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青鸟篇(七)

宁澈到了学校就近的花鸟市场,她提着包,步履匆匆地迈入了小巷。

联想到近来的鸟族失踪案,经年的心沉重地悬着。

“经年,”连飞廉都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会不会…”

“不可能,”经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相信会是宁澈!”

她认识宁澈这么多年,再也没人比她清楚。宁澈从不收敛她的万丈光芒,从来是特立独行气场强大的女王,但经年也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温暖细腻,善良柔软。

这样从不吝啬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光彩和热度的宁澈,经年才不相信,她会与阴谋和污浊为伍,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来。

“经年,不是我不相信你。”飞廉沉默了会说:“你还记得演唱会上自杀性爆炸的那个人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赴死,也不像一个疯狂极端的歹徒啊。”

这世上有些切中要害的威胁和无法逃避的软肋,可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底线。

宁澈动作很快,花鸟市场的巷道曲折而密集,大概是察觉到可能被跟踪,宁澈熟悉地转入复杂的叉道交汇路口,经年只看她的背景消失在拐角,紧跟着转过拐角后,面前只剩四通八达的岔路,宁澈的身影却不知所踪。

“跟丢了。”经年有些懊恼:“她肯定是猜到我会跟上来了。”

“我来找找看,”飞廉操纵风息悬空飞至高处,巷道情况一览无余:“她往中间的路去了。”

飞廉在上空随时侦查宁澈的身影,经年在巷道里随着它的指令准确地寻路。很快飞廉便在一家不起眼的花鸟店前停下:“她进了这里。”

这是家平平无奇的宠物店,门面前只敷衍地堆放了几只水缸,最普通不过的几只观赏鱼百无聊赖地游着,因为缺氧而聚集在水面上鼓腮呼吸。水面混浊,缸底假石上的乌龟伸长布着红斑的绿色脖子,瞪着驻足的经年。

这家花鸟店看起来就像快倒闭前的垂死挣扎,左右的店铺鸟啼不断,各色鱼缸应接不暇。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欺负中间这家店般,沉默地从两旁蚕食它的地盘。

经年闭上眼,重新睁开时,世界逐渐沦为大面积灰黑色的背景,只有生生不息涌动的红线清晰地浮现。她扫过门口复杂却正常的线团们,轻轻掀开门帘,猫身钻了进去。

门面虽小,店铺却挺深。两旁是灰暗的货架,时不时传来鸟鸣。经年一排排扫过去,入目皆是关在笼子里的普通鸟,大概是暗无天日的环境实在不适合成长,它们懒散瘦弱,羽毛暗淡稀疏,啼鸣有气无力。店铺尽头是个收银台,收银台背后的木门紧闭,此刻传来稀碎的交谈声。

经年蹲身小跑到收银台后,她屏住呼吸,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耳朵紧贴上木门。

她不想鲁莽地行动伤害到宁澈,她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等红羽他们到达后,再毫发无伤地把她救出来。

“我带来了,”是宁澈的声音,似乎在颤抖:“交给你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乖女孩不需要有这么多问题,”陌生的男声漫不经心:“如果我说我要杀了他呢?”

“哈哈哈哈,”他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起来:“你干嘛这副表情,这么痛苦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听我的这样做?给我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真恶心啊。”

“不过我没打算杀他,所以你也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男声停下猖狂的笑:“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活着的价值比较大哦。”

宁澈的声音饱含愤怒,嘶哑中却带上了哭腔:“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要履行承诺!”

“履行承诺?我可没答应你我一定会履行承诺!”男声笑得更开心了:“况且,你可是带了个尾巴来呢。”

经年悚然一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打开了。她全身倚靠在门上,惯性和重力扯着她直接扑倒在地板上。她霍然擡头,宁澈愕然地看着她,脸上泪痕斑斑。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则兴味满满:“有朋自远方来,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经年才看清他的模样,细长的双眼眼角下垂,嘴角则呈圆滑上扬的弧线。他本该是清秀典雅的五官

,却被这种恶意满满的假笑搅得诡异起来。他的皮肤是死气沉沉的惨白,青筋毕露,看起来就像一张受诅咒的假面面具。

经年被他的长相吓了一跳,但错综复杂的红线更紧急地提醒她,面前这个“人”,是个实打实的非人异兽。

经年的心思转了千百回,宁澈怎么会被扯到异兽的世界来的,是因为她吗?

“宁澈,”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她慌忙招手:“那边危险,快到我这来!”

“经年!”宁澈惊怒:“你怎么可以跟过来!你太过分了!快走啊!”

经年的目光扫过宁澈手上的背包,拉链已经被拉开,露出黑色钢铁质地的鸟笼上半部分,和困住的黄色羽毛的小鸟。红线闪过,经年一眼便知,外面那些不过都是障眼法,背包里的赫然是失踪的鹤瓀。

经年猛地擡眼看着男人,难道这家伙就是鸟族失踪的幕后真凶?!

“噗,”男人捂嘴笑了:“你就是经年吧,我一直都想见到你呢。”

“还是托你的福啊。”他转头对宁澈说。

宁澈和经年同时一惊,经年悔意顿生,宁澈率先炸了:“你什么意思?别把经年扯进来!”

“那可由不得你了。”男人对着经年擡起手来,他手背的青筋和血管根根突兀地顶上薄如纸的皮肤,经年似乎看到经脉在皮层下蠕动。

宁澈太熟悉不过这个动作了,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朝经年飞扑过来:“快走!”

两边的货柜突然窸窸窣窣地震动起来,仿若黑色汽油从各层架子上涌出,瞬间淹没了木板上搁置的木笼和观赏鸟。小鸟发出泣血般的尖锐啼声,凄厉的叫声霎时而止,转瞬便陷入到恐怖的死寂中。

经年这才看清,淹没他们的黑色浪潮,是一只只如指甲盖大小的爬虫。

她的鸡皮疙瘩一下就爬满了全身,牵过扑来的宁澈,她转头便要向店外冲去。与此同时,两架上的黑甲虫同时挺止了爬动,他们的截肢齐刷刷地暂停,随之“哗啦”一声作响的,是他们竖起的透明翅膀。

“不能让他们近身!”宁澈的尖叫掩盖在轰然响起的虫翼声中。

飞廉的能力也在此刻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空气形成的龙卷风从夺路狂奔的两人身周平地拔起,霍然直上包围住她们。锋利的风刃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不要命扑上来的甲虫,它们的尸体很快便在地上平铺了一层。可这种黑甲虫没有害怕退缩,依然成群结队地接踵而至。

飞廉有些束手束脚,他的能力本就大幅度退化,想要形成更严密的风网,却心有余力不足。

漏网之鱼偶尔掉落进包围圈内,都被眼疾手快全力待命的宁澈及时拍掉。

经年和宁澈掀帘冲出了店铺,密密麻麻的飞虫紧跟着涌了出来。经年暗叫糟糕,果然,似乎是因为见到了更多的生命能做为猎物,黑甲虫分股散开来。先死的是门口的那缸鱼和乌龟,随后是左右两侧视野可见的所有宠物。

大概是疑惑为何自家门前突然从鸟的清啼便成喧闹的“嗡嗡”,左侧花鸟店的主人嘟囔着把门打开了一半,探出肥胖臃肿的半边身体来。

“不要出来!”经年尖叫。

飞廉化成一股旋转的气流,奋力地绞着追击经年的那股黑虫,再要返身救人有些迟了,眼看便要顾不及了。

中年男人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朵黑云,懵懂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他眯着眼看清是黑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他再看清周边死去的宠物后,竟是惊吓过度地愣在原地。

黑云进攻完门前剩下的最后一只鹦鹉,齐齐掉头,射向新出现的活物。

店主反应笨拙地连连后退,只觉得面前一阵炙热又一片耀眼的光,随后便惊吓过度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