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混沌海上潮信来
力量出自同源的双方分别调动着来自历史和灵界的力量，曾发生在人类史乃至更早历史的往日幻影从坟墓中苏醒，这些独立于不同时间线，在现实世界中本一生也无法相交的传奇们展露浑身解数，只为彻底否定对方的意义。
万人规模的军团向着空想的巨龙冲锋，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刀剑相向，神兵利器被把持在它们各自主人手中，贯彻着战士们的意志。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就像无人能够说尽两者战斗的理由。
幻想无时无刻不在崩坏。
宏伟的天球于顶点爆发，致命的热量逼近下方缓慢流动的水银长河，却在将水般柔软的金属尽数蒸发前，失去了存在的效力。
万事万物、天上地下均于克莱恩掌控之中，得到了完整历史迷雾权限的祂无所不能！
祂从未感受过如此美妙。这是超乎了祂全部想象力的奇迹，祂敢笃定，即使是祂做过最离谱的梦境，也没法还原此刻发生在祂眼前的一分一毫。
祂能够感受到历史的雄厚，万年为单位的千亿灵魂正在祂背后严阵以待，无穷无尽的灵魂支撑着祂，帮助祂也帮助着那些不屈的灵魂，好把过去反转，为坎坷崎岖的故事画下完美句号。
“挣扎？反抗？你还要坚持多久？”
不带愤怒情绪的质问从天上传来，凌驾寰宇的幻影统治着地面以上的一切。
“源堡”真正的主人，第一也是唯一统一了篡变、扭曲、指向三大权柄的“福生玄黄天尊”对祂的挑战者展示真正的威仪。
亘古不变的神似乎恢复了权威，祂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已从溃烂的阴影中复活，战胜了死亡也战胜了自身，正带着全新亦全盛的完胜之姿提前宣告未来的胜利。
又是一次轻描淡写，天尊手掌轻轻抚过，由克莱恩从历史中请出的旧夜时代的神话便崩塌了。
脱胎自人类古老原始信仰，于生物对自然敬畏本能绑定的虚影融入无害的灰雾，健壮高大的身躯凝结冰霜，崩碎在神战余波掀起的“微风”。
“你还有多少灵性可以挥霍？”
如长者笑对顽童的轻松口吻，天尊从未把所谓的挑战者放在眼里。
“你又有多少时间？”
富有魔力的话语扭曲了天上一片，残酷厮杀摧残过后的惨淡残云顺着无形的漩涡搅动，吸收天之远处影影绰绰不切真实的恒星的余温，在空中缔造了一盘真实的古拙时钟。
和“时天使”阿蒙每次表演看家本领时召唤的灰石尖塔不同，也不似“诡秘之神”周明瑞偏爱的黑曜石轮盘，那块圆形坚硬物倒像是从克莱恩的记忆中搬出来一样。
还没有被无情命运纠缠上的祂，在游览某处古老城市博物馆时，恰好见过类似的文物。
日晷。
“我可怜的孩子……”
天尊恶趣味的选择了最贴合祂所选外表的语调。
祂操着带着些古老口音的中文，高高在上的、虚情假意的，扮演着“和蔼”的长辈。
“你很聪明，周明瑞，很聪明，不是吗？”
明明是在说教，祂却将目光放在了日晷之外的另一边。
那里祂兄长的冠军正试图侵入这方祂借用的天地，五首怪物的羽翼已经在唯物与唯心两个世界的边际上撑开了一道可怕的口子，狰狞的兽首即将用肮脏可憎的涎水玷污祂看上的土壤。
“你很聪明，周明瑞。”
天尊出手，熄灭了兽的火焰。
祂聆听着自称天之主的自大之徒的哀嚎，舒爽的笑着。
“我一直很钦佩你的智慧，我的孩子。
虽然我从来没夸奖过你，也没给过另一个你多少好脸，但我确实欣赏你。”
说着，祂才施舍般把目光还给了克莱恩。
“你们很敏锐。”
小心把喘息藏在银白面具下的年轻“愚者”一言不发，锐利的视线穿透了镜子质感的假面，精准锁定了天尊可能是刻意也可能是疏忽才暴露的弱点，用力戳了上去。
祂没有和这位古老旧日纠缠过的经验。
严格来说，今天其实是祂和这位敌人的第一次相见。
祂不是老练的“诡秘之神”，不是那位历经风雨飘摇的赎罪者，祂是稚嫩的，而稚嫩往往代表着可笑。
没错，如果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不论是“诡秘之神”还是“福生玄黄天尊”，都只会把祂当成一个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空有头衔和血统，抱着千金万金无价财富招摇过市，却没掌握半点自保手段的笑话。
像祂这样稚嫩的“神”——可笑的神——想必在天外旧日眼里，也是最上乘的补品吧……克莱恩很早就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天上飘着的那个混蛋确实说中了，祂没有时间，没有余力，连坚持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意志不是万能的，不是吗？
不过……克莱恩沉住气，不再去想对现况没有帮助，虽然现实可也足够丧气的话。
祂专注着天尊接下来的话，祂看见那个混蛋开口了！
“等价交换？”
祂是在说这个吗？克莱恩猛然恍惚。
“是的，等价交换。”
天尊笑吟吟目视着心理活动复杂的孩童，不像是动了杀心。
“这是你自己发现的，对吧？
我记得你和陪你过家家的小虫子们三番五次强调，要遵守等价交换的守则？”
几乎是下意识地，克莱恩点头了。
尽管“愚者”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沉在两侧的双手霍然暴起，从空气中拉出了新的或虚或实的轮廓自保，祂也不能在时间上消除上一秒自己的行为。
“你看，急什么。”
从真正战斗打响最开始便被天尊捧在左手的门扉瞬间合拢，“星之匙”精确制导，“错误”的无形之手悄然探出，盗走了临近爆发极限的奇特造物。
那是一颗充满科幻色彩的多边形拘束笼，流线型银白铁骨交错的外壳下，锁着一颗垂垂老矣快要熄灭的太阳。
天尊那双从捏造出来就只用过表达愉悦的双目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不过除此之外，祂就没有更多表现了。
祂装作没看到只会在“超星主宰”领地内出现的玩意，也不去想：在屏障没有崩塌的今日，不曾离开过屏障，抵达乐园外无情猎场的克莱恩，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东西的情报，又有没有可能是“超星主宰”圈养的小玩意偷偷摸了进来。
漫心而失误的号称顶级的“无面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疏忽，决定把一时兴起而现在已万分无趣的闲谈继续下去。
祂开口的节奏断了一瞬。
“……等价交换……”
祂竟然重复了一个单词。
“等价交换，很奇妙的规则。”
祂哽住了。
看着仍不放弃，依靠嫁接从历史中取出了更多不该存在于此事物的“愚者”，祂不得不承认嗅到了失控的味道。
祂眼皮底下的这条虫子，到底是从哪搬出来这些东西的！
透明虫豸模仿的肌肉生硬上挑，天尊那张和周明瑞别无二致的脸孔刚捏出疑惑时，下方的正主突然开口。
“tetpαγp?uuαtoν。”
这是一个晦涩拗口的词汇，不属于中文，也不是旧夜时代其他国际通用语言的音调，但正是这么一个正体不明的词汇，逼出了“福生玄黄天尊”第一次全力出手。
空间瞬间被撕裂，克莱恩的精神世界分崩离析，又在瞬间以完全无序的结构重组，差不多同时发生的冲突的两者，造成的恐怖破坏直接呈现在了克莱恩本人的脸上。
饶是佩戴着面具也无法掩盖痛苦，银面黑袍的“愚者”缩成了一团，在空中翻转着打滚。
克莱恩觉得自己拼成自己整个人的上千万条灵之虫都要解体了，一个个都诞生了叛逆的自我意识，要弃祂而去，把祂五马分尸。
“门”的空间掌控……“错误”对规则的颠覆……还有什么，“愚者”的嫁接？
还能这么用？
祂不知道天尊是怎么做到的。
恐怕就连“诡秘之神”也做不到把上述三个权柄配合的浑然天成，用瞬发的攻击差点将祂彻底打倒。
要不是面具挡住了祂狰狞的面孔，祂差不多可以宣布投降了。
不能被“福生玄黄天尊”看出来我就要到极限了……狠下心，克莱恩不再坚持人类形态。
黑袍首尾相交的“愚者”以银白面具为中心轰然展开，无数虫豸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律动的漩涡，引导着从虚无中探头的触须舞蹈，在这片不存在多余灵体之线的世界上，开拓了一片摄魂取魄的致命之海。
空洞的椭圆形银镜染上了黑墨，污点在纯净的剔透内飞速晕开，直到完全占据了漩涡正中，将原初混沌的一角带到世间。
这才是“愚者”的真容，“源堡”的全貌，是混沌之初无数碎片之一象征的部分真理。
丑陋的怪物水母似的向上游动，直至与“福生玄黄天尊”达到同一水平线。
祂在真理的正主面前恣意舒展着包容了诡谲美感的神之躯，高调的炫耀着，尝试激怒对方。
事实上克莱恩也的确做到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感染了不该有任何情绪的“福生玄黄天尊”。
这位被击败而陨落过一次的旧日，在死亡后似乎获得了崭新的能力，被补全了祂从未拥有过、也不被允许过的部分。
祂开始有了情绪，有了狭隘的喜怒哀乐。
过去只在模拟人格时才会让祂瞧上一眼的低等生物的专属，如今也出现在了祂的身上。
祂怀疑这是那次祂与祂长兄同归于尽导致的后遗症，但祂又不敢确定。
祂的长兄是个疯子，对所谓的升华念念不忘。
和那个痴傻的疯子不同，祂从最开始就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祂明白自己的诞生不过“最初”一次生命活动的意外，祂没可能摆脱“最初”留给祂的烙印，就像祂不可能抛弃从“最初”那继承的权柄一样，祂早晚要回归于“最初”，如来时一样。
也正因如此，祂才会锲而不舍地追求空虚的变化，渴望得到一点哪怕就一点，能够触动祂的改变和刺激。
为了这点刺激，祂愿意付出全部，即使祂兄长无法理解。
也正是为了这点刺激，祂才不断挑衅祂的兄长，吞噬同类，容纳相邻的源质，把自己变得臃肿、丑陋、毫无美感。
但是，现在奇迹似乎就在祂眼前发生了。
掌握奇迹的祂，不信任奇迹的祂，竟然目睹了真正的奇迹？
且这个奇迹正是祂自己？
天尊不敢相信，这样剧烈的冲击，以至于祂甚至一时遗忘了觊觎祂权柄的小偷还在身边。
祂调动百分百的专注重新审视自己，果然发现了异常。
在过往的历史中，祂、祂们，所有的旧日如既定程序般严格执行着自身所代表的概念，绝无偏差。
但“上帝”和祂的斗争疑似打破了这个死局……
不！
不对！
破坏恒定循环的漏洞出现的要更早，在祂从未看得起，现在连意识都不知道被祂消化到哪个步骤，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的同胞身上，早就发生了。
就连“混沌之子”那个废物挣脱“最初”遗留掌控的时间都比祂早！
旧日们，获得了真正的人格？
否则无法解释祂长兄的选择……毕竟，“上帝”会将荣光交予他人，一个凡人，一个窃贼？
这是世界常理认知中毫无可能，也是当下实在发生了的事。
升华……“福生玄黄天尊”揭开了己身的傲慢。
方才，祂口口声声强调“祂已超越祂的长兄，参透了升华与纯粹的真谛”，可现在的祂才明白，“上帝”所追求的可能并不是集合权柄领域，跨越全能所不能的完美，而是……
……
……在灵魂上，从“最初”的阴影下独立。
“福生玄黄天尊”利用拟态创造的毫无意义的眼球冉冉涣散，被一束梦幻的蓝色填满。
中子星，正在祂面前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