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明明尚有余力，释放着致命重力的天体距离祂还有一段距离，执掌篡变的神灵却再没有动作。

祂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被无用的杂思牵住了。

一根又一根，一根又一根，千千万万无数丝线绊住了祂的脚步，拖累祂的行动，祂眼睁睁看着自己不算坚固的身躯在宇宙中可能质量密度最大的天体之一前破碎，彷徨无措之感油然而生。

祂看破了长兄所想，亦懂得妨碍祂前进的这卑劣生灵的愿景，祂甚至知道：如果现在选择放弃，除去眼前苟且的失败，祂到底能得到什么。

那是一份无法用任何来形容、来比较的宝贵财富。

从绝对理性的逻辑思维考量，祂应该选择放弃……换句话说，暂避锋芒？

后者显然更上得了台面一些，是个不错的借口。

没错，不是祂输了，而是祂预判了祂愚蠢兄长的阴谋，祂也打算赋予时间赌注，去搏一个更加广阔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祂将是独立的，更加高贵，更加自由，祂将会和祂的恼人的长兄一起，成为唯二触及更高门槛的胜者。

隐忍，不过是区区时间罢了，一万年而已，一次呼吸、一次心跳，对祂来说，不会比这更多了……“福生玄黄天尊”如此想着，出手把恒星死去的残骸毁灭。

祂崩坏的身躯在倒流时光中重组，袭击的始作俑者被祂牢牢掌控，一轮新的攻击开始，只是这一次主动权掌握在祂手中。

克莱恩无力抵抗刚刚“福生玄黄天尊”险之又险堪堪逃过的危机，“愚者”的特性注定祂做不到。

这是一条相当极端的途径，刁钻的手段和瞬间的爆发注定了它们一眼无法看尽的上限，羸弱的肉体也注定了它们层层手法堆叠却不可规避的可怜下限。

和熟稔玩弄权柄的“福生玄黄天尊”不同，克莱恩的思路跟不上祂夸张的反应速度，并不能好好利用神性赋予祂的容错，就像祂在战斗中与人交手总是拾人牙慧一般。

这是祂单薄的经验和意识所决定的，祂不可能战胜时间的厚度。

过强的引力乱流撕碎了“愚者”的外壳。

这份可怕的力量来自全盛时期的“混沌之子”，虽然不过曾经皇帝的随手一击，在当初旧日厮杀的战场上往往是用作骚扰，从未能真正在某位敌人身上留下伤痛，却也是现在秩序一侧的君主无法复现的奇迹了。

支柱隐去，混沌作祟的当下，鲜有人能够正面吃下而不受伤害。

该结束了。

天尊命令灵界暴动，祂不计后果的从倒映了世界的信息宝库中汲取力量，疯狂抬高本身的存在感，尝试抢夺镶嵌在克莱恩·莫雷蒂灵魂中的“源堡”。

“诡秘之神”的最后一手棋几乎杀死了命运。

这个狡猾的挑战者、篡位者、窃贼，从祂面前偷走了“源堡”的归属权，算计了能算计的一切，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就连祂愚蠢的号称皇帝的兄弟也成了其手中的一枚棋子，全部努力做了虫子们的嫁衣。

那一瞬间，来自一位旧日的仇恨，勉强扭转了命运的指向，被蒙蔽的命运、被混乱的命运，无主的长河在有心的欺骗下奔向了错误的方向。

“诡秘之神”盗走了命运，把“福生玄黄天尊”的名字抹去，宣称“源堡”真正的主人是个名叫周明瑞的凡人。

然后……

然后？

然后祂就死了，“诡秘之神”死了，“源堡”的所属权转移到了披着“克莱恩·莫雷蒂”外皮的另一个周明瑞那。

不然天尊早就能回归现实，也不会有后来的波折。

……罢了。

尽管平添了许多麻烦，也到此为止了……强行唤醒了灵界底层架构，绑架了七光的天尊已与刚才大不相同。

祂虽然还没找回“源堡”和“愚者”，但在“错误”和“门”的领域已无限逼近曾经的自己。

在磅礴灵性的冲刷下，祂的意志被放大，蔓延至整个世界，利用倒影干涉现实。

“门”的指向为祂锁定了克莱恩·莫雷蒂在灵界对应的投影，祂或创造或利用其上存在的漏洞，链接彼此命运。

“源堡”的防卫本能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祂，可祂是谁？

祂是“源堡”的主人，不知多少年月里这份权柄宣誓效忠的“主人”。

祂没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了“源堡”，在有恃无恐的偏爱和亲昵中，掐死了克莱恩反抗的可能。

天平回正，“源堡”渐渐从克莱恩胸口洞开的灵魂上抽出，失去了源质补全的“愚者”不再是掌握着复合途径的天尊的对手。

祂的复活的程序无法在历史迷雾的掩护下继续进行，溃散的虫豸不再能重组，剔透的银镜归于暗淡，就连祂的灵也愈发淡薄了。

一切仿佛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你很棘手。”

天尊来到慢慢在停摆的迷雾中冻结的克莱恩身前，手掌在那些无法聚合浮游生物般飘散的碎片间穿过，进一步破坏了其破碎的结构。

“我大概理解了，祂为什么执着拔擢低等生物当所谓的冠军。”

不会得到回应了，天尊深知这一点，祂自言自语，又一次面对彷徨，在一步之遥的必胜前踟蹰纠结。

祂的对手不是谁都能当的。

别看祂一口一个低等生物，可在祂那些可笑的兄弟姐妹，生理和概念上与祂同族的旧日中，也鲜有能与祂同台竞技、相提并论的对手。

弱一些的旧日，连成为祂食粮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克莱恩还不到旧日，“诡秘之神”终其一生也没能达到另一个受诅咒者的高度，只比一般真神强上有限，也胜过许多旧日了。

至少祂们真的让祂觉得棘手，激发了祂的胜负欲，让祂会因此急躁、揪心、患得患失，体验到紧迫感。

这是“上帝”都没能为祂带来的，纯粹的兴奋和快感祂早一亿年就已经腻味了。

“我不会饶你一命。

‘上帝’在我们之中终究是少数，除了祂、‘超星主宰’和‘混沌之子’三个异类，我的同胞们很少会提起闲心，去接触远不及我们的生物。”

说着，天尊稍稍作顿，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讥讽。

“你知道吗？

在我看来，你的同类们大多都很可悲。”

祂的态度不似作假，即使在祂沉睡的那段时光，祂也能被动的接受外界的信息，借抢占祂遗骸作威作福的虫子们的眼睛，去观察现在的世界。

祂看到了许多，很多领域甚至比“诡秘之神”比天之主看得更清。

“你们之中的确不乏怀抱理想和牺牲主义的佼佼者，这些大无畏的殉道徒可以为了种族延续的可能赌的倾家荡产。

可你们中的大多数，那些庞大的庸碌无为的群体，他们呢？

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族群里强者带给他们的安逸，毫无底线的挥霍着有限的充裕。

你们牺牲了那么多，换来了什么？

我不理解。”祂当然不理解。

在祂看来，周明瑞和阿列克谢·索尔仁尼琴什么也没改变，就连不幸被“堕落母神”捕获、折磨的倒霉蛋伯特利·亚伯拉罕，还有许许多多人类中的可怜虫们，这些人做的一切都是没意义的。

背负诅咒和神名的人们，献出了能拼凑的全部，也只换来了一万年的短暂空窗。

在那之后，终结与死亡还会到来，不可避免。

他们无法逃脱宇宙的定数，周期率的存在锁死了他们前进的可能。

前途从不迷茫，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些人一定是看到了尽头的，他们聪慧，他们勇敢，他们拥有常人所不及的伟大胆魄。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

这在天尊看来是不可理喻的。

愚蠢！

可悲！

罪无可赦！

“我不会重蹈你们的覆辙。”天尊说。

祂当然不是烂俗故事中小丑般的反派。

祂之所以在周明瑞的尸体前滔滔不绝，一副优柔寡断做派，都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

“感到荣幸吧，周明瑞。

我会继承你的脸孔，你的思维，还有你的执着。

我会带着你残破的余烬一起，去到一个更光明的新世界。

在那里，我会是主宰，而你将成为一个符号，被我束缚在王座上、在丰碑前，后来的生物会膜拜你，把你当作神的一面，最好的一面。

你将代表希望，获得全新的生命与意义，只是……服务于我。”

图穷匕见，天尊收敛克莱恩·莫雷蒂的残渣，祂取下粘在冰霜棉絮上的银镜，把那无暇的面具倒转，向着自己从克莱恩——从周明瑞那借来的面孔上盖去。

正如祂的兄长得出的研究结论和现在所做的尝试一般，祂也要用自己一小部分当作赌注，去验证那个未来，争取祂从未得到过的自由。

旧日的人格化，不被局限在“最初造物主”阴影下的自主思想。

在无限广阔的自由原野上，祂如孩童一般弱小，比祂看不起的那些低等生物更稚嫩。

祂不曾有过自欺欺人的余韵，祂所知甚多，以至于祂无法理所当然欺骗自己是自由的。

那么就像祂兄长，像“上帝”做的一样，去借别人的答案来参考好了。

“上帝”可以拔擢阿列克谢·索尔仁尼琴为无双的冠军，代行祂的意志和权力，许诺一万年的予取予夺。

祂吝啬、自私一些，祂做不到和他人共享，祂只会掠夺。

祂选择代替周明瑞，把这个连灵魂上都长满了尖刺的可憎祭品制成自己常用的一张面具，并长久的佩戴。

随着“愚者”唯一性脱离，克莱恩的意识走入了灭亡的倒计时。

失去主人的历史迷雾开始回归原始的寂寥，象征反抗和进步的片段不再暴动，安静的如同坟墓。

属于周明瑞和克莱恩两个名字的人生在天尊面前展开，两个断裂的，跨越了两个时代的短短数十年故事，无比自然的连成了一幅画作，浑然天成。

篡变的主宰只花了几秒就浏览完了所有，从周明瑞在旧日时代寡淡的半生，到“诡秘之神”的波澜壮阔，祂连克莱恩活在安排和算计下的寥寥几年也没放过，只有一些实在无趣的情爱情节无甚耐心跳过。

吸收罢这一切，“愚者”的唯一性上多出了许多特殊的花纹，银镜不再纯洁，复杂的鲜活纹路如有生命般在水银的底色上游动，开端和结果闭合成环，勾勒眼一般的图案。

“愚者”、“错误”、“门”，时隔万年，三大权柄终于回到了忠实的“源堡”，向它们共同的主人俯首，送上赞歌。

克莱恩的意识还在斗争，毕竟是短暂容纳过“愚者”，借由“源堡”助力，在历史迷雾每个角落留下身影的存在，这到这一步也不算过分。

但这都没有意义了，再有几个呼吸，祂在世上最后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也会完全消失。

“福生玄黄天尊”愿意也会用自己一百三十八亿年的浩瀚生命，消磨掉堪堪三千余年岁月。

人类的敌人成功了。

……

黑剑贯穿风暴，空想的救世主无悲无喜，对着友人斩下最后一剑。

没有犹豫亦没有惋惜，倒吊太阳的动作无比果断，祂似乎抛弃了情感，才不会在痛下杀手时被无比光辉的数十年牵绊。

往事历历在目，初见、共识、共建、共衰，同生共死的真情也好，同舟共济的坎坷也罢，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阿列克谢已不是周明瑞的战友和同志，祂是人类的天之主，是“上帝”的合作者，是“混沌海”的主人。

作为人类，祂会犹豫，但抛开个人的那些，作为享受着同胞膜拜、敬仰、信赖的领袖，祂必须挥剑。

天堂之光自克莱恩·莫雷蒂现实的身体中轴划过，暴虐的炽烈于其中爆发，蕴含着令宇宙结构绝对湮灭的力量。

在天之主的命令下，混沌海水平静地从天空砸落，淹没了那具一分两半的尸体，裹挟着冤魂的斑斓海水映照巨人的疲惫和冷漠，在触碰大地的那一刻沿着地势咆哮向下，冲毁了整座贝克兰德。

……

祂必须这么做。

祂是天之主，身为黑暗纪元的太阳，不死的倒吊人。

祂不能放任人类的希望破灭。

身为得到了救赎的幸运儿，黄金年月最后的见证者，奋进年代仅存的亲历者。

祂更不可能躲起来对受苦的同胞视若无睹。

祂是继承了人类复兴理想的革命者，祂是背负着先烈们最后执念的，来自伏尔加河畔的阿列克谢·索尔仁尼琴。

祂，必须如此。ru2029

u2029这一章真不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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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我发现还是网页版作家助手最好用，app的手感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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