……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在德国工业界打拼了二十年，早已习惯了用冷漠和坚硬伪装自己的技术宗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那张改变他命运的图纸上，晕开了一片小小的水印。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太久。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擦干眼泪，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着秦奋，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沙哑，却无比坚定。

“我……什么时候去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