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皎皎篇（五）
狭小的通道限制了穷奇硕大的身躯，双翅在坚硬的石壁间挤压摩擦，他仰头发出痛苦的兽鸣，尖锐的爪子划开坚硬的玉石墙壁，引得周遭的砾石纷纷下落。
红羽正面悍上穷奇的利爪，被那非人的力道拍得翻身飞出，紫色长刺紧接而至，这次他没能完全避过。
他的侧脸被拉出一条刺目的血线，红羽不甚在意地擦掉，眉头却深深皱起。
穷奇的战斗能力不容小觑，要是他理智仍在，四肢也能全部施展，就算是他，也只有全盛时期才能与之一战。
红羽冷哼，下意识握住了自己受伤的左臂。
经年被水柱稳稳地托举着，很快便攀到了洞孔。她拨开遮蔽的树枝草丛，一跃而出。顾不上拂掉头上沾染的泥土和乱发，经年环视着周围的环境，黑夜下的山林树影幢幢，难以辨清方位。
她附耳感受了下异响和震动的方向，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迅速朝那奔去。
穷奇的尾巴如同一条难缠的长鞭，弥补了他巨大身形，移动敏捷度不足的缺陷。红羽跃起蹬壁，避开拍碎墙壁的前肢，长枪挥舞，挡开迸溅出的玉石碎片。
穷奇仿佛等的便是这刻，长尾蓄势待发，瞅准空隙倏忽而至。红羽虽然早有防备，还是被强大的力度拍得向后约去。
他冷哼一声，正要重新跃回，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手搭住。
“怎么回事？”龙蟠烦躁地将乱发拨到脑后，清冷的眼里出现怒气：“穷奇怎么会无端发疯？”
“先想办法，”红羽松了松发麻的手臂：“我快拖不下去了。”
“还得处理烂摊子。”龙蟠不爽地“啧”了声，挽起袖子：“先逼迫他发动一次箭雨，然后我缠住他的行动，你趁机制伏他。”
“不妥，”衣衫不整的老板此时也到了：“如果红羽一击未成，穷奇收回尖刺时，你就危险了。”
老板冷静地推上匆忙间下滑到鼻尖的眼镜：“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打不倒他，就治愈他的眼睛。”
“你们拖住他，我去抓只鲛人来。”老板匆匆回身而去，脚下生风，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拖住他？怎么拖？”龙算盘活动了手腕：“看这样子，疼痛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
穷奇朝着他们的方向撞过来，龙算盘和红羽分开躲避，各自跃开。
“啧，总惹麻烦。”没睡好的龙算盘眼神阴郁。
“红羽，算盘。”溅起的水声和山石的崩塌声中，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两人惊讶回头，就见经年在不远处上方的洞xue频频探头：“能不能把穷奇移动并且固定在这个圆洞下方？我有办法！”
红羽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不行！太危险了！”
“我有把握！”经年笃定说：“你们先屏住呼吸！”
她缩回头去，伸手仍进几方香炉，香烟带着尘土砸在地面，烟灰和尘土立刻溅起，有着静心凝神作用的草药香味迅速弥漫开来，封闭的空间内，缭绕的烟雾徐徐上升，争先恐后地刺激着穷奇敏感的嗅觉，身躯庞大的异兽不受控制地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成藤草很快发挥了作用，穷奇仿佛喝醉了般，行动立刻变得迟缓了起来。他晕头转向，脚步虚浮地撞向了一侧的通道。才挣扎着从碎石间爬起身来，着地的前肢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红羽的长枪横击在他的膝盖间，巨大的冲力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穷奇仰头怒吼，长尾飞射而来袭向红羽。成藤草极大地削弱了他的攻击性，让他的动作轨迹变得肉眼可见。红羽举枪插入他的爪前，如火焰灼烧般的疼痛让穷奇发出了进攻前的怒吼，他不顾伤口暴力地挣脱开，挥舞着还在流血的尖利兽爪向红羽的方向飞扑。
就像用虾米诱引着大鱼般，红羽快速地算计，敏捷地在通道中跃动后退，将这头早已失去理智和判断力的异兽，带到了经年所处洞口的正下方。
红羽踩着墙壁翻身而起，长枪挑衅地敲在穷奇脆弱的鼻子上，这样戏耍超过伤害的动作，简直是种赤裸裸的羞怒和特意的激怒，这头天性高贵，计较血统尊严的巨兽立刻上钩了，他的愤怒值瞬间到达
了顶点。
穷奇全身都颤抖着冒出尖刺，蓄力到顶点。
“回去。”严阵以待的红羽不忘吼经年。
一直在观察形势的经年立刻缩回头，扑到旁边的草地上，片刻间那些飞射出的尖刺，撞上了坚硬的石壁穹顶，引得地面震荡山石摇动，尘土纷纷落下，几秒后才恢复平静。
箭雨停下的同时，龙蟠也动了。青黑色的龙身长尾轻摆，直射而出，流畅的身躯携带着风的速度，贴着墙壁在缝隙中灵活穿梭，瞬间便到了穷奇身旁，他蜷起的龙身迅速缠绕住穷奇的两只后退，悬空后猛力地向后拽动。
穷奇被拉得猛地滞涩，后半身不受控制地趴下。蟠龙游离而出直袭前肢，长尾扫动飞身抽离，穷奇便四肢悬空，肚皮朝下摔倒地。
就是现在！
经年抓住时机，从洞顶一跃而下。
锋利的手术刀在她手中闪现，眼睛捕捉着密布的红线，几乎是落在穷奇额头的同时，经年就把手术刀插入了红线郁结的部位。
脑海中翻来覆去演练好的动作，被她飞速地变成手下飞舞的手术刀。
不过片刻，打结的红线就被她解开理顺。
做到了！
你看过老式的那种电视机吗，没信号的时候，就会变成混乱的雪花屏幕，黑与白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刺耳的喳喳声，让人恨不得马上换台。
可是如果不能换台怎么办？对于穷奇来说，就是抽到了一台不能关机也不能调控的老旧电视机，只不过它的背景是恒久远的黑色，上面莫名其妙地变换着各种颜色。穷奇很清楚地知道，那些颜色都不是真实的，它们是他神经错乱久了看见的幻觉。是他在无法解脱的黑暗中，脑补出来的幻觉。
他不要，死也不要，再回到那种地方！
恐惧紧紧攥住所有的感官，耳边只有令人抓狂的蜂鸣声。
穷奇用头狠狠地撞着墙壁，皮肤摩擦着石壁，或许只有些许的疼痛感，能减轻即将淹没他的恐惧。
就在这时，眼前漫长似乎永远不会过去的黑暗，似乎黎明来临般，被拨出了一道光。
这次又是…错觉吗？
可是耳边的蜂鸣声也逐渐减弱了，有人…从光明而来，唤他的名字，是谁？
“穷奇！”经年抱着他硕大的鼻子，直盯着他失焦的眼睛，焦急地唤：“你还好吗？”
在穷奇还没彻底恢复意识前，尖刺已经条件反射地伸出，“噗嗤”插了经年的臂膀。经年闷哼一声，滴下来的鲜血颜色刺眼，穷奇内心一惊，硬生生停住了尖刺的生长。
经年忍着肩膀的疼痛，轻拍他的鼻子，哄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原来…他的光，是经年啊。
兽化在那刻停止了，几乎是闹够了想要休息般，凶恶的巨兽迅速地缩小，穷奇化成了人身。
老板拽着听到动静匆忙赶来的皎皎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恢复人身的少年疲惫地依偎在经年的怀里，手心还紧紧握着经年的手腕，大有死不松手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