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皎皎篇（四）
刚送走了皎皎，经年才坐下打算洗漱，门又被敲响了，经年打开门，恢复了紫发紫瞳的俊俏少年，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挥着爪子对她友好地：“嗨”。
经年面无表情赶紧关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立刻卡在将合上的门扉上，不容拒绝地反推开门，穷奇少年动作轻巧地闪进房间，摩拳擦掌直逼经年。
“做…做什么？”经年连连后退至墙角：“别乱来啊，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看谁来救你。”穷奇笑的像个欺压良家妇女的地痞恶霸，他将经年困在墙与身体之间，摸着下巴瞅着她：“我说你啊，怎么这么奇怪，明明看起来也不是很怕我，整天躲什么呢？”
少年的喷吐的气息近在眼前，前刻在仓惶间瞥到的白皙的胸膛不合时宜地浮上眼前，经年脸皮热度持续上升，但少年的话瞬间打破了任何绮丽的联想。
“我说你啊，是太单纯还是太无知啊。”经年闻言翻了个白眼：“让我来给你普及下，人类之间是有安全距离的。”
见他仍不解地歪头看着她，经年无奈叹息：“1米2是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除非是你特别信任、熟悉或者亲近的人，否则无论是说话还是其他的交往，逾越了这个距离，都会让你产生不安全的感觉。”
“所以呢？”穷奇挑眉问：“你的气息舒服，手感软和，我信任也熟悉你，就是想靠近想抱你又怎样呢？”
经年闻言震惊地看着他，穷奇独自思索了会，突然恍然大悟，怒火冲天又不可置信地在经年耳边吼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信任、熟悉或者亲近的人？”
他顿了会，伸爪来提经年躲闪的耳朵，提高嗓间的分贝：“难道你对红羽能力的信心超过我的？！那只鸟到底比我厉害在哪？”
“不不不，”眼见少年就要发飙，经年连连摇手，谄媚地对他笑：“我对穷奇少爷是有信心的。”
“哼，这次就放过你。”一声从腹部传来的“咕咕叫”打断了他凶神恶煞的追问，穷奇不满地摸着自己的肚皮：“啧，我饿了，鲛人这族在族祭结束前居然不吃河鲜，晚餐全是素菜，一点油水都看不到。这又没有零食，经年，快陪我去找吃的。”
经年也被挑起了食欲，况且这时出门觅食，要比两人挤在狭小空间的情况好得多，她跟着穷奇出了房门，还在想怎么找到鲛人族神出鬼没的守卫们问问厨房的方向，穷奇少年突然拉住了她，把一颗小巧的夜明珠塞进了她的手心。
“偶尔可能要用到，”少年擡起玉质般精致的脖颈，傲娇地不看她：“不要会错意了，我可不是特地要来给你的，只是碰巧多了一颗。”
“好香，是肉！”还没等经年把腰间花皎送的夜明珠拿给他炫耀，就见穷奇抽了抽灵活的鼻子，眼睛一亮，拉着经年便朝当中的一条走道钻去。
穷奇带着经年在弯曲分叉的走廊中左拐右绕，经年见眼前的景物逐渐熟悉，赫然是先前皎皎带她走过的有着特殊图腾的长廊，忙碌的鲛人三三两两从水道间穿梭而过，间或好奇地连连探头望向穷奇经年，但都害羞地不敢上前搭讪。她赶忙拉住穷奇：“等等，这可是往祭坛方向走的，喂，那虽然有吃的，但那可是祭品！”
“祭品又怎样？”穷奇小声嘟囔，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脚步：“要不我趁乱偷偷拿点回去？”
“奇怪，”穷奇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这熏香的味道好不舒服。”
“让人四肢无力，昏昏欲睡的。”穷奇猛摇头：“品味乱七八糟的部落。”
药草燃烧的烟雾钻进鼻腔，化成一种爬虫挪动的瘙痒感，这种瘙痒感迅速地顺着神经向上，到眼部时，突然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对穷奇来说，他从来都小心翼翼躲避着的黑夜，突然降临了。
“经年？！”他的声音突然绷紧，像即将断掉的琴弦般尖利：“怎么突然变黑了？”
“没有啊，”经年迷茫地环顾四周，墙壁上排放着夜明珠，头顶的洞xue还泄露着清冷的月光：“怎
么突然这么问？”
少年脑内被卷土而来的恐惧占领，理智仿佛在瞬间畏缩着发抖着藏起来了，思绪混乱地浆成一团。穷奇像承受不住某种重负般，弯着腰抱住手臂，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颤抖。
耳中逐渐放大的嗡鸣声吞噬了所有声音，连带经年着急的询问都听不见了。掌控他的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片相似的黑暗能轻易击溃他的心防。仿佛被瞬间剥夺去所有的尖刺盔甲的幼兽，只留血淋淋的皮肤，无助濒死地暴露在天敌面前。
“经年？！”穷奇绝望地发出哀嚎，但在经年碰到他紧张冒汗的手腕时，又被他粗鲁而猛烈地挥开。
他仓皇想逃离黑暗，却连解脱的方向都找不到，穷奇慌张地转头，长腿踉跄霍然迈出，“哗啦”一声栽进旁边冰冷的深潭中。
“穷奇！”经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动吓了一跳，水深迅速没顶，荡出圆圈。藏在水中的鲛人们惊呼地蹿出水来，抱着被包裹好的祭品一蹦三尺远。经年跺脚着急地喊了几声，水面才慢慢冒出了几缕变成紫色的头发。
经年还没放下悬着的心，就见少年面无表情地冒出水面，他的双眸变成某种深沉危险的血红色，唇部线条紧绷成一条断裂边缘的弓弦。
紧接着，他射出了他的利箭。
紫色的尖刺从人类的身躯里暴涨而出，向四面八方呼啸而去，很快便波及到了水道中的鲛人。毫无抵抗力的鲛人在经过最初的袭击后变得一片混乱，捂着手上的部位在水中四处流窜，几丝血线搅混了清澈的水面。
经年尖叫着下蹲，抱着头紧紧靠墙。
混乱的箭雨持续了一段时间才完全停下，只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经年，她足够幸运，竟然毫发无损。鲛人们早蹿没了踪迹，只剩经年孤身一人，在这狭小的溶洞空间中，面对完全失控的凶兽穷奇。
穷奇对着她的方向咆哮起来，他的嗓子里的发出野兽的怒吼声，紧接着身躯迅速地膨胀起来。尖利
的獠牙生长，瞳孔像猫般竖起，紫色的毛发从四肢生长出的，迸发出遒劲的力道。直至溶洞顶挡住了他的生长去势，穷奇才不甘愿地停下膨胀。
像是穿着的人皮被撑爆了般，从内里孕育出真正的骇人野兽。
这是经年第一次见到穷奇的完全兽化，她没能感到威严或者惊叹，她已经被吓坏了。
差点连逃跑都做不到，经年的双腿微微发软。
方向感薄弱起来，经年勉力睁大眼，放低脚步声，朝着祭坛的方向轻挪身体。
穷奇却迅速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几乎是同时，他朝着那方向射出了尖刺。
紫色的尖刺朝她呼啸而来，耳朵甚至能捕捉到那刺破空气的凛冽的风声。
躲不掉了！经年惊呼出声，下意识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她畏惧地掀开眼皮，一滴鲜血从眼前掉落，却不是她的。尖刺停在了半空中，离她的额头只有厘米之遥，刺身被人用手心攥住了，却也报复性地，穿破了来者的皮肤。
是红羽。
“红羽，”经年焦急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
“只是皮肉伤。”红羽皱着眉，紧紧盯着正发狂撞着墙壁的穷奇：“站到我身后来。”
“我不知道穷奇怎么了，但他好像突然看不见了。”经年语气慌乱地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逃，或者打败他。”红羽言简意赅地说。
“总之你先退出去。”红羽快速地瞄了眼经年：“没受伤吧？可以动吗？”
“没有，”经年摇摇头：“我还能跑。”
红羽手腕轻翻，纹着烈焰的花纹长枪在身前快速地旋转，坚硬的枪身撞上来势汹汹的长刺，发出兵戈相划的锐声，无一遗漏地被弹开，红羽烈焰般的红瞳烨烨发光，出类拔萃的动态视力迅速捕捉着箭雨的轨迹。
“经年，”他声线沉稳地说：“等会我会攻击穷奇，来转移他的注意，抓紧时间往外跑。”
“不行，”经年缩在他身后，大声喊道：“祭坛里还有很多鲛人，如果不通知他们快点撤离，他们
会有危险的！”
“那就往里跑，去通知他们尽量避开。”红羽用长枪格挡开穷奇鞭子般呼啸而来长尾：“这里就交给我！”
“趁现在！”长枪创造了能容一人避出的空隙。
“你要小心！”经年咬牙，转身冲了出去。
经年才跑出几步，就见闻声游出的几只鲛人，他们似有忌惮，在水道中徘徊不前，犹疑地浮出水面观察情况。
“往回撤！”经年跌跌撞撞地冲向鲛人：“前面危险！”
等她把所有鲛人都劝回了祭坛，早就听到异动的鲛人满面仓惶地拥在一起，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总而言之大家要尽快离开。”经年焦急地询问：“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退路？”
圆室宽敞，室内摆放一览无余，穷奇牢牢堵住了唯一一条水路。
鲛人们纷纷摇头。
“我知道。”突然有男声说。
“虽然没有其它退路，”焱皎挤开人群到经年面前，竖指朝上：“但只要形成水柱，就能从上方的岩洞退出去。”
经年顺着手指仰头，黯淡的月光穿过分叉的植物枝丫，在地面上投射着被割裂开的影子，为了采光考虑，特意凿开的圆形洞xue从通道延伸到了祭坛，大小足够成年的鲛人通过。
焱皎已经率先挥手做出了能驮载鲛人上升的水柱，并指挥大家按照年龄性别排队等待。鲛人们虽然害怕惊恐，却依然井然有序地迅速组织起来。
“等等，”乌云正巧散开，月光照亮了经年逐渐冷静清明的眸子，经年霍然低下头来，直视焱皎：“先送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