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收金银花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孩子才依依不舍地从后院牛羊圈回到前院,洗了手围坐到桌边。
“明天我要去山上放牛!”余文波捧着碗,声音响亮地宣布。
“我也要去!”旁边的余文源立刻跟着嚷起来。
“明天轮不到你~”余文波很有样子地反驳。
“我明天就跟着看看!”余文源急忙说道。
余坤安笑着安抚几个争着上岗当放牛娃的孩子:“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只要明天不下雨,你们几个都可以去!”
“前两天还围着家里那群鸡鸭转得欢,这才几天,就喜新厌旧了?”王清丽夹了块炖得软烂的肉放进埋头苦吃的余文洲碗里,笑着打趣。
“放牛羊这事儿,我看他们是短时间厌烦不了,”余坤安扒拉着碗里的饭,笑道,“人家可是连值班表都给排上了的!”
余文波听了,也立马响应:“我们肯定把小牛小羊喂得肥肥胖胖的!”
余坤安随口逗他:“嗯,养肥了,给你们牛奶羊奶喝。”
“我们又不是三岁娃!到时候给幺婶肚子里的小妹妹喝!”
“哎哟,那感情好!等咱闺女落了地,家里的鸡鸭鹅、牛羊刚好都长大了。咱闺女命好哇!张嘴就有好吃的!”
王清丽笑着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不是想着孩子,是你自个儿想吃好吃的吧?”
“有吗……”
吃过饭,碗筷还没收完,几个孩子又跑去给牛羊添青草了。
余父和余大哥、余二哥则去了老屋那边,把积存的稻草一捆捆搬到余坤安家门口的台阶上码好。余母带着王清丽三妯娌就着天光,一边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一边手上麻利地用稻草扭着蚕山。
余母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闲不住地念叨着:“今儿我仔细看了看,好些蚕子都开始变透亮了,上山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过两天要忙着捡亮蚕上山……唉,要是咱家地里新种的桑树苗长得快些,我还能紧跟着再养一季夏蚕。可瞧着地里桑叶的情况,怕是得等到八九月份,养个晚秋蚕了……等这茬蚕忙完,得赶紧去给桑树追次肥……”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盘算着。
余坤安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嘴:“阿娘,你这季蚕要是养成了,结出好茧,村里怕是想跟着养的人指定不少。到时候,你就只能摘咱自家地里的桑叶了,可能还养不了这么多了!”
余母叹口气:“可不是嘛!咱家地里的桑叶要是早两年种下!还能多养两张蚕种……这两天,来我蚕房外头扒窗户瞧的婆娘就没断过,我都不敢放她们进屋,怕害蚕得病。等下一季,想跟着养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你下一季能养多少算多少呗!少养点,你也轻省些。”余坤安劝道。
“轻省啥?你看咱这次养的两张蚕种,这不都快结茧子了?累也累不了几天!”余母干劲十足,“我还想着等以后咱家养的蚕多了,攒够了茧子,给你们兄弟几个,一家弹一床蚕丝被!盖着又轻巧又暖和……”
余坤安一听,眼睛更亮了:“嘿嘿,蚕丝被好啊!盖着是真舒坦……要不,咱家这次结的茧子就别卖了,直接请人弹了?”
“你想屁吃!”余母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这季的茧子早就说好了,要卖了钱给你大嫂二嫂她们分的!”
“那……下一季开始的茧子都攒着弹了吧?”余坤安不死心。
“全家就你一个净想着享受!”余母没好气地数落,“家里的鸡鸭还长大呢,就琢磨着天天杀了吃肉;这下一季的蚕还没开始,蚕丝被都给我安排上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这不是想着把日子过舒服点……”余坤安小声嘟囔。
“现在的日子还不够你舒服的,少着吃的还是少着穿的了……”
大家听着这娘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也不插话,当看热闹。
等手头的一批蚕山做得差不多了,夜色也深了。众人收拾好满地的稻草碎屑和工具,各自回屋洗漱歇下。
连绵几日的阴雨总算停了,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湛蓝。一大早,金灿灿的阳光就铺满了小院。余坤安伸着懒腰走到门口,迎着朝阳深吸了一口空气,浑身舒泰。
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就见余文波、余文源几个小的,每人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沾着露水的青草,兴冲冲地从院外跑进来。
“哟嗬!你们几个今儿怎么这么勤快,草都割回来了?”余坤安特别意外。
“老叔,是你起得最晚!”余文波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毫不客气地揭短,“我们还得喂牛喂羊呢!吃了草待会才有力气上山!”说着,几个孩子就涌向后院。
跟着进门的余母正好听见,白了儿子一眼:“听听!家里小的都比你这个当爹的勤快!瞅瞅日头都晒屁股了才爬起来,像话吗?”
“这不也没啥火烧眉毛的急事嘛,多眯会儿咋了?”余坤安揉揉还有点发涩的眼睛,“要不是那太阳光晃眼,隔着窗户都刺得慌,我还想再睡会儿呢!”
“哟,还嫌光亮了?”余母一边放下手里的簸箕一边说。
“可不是嘛!赶明儿我得把窗户都装上布帘子……”余坤安顺嘴接话。
“越说越没谱!家里统共那点布,够你折腾窗帘的?”余母简直要被他气笑。
“哎哟,大清早的,你们娘俩就别说话了!”老太太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面条从伙房出来,冲着院里喊,“赶紧的,过来吃面了!”
匆匆吃过早饭,一家子都动了起来。余文波几个孩子早就按捺不住,在堂屋围着老太太悄咪咪一会儿,才背着背篓去后院把小牛小羊从圈里牵出来准备上山。
余母跟在后头叮嘱:“都听着了,就在咱村边上那几个坡,别跑远了!特别是水塘子,离远点!太阳大了就找阴凉的地方歇着,听见没?”
“知道啦!”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
余文波牵着头小黄牛,余文浩、余文源赶着两只小羊羔,像模像样地吆喝着,一群小身影热热闹闹地出了门。
家里大人也各自忙开。余坤安被余母支使得脚不沾地。先是把这两天趁着阴干在空屋子的草药和菌子篓子都收进麻袋,接着又把屋里木架子和竹席搬到院子里,摊开在阳光下暴晒。
刚忙完,余母又跟着喊:“别干杵着了!跟我去老屋蚕房搭把手!想要盖蚕丝被,光说不干可不行。”
余坤安认命地叹口气,跟着余母去了老屋。在蚕房忙活了小半天,帮着清理蚕沙、撒上一层新鲜的石灰粉消毒防潮,又把做好的蚕山搬进去预备着。
余母则时不时拈起一条快亮的蚕,对着光仔细瞧瞧,看看上山的时间。
等余坤安终于得空回到自家院子,就看见媳妇王清丽坐在屋子的方桌旁,正翻着她那个小账本,眉头微锁。
余坤安轻手轻脚走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媳妇儿,账本还没有看够呢?你这账本不是天天翻吗?”
王清丽被他吓了一跳,嗔怪地拍了他胳膊一下,才道:“我就是再对对数目,准备下午收货的零钱。”
“嗯?”余坤安拉过凳子坐下,“你通知下午开始收货了?这么快?”
“没正式通知呢,”王清丽合上账本,“是刚刚七斤婶她们过来串门问的,说林子里雨一停,菌子肯定已经冒出来了。估计村里好些人都等着我们家收货。”
“那也行!怎么样?这只要有货收上来,就有钱赚,你怎么还发愁呢?”
“钱是赚了,可花出去的地方更多。”王清丽抬眼看他,语气带着一丝忧虑,“你想想城里买那块地基,哗啦啦多少钱填进去了?等真到了动工盖房那天,那钱花得更像流水!砖瓦、木头、石灰水泥,还有请匠人的工钱,哪一样不是大开销?房子起起来还不算完,里外装修……”
余坤安知道她又心疼钱了,忙宽慰道:“媳妇儿,钱花了还能挣!你男人又不是没本事!再说了,等房子盖好租出去,那就是个下金蛋的母鸡,月月有钱进!眼光放长远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年咱家草药菌子一直收下去,年底指定能攒下不少的,还有养猪场那边的分红呢……”
“我就是有些心疼……”王清丽摇摇头,岔开了话题,“对了,阿安,七斤婶早上顺带问了一句,咱家收不收金银花?”
“金银花?”余坤安一愣,随即拍了下大腿,“收啊!怎么不收!我这不是看咱家院墙根移栽的那几株金银花藤上还没有出花苞,想着过几天再说嘛!”
“咱家那是新移的,长得慢。山上背阴坡的老藤,花应该都开了一片了。”王清丽解释道。
“收!收购站那边价格是两块五毛五一斤。媳妇儿,你看咱定个啥价合适?这次还是收湿的自己晒。”
“嗯,”王清丽想了想,“按往年晒的经验,五六斤湿花才能出一斤干货。收湿的好,咱自己晒放心,品相也好把控。价格嘛……”她心里算了算,“按六斤出一斤干算,刨去咱晒的功夫和损耗,湿的定四毛钱一斤咋样?”
余坤安点头,“就四毛!我这就去找阿娘,让她在村里招呼一声。”他起身就要走。
“等等,”王清丽叫住他,“顺便把床上那两床被子抱出来晒晒,这两天潮气重。阿奶屋里的也抱出来。”
“遵命!”余坤安嬉皮笑脸地应了,麻利地进屋把两床厚棉被抱出来,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竿上,拍打得蓬松。又去老太太屋里,把她那床新被子也抱出来晒上。这才拍拍手,往老屋走去。
老屋那边正热闹,几个来串门的婶子正隔着蚕房的窗户玻璃往里瞧,一边和余母搭着话。
余坤安趁机把收金银花的事儿大声说了一遍,特别把收购要求也强调了一遍,只收还没有开完全的花苞。
果然,不用余母亲自跑腿宣传,这几个婶子出门没一会儿,“余坤安家四毛钱一斤收金银花”的消息传开了。很快,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妇女提着竹篮,说笑着往山坡上去了。
余坤安溜达回自家院子,王清丽正在翻晒被子:“这么快就跟阿娘说好了?”
“嗯,运气好,碰上几个婶子在老屋那边,顺嘴一说,全知道了!”余坤安走过去帮忙拍被子。
“阿安,”王清丽一边捋平被角,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咱把银盘坡那山脚下,也种上一圈金银花咋样?你前阵子不是说等天麻发了芽,要移一部分过去,还想把山脚围起来?我想着,金银花藤爬得快,开花了能摘,一举多得。”
“哎哟!媳妇儿,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这主意太好了!等这茬金银花摘完,我就进山去寻摸些老藤根,挖回来种上!说到进山……”
他搓了搓手,有点兴奋,“我们可有些日子没上山了。等过两天山里的雨水再干爽点,我约上大哥二哥,进趟山转转!”
王清丽闻言,立刻正色叮嘱道:“进山可得当心!这个时节蛇虫都出来了,不像前些时候。下次你去城里,记得到中药铺买些驱蛇虫的药粉啥的,备齐了带上!”
“记下了记下了!”余坤安看着媳妇儿关切的脸,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又凑近些,压低声音笑道,“我咋就这么有福气,娶了个又贤惠又机灵的大宝贝呢!”
“去!说正经事呢,少贫嘴!”王清丽脸一红,推了他一把,“反正,安全第一!”
“嗯嗯,放心,媳妇儿!”余坤安满口答应。
日头渐渐爬高,眼看快到午饭点了,几个放牛娃还没见人影。王清丽有些坐不住,催余坤安出门去找。
余坤安只得应下,溜溜达达出了门。田地里,前些日子还一片灿烂金黄的油菜花海,此刻已过了盛花期,花朵凋谢了大半,显露出青荚。余坤安在自家附近的田埂上张望了一圈,没见着孩子们的踪影,便往村子后面的山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