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蟠龙前世篇（一）
经年抱着平板电脑正回顾经典悬疑剧《少年包黑炭》，她心惊胆战地竖起手掌半遮屏幕，这部童年阴影即使放到现在来看，惊悚桥段依然设计地惊心动魄，再配上诡异的背景音与摇晃镜头。经年被剧情和疑团迷得入神，又因为惊悚的氛围而脊背发凉。
画面正放映到伸冤的公堂上，仵作呈上死尸作证，白布被手指掀起的那刻，经年忍不住害怕地半眯起眼睛。
突然有人轻声地凑在她耳边说：“嗯？这里面的不就是我吗？”
经年尖叫着蹦起，挑起沙发回头一看。老板正站在她身后，用手指堵着耳朵，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我知道老板不是守财的貔貅已经够惊讶了，”经年缓下心来，却因为老板的话再次瞠目结舌：“现在你告诉我他是主持是非，维护正义的异兽陛犴？！就是那个被安在狱门上下、门大堂两则、以及官员出巡时肃静回避的牌上端，以维护公堂的肃然之气的神兽陛犴？！”
老板一抖报纸，娇羞说道：“你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确实是该不好意思。”经年抖抖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广告上还有‘若图与实物不符，以实物为准’的标签，有买家秀还要包容卖家秀，稍微的夸张和修饰是营销的必要嘛。”老板无奈摊手：“虽然有些过誉，但总体还是很诚实地反应了现状。”
“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经年嗤之以鼻：“什么叫传闻大多不可信，简直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下结论，不然会被打脸的，”老板指指手里正抱着薯片“咔嚓咔嚓”吃得正香，脚趾夹着遥控器还能随心所欲换台的穷奇少年说：“据说穷奇经常飞到打架的现场，将有理的一方鼻子咬掉；如果有人犯下恶行，穷奇会捕捉野兽送给他，并且鼓励他多做坏事。你也觉得这不符合事实？”
…秒速打脸的经年表示无言以对。
“传闻…传闻中还说朱雀‘神威如狱，神恩入海’。”经年强自反驳，指着红羽：“他…他居然还喝牛奶！”
躺着也中枪的红羽直起身来，捏爆了手中装着白色液体的纸盒。
“那有说鲛人什么吗？”皎皎好奇举爪。
“有啊，”老板笑意吟吟地接了：“鱼尾人身，滴泪成珠，貌美如花。”
经年眼光四处乱飘找佐证，一旁的龙算盘自觉地凑近，表示感兴趣：“我有什么传闻？”
“蟠龙的话，我倒是知道些。”经年对他说：“汉族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方人眼尖，北方人脚奇’。”
很久很久以前，东边有片海，海里住着只龙王和他的十五只娃。第十五儿子因为到了犯中二的年纪，总是离家出走偷跑去人间游玩。他爹怕他玩物散志，就甩锅给了三元仙君。仙君免费接收了个聪明好学的弟子，便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变幻莫测的仙术倾囊相授。
等到蟠龙又一次偷跑去人间，正巧到了播种的季节。但因为天逢大旱，太阳暴晒，失去生机的大地无种可播，无物可种的人们因为饥饿而痛苦，民不聊生，更有甚者易子而食。那只顽皮却不失赤子之心的龙用了仙君教过的法术，灵巧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半弧后，引来了乌云，酝酿出了瓢泼大雨。
久违的甘露滋润了大地，焕发了希望。得救的人们涌向街道，原野。在雨中互相道贺，虔诚地感谢上苍和蟠龙。这只龙在此刻生出了上位者的使命感，寂寞无聊的龙宫对他已经失去吸引力了。他把生命奉献给了人民，整日地巡回在千山万岭之中，降雨防旱，引船救人，驱逐野兽，种药救病…他不分昼夜地忙碌，为世世代代的人们造福。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而蟠龙却累死了，他的躯体在土地上延伸开。头枕在南方的土地上，明亮传承给南方的人，锐利的眼眸能看透山石，看穿宝藏，识得风水地理。而那条灵巧的尾巴触在的北方土地，它的子民借助龙尾的力量，拥有比他人更有神气的一双脚。
“从这点上来看，”经年崇拜地说完，转而一副嫌弃的神情：“不是我说啊，算盘你舍身为人，天下大爱的家风好歹也算是源远流长，怎么美好品德就断在了你这代。”
“就这样？”龙算盘摇头笑了:“那你知不知道，能够流传记载下来的，只是原本故事的上半截，下半截却藏着掖着没有说。”
蟠龙与神无异的强大能力令人畏惧，最开始，受了眷顾的人类仰视崇拜着为他们带来福音的蟠龙。他们跪拜他向他献祭，祈求他神力的庇佑。那只实心眼的蟠龙沉浸在自己英雄梦的自我满足中，予以欲求，从不拒绝，逐渐被蚕食了理智和判断力。而这时，人类中狡猾又胆大的一类人，逐渐摆脱唯唯诺诺的服从，开始计较打算起来。因为他们发现，眼前拥有毁灭能力的神龙，比之于他们，是多么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敢于在刀尖上舔血的那群聪明人，开始用甜言蜜语哄骗蟠龙，高亢的赞美若醇酒让他沉醉，用借口遮掩的事实让他本来就不清明的眼睛蒙上灰暗。
他们以蟠龙下凡的名义建立起系统的宗教，赋予他们自身各种特权职位，他们号称要代表上天旨意拯救苍生于水火，实际借用蟠龙的能力垄断云雨，操纵天气。他们要求村落的归顺，定期上缴粮食秋收供自己大把花销，没收田地，再驱使奴隶壮丁无偿进行劳动。他们垄断自然的慷慨赐予，要人们在花钱买回本就享有的权力时，还要对他们跪拜磕头，感恩戴德。
只可惜了那只杯蒙在鼓里的蟠龙，若他是只反复无常，残暴骇人的异兽便罢了，可他偏偏性格忠厚老实，即使有时候会飘飘然地自大自恋，但确实心怀苍生，悲悯天下。
就这样，那只自以为是又英雄主义的蟠龙祖先，就在被利用的来往奔波中，抱着他那个可笑的情怀和梦想，法术皆尽，可怜滑稽地累死在了施云布雨途中。而他一生奋斗所得，建立在奴役苍生的基础上，再被利用他的人类瓜分。
“那群贪心的人们找到重生的我，希望能继续他们的大业。”龙算盘冷笑：“可惜我和前任不同，特别讨厌别人欠我人情，更不要说做只愚蠢的冤大头。”
经年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支吾道：“那你当时是怎么办的？”
“我刚从沉睡中苏醒，腹内空空如也，正巧有送上门的美食，便全吃了。”龙蟠神色淡淡：“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们都太碍眼了，只是这群人一向养尊处优，作威作福惯了，身上厚重的油脂腻了我好几天。”
经年不知该作何评价，她尴尬地抓抓头发：“原来人类在你心里的印象这么负面啊，这么多年来，有能正向刷刷分的吗？”
原以为会等来冷哼的经年，却等来了个闻言怔愣的算盘，镜片后一向清明的双眼，此刻划过一丝怀念。龙蟠下意识地抚上喉咙，以不客气闻名的他，却发出一声极致温柔的“嗯”。
还真…有，让他至今念念难忘的那个人，简直是全天下最蠢钝的笨蛋。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仿佛不会被任何人世磨难消耗折损，永远鲜明灵动地保存在他的记忆中。明明身体如此纤细单纯，却有着如此纯粹透明的善良和勇敢。
龙算盘解开扣到脖颈的纽扣，从衬衣中抽出条磨损的绳结，顶头挂着个月白色的玉石，表面泛着被时光舔舐过的褐色斑点，玉石呈弯状月牙形。龙蟠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玉石，明明仍是那副冷淡漠然的表情，气息却异样柔和：“而且我相信，命运终会让我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