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兔吼篇（三）
隔天早晨，经年发现自己多了条身姿挺拔的长尾巴，除了去洗手间，图逅少年几乎是贴身保护，寸步不离。他努力降低存在感，沉默地跟在经年背后，但在经年整理家务或需要帮助时，第一瞬间就挺身而出。
“不用这样吧，”经年试图和便宜骑士沟通：“会打扰到我正常生活的。”
“首先，已明确了敌方的进攻目的和决心，但行动时间未知。其次，敌人在暗我在明，只能消极防备而不能主动进攻的条件下，我认为加强安保力量更不可少。另外，据我观察，经年的体力值和武力值还不到人类的平均水平，缺少自我保护的能力。”
“最后，从昨晚的表现来看，”图逅严肃地说：“穷奇居然率先关注零食而不是你，说明他保护你的心思不坚定。而红羽神经大条行为粗糙，他怎么可以扛着你而不是公主抱？！”
忠心的图逅骑士对经年的“不以为然”表示责备，然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不要在意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那时候你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吧！”经年惊愕吐槽：“怎么还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啊？！”
“事关于你的话，”图逅脸色微红：“就是重要的。”
“我的意思是，”经年尴尬地挠挠头：“报恩的话不需要这么正式的，我是个医生，不可能见死不救，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我不小心冒犯了你的清白…你不是也恼羞成怒踹了我一脚吗？就当扯平了。”
“不只是出于报恩，也不只是负责…”图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害羞地移开目光，说出的话却异常耿直：“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这点很吸引我…我，那天我离开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图逅的直球让经年毫无招架之力，打好的腹稿都被轰成了炮灰。面红耳赤的经年彻底败走，只得落荒而逃。
她逃到客厅，穷奇正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他正在玩款竞技游戏，电视屏幕上炸出绚丽缤纷的技
巧特效，伴随着密密麻麻升起的重击分数。他握着游戏手柄，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甚至划出残影。
通关提示毫无悬念地浮上屏幕，穷奇调选了下一关的困难模式，眼角瞥到经年，立刻亮了。他翻身趴在椅背上，伸手招呼经年：“年年，来陪我玩。”
“我拒接，”经年傲娇偏头，一声冷哼：“每次都是我输。”
“我让你嘛，”少年拉扯着她的手臂不依不饶，找准仰头四十五度的悲伤，保证从经年的角度看来，能尽收他倾世美貌的巴掌脸和那双紫罗兰般夺目的眼睛，十分具有视觉上的杀伤力：“我让你就是了，我不用右手打。”
经年犹豫片刻，抱着侥幸能赢的心理，接过了穷奇讨好着递过来的手柄。然后在接下来的短暂五分钟的对决模式内，人类方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单面屠杀。
“可恶啊！”经年摔掉遥控器，抱头痛嚎：“你这是作弊！”
“哈哈哈真好玩，”穷奇少年抱着肚子愉快地在沙发上打滚，他遵守约定，全程只用左手持控制器，即使如此，他精准的打击和干净利落的操作，也足以压倒性地完虐经年：“哈哈哈，年年，比起游戏，我更喜欢看你玩不过我又打不过我的模样。”
经年恨得牙根痒痒，她还没开口反击，一只秀气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白玉般精雕细琢的手指夹起了被她扔在桌上的游戏手柄。
“和经年玩没什么悬念，”图逅少年对仍在欢脱打滚的穷奇说：“我们来一局吧。”
“呵…好啊。”收到了战帖，穷奇偏过侧脸看他，玩味地拉长声音回应。紫色的瞳孔兴奋地微缩，燃起凛凛的战意。他破天荒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收回架在茶几上的长腿。连带收回的还有他的懒惰散漫。他看图逅的目光，仿佛一只正巧撞在枪口上的猎物。游戏手柄在他手中轻巧地翻转：“小兔子，要不要让你一只手？输了可别哭哦。”
“不需要。”图逅冷冷地回，选择好对战模式的噩梦级别后，按下了开始键。
几乎是瞬间，屏幕上五颜六色标有分数的箭头开始乱飞，满屏的“perfect”“bo
”重合折叠。图逅和穷奇操纵的小人几乎被的数码字的彩色海洋所掩盖，也不知道他俩是凭借着视角还是直觉，依然能接连不断地重击着对方。
经年感到一阵牙疼，原来穷奇所说的“让她”，还真是给她在他原本的能力上打了个跳楼的折扣。
看着几乎装不下画面，有爆炸或报废危险的显示屏，经年稍稍替老板心疼了几秒。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摆脱跟踪痴汉图逅的大好机会。她着急上火想着往哪躲，一偏头，看到了右手边直通向上的爬梯。
“抱歉打扰了，”像爬出下水道，经年在圆形井口的边沿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心虚地小声说：“能让我躲一下吗？”
她说话间，视线已经不经意地在房间里溜了一圈。山海兽的地盘意识很强，皎皎占据后院泳池，穷奇霸占沙发，算盘的房间常年封闭上锁，侵犯领地常常意味着侵犯隐私。因此红羽的房间经年从未爬上来过，它处在钟楼的顶部，更像是个圆型的瞭望台。墙壁和地板都是木质的，地上铺着草木编织的地毯。环形墙壁开着一圈的窗户，让房间终年能被阳光洒满，赶走潮湿和阴暗。红羽的房间整洁透亮，地板上搁着还未组装完成的飞机模型。
红羽正对着她倚在窗前，见爬上来的是经年，他卸下警惕和防备，挑眉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很介意的话，”经年把头往下缩了点：“我很抱歉，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没得到红羽的挽留，经年手脚麻利打算开溜，红羽却探出手来，一把将她拖上来拉到身边：“你在躲那只兔子？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
“图逅是个十项全能的棒小伙儿，”经年诚恳地说：“但确实有点吃不消。”
“你在拼这个？”她好奇地凑近飞机模型，但没胆伸手去触摸：“红羽，飞翔的感觉是不是真的很美好？”
红羽的视线投向窗外：“飞行因为未知才有魅力，有时你会遇上河谷湿润的上升气流，或是弥漫的风雪和大团的雾岚。有时你觉得自己不过是广袤无边苍穹里的一点符号，有时却因为居高临下的自由而感觉富有到能够拥有全世界。”
“听起来好梦幻。”经年向往地说。
“蓝天对人类也存在着不可抵抗的诱惑不是吗？有趣的是，人类飞翔的历史，恰恰是把某种超凡的能力拉下神坛的过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即使身体有局限，创造力却没有尽头。”红羽对经年说：“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即使被剥夺了翅膀和再次飞翔的能力，也不会折损，存于我心的星辰大海。”
“等我们找到了‘续魂草’，我就治好你的手。”经年擡头直视他，表情认真：“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重返天空。”
“不要轻易向别人许诺，”红羽歪头看着她，手指毫不客气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两下：“我可是会相信的。”
“那就好好地相信我吧，”经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擡头骄傲地说：“你可别小瞧我了。”
“经年，”图逅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你在上面吗？”
前秒还气势汹汹的经年立马就怂了，她吓得一跃而起，在屋内无头苍蝇般团团转。
“经年，那你相信我吗？”红羽突然问她。
还没等她回答，就觉得腰间一紧。红羽抱着她的腰将她托举起来。然后单手打开窗户，将她悬空拎了出去。
“等等！我不认为从这种高度的窗户跳出去是个理智的逃亡选择！”经年死死地抱住红羽的手臂，不敢挣扎，压低了惨叫。
“看上面。”红羽似乎在她耳边轻笑了下。
经年闻言向上瞧，窗框上钉着一小段铁制的手扶梯，它通向钟楼的最高处的平台。
“我来打发那只兔子，你注意安全。”红羽将她向上托举，待经年握稳了扶手才放开。红羽目送经年顺利地爬上楼顶的平台，不放心地叮嘱：“坐好了别乱动，我会尽快解决的。”
钟楼顶并不算狭窄，四平方米左右的平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还放着折叠的小桌子和未开封的听装啤酒，一看便知是独属于红羽的秘密基地。高处最适合远眺，装修良好的别墅群像排列精致的小方格
，纵横交错的道路偶有私家车低调平稳地驶过。秋分过后，白日渐短。远眺的地平线被霞光染得光芒万丈。经年舒适一叹，伸手拿过桌上的啤酒。
耳边突然传来翅膀的“噗嗤”声，经年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一片阴影突临而至，肩膀忽的一疼。
“经年，那只兔子走了。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打发走一脸狐疑的图逅，红羽从窗口探出头去，含笑对上方说。
原本该回应他的女声并没有出现，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吹过的风。红羽心中猛跳，他一挑眉，翻身利落地翻出窗户爬上平台。那里空无一人，经年悄无踪迹地消失了。红羽焦急的眼神四下乱扫，猛地弯身，从角落处捡起一片花纹特殊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