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擅自决定
为了避开耳目，祂们没有选择漫游的方式，所以时间上应该和我们使用‘旅行家’封印物的我们相近。
我们抵达霍纳奇斯山后，也的确感受到了风暴之壁封印开启引起的灵界短暂暴动，但在那之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和‘世界’的联系。
不再有指令传来，负责监视封印外围的观察员，也没有发现封印有新的异动，整整一个星期都是如此。”
汇报事无巨细，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却愈发烦躁。
祂把情绪锁在心里，但眼睛不会骗人，那双被诡秘浸透的漆黑中，似有火光在跳动。
已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动，都可能引致整个世界震动。
无数人奉献一切铸就的庞然大物在流血，万万团结在造物主旗帜下的血肉之躯在失去活力，他们的灵魂在哭泣，坚如磐石的社会机械终不是浑然天成的一体，千凿万击总是有承受的极限的。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自认不是什么慈悲的和平主义者。
祂为逻辑、理性和利益服务，行走在精致的智慧殿堂，一生都在贯彻慎独的人生信条，但这不代表祂是与无尽深渊下无死无生的未生者同道，在许许多多标签覆盖下，祂首先是个人，是个会像傻子、愚民，像最低等的虫豸一样，本能追逐光明的普通人。
随着战争白热化，量化的牺牲填满了数十、数百个记事本，和祂的办公桌同等重量的文件摆在祂面前，祂也是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
竟然失联了……弗里德里希呼吸困难，厚厚胡须下干瘪的嘴唇泛白。
祂冒着极大风险，批准了后辈违背原则的冒进计划，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赌在了一个不确定的孤注一掷上，不是为了让更多糟糕的信息来继续摧残自己的。
祂了解克莱恩·莫雷蒂，这小子不是个遇到困难就半途而废的怂人，一定是封印内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测的，连阿蒙也难以应对的麻烦，一定是这样……
但会是什么呢？
弗里德里希想不到。
祂在序列二的位置上蹉跎了一千年，虽然帝国不会像其他教会和国家，在天使之间还竖起壁障，搞那么多无用的保密措施，可祂层次的停滞不前，也确实束缚住了祂的手脚和大脑。
有些知识不是更高位者善解人意、体恤下属，下属就能顺顺利利接受的，人家不设置门槛，不代表门槛不存在。
像“风暴之壁”和“诡秘之神”的尸体，祂也只知道个模模糊糊大概的轮廓，真要问起来，祂也是想不出、说不出一二三的。
该死的叛徒……弗里德里希诅咒星界之上的某些人。
如果祂们能乖乖去死，造物主的宏愿早些实现，祂说不定就能搏一搏，争取“诡秘侍者”的席位，说不定就能发挥更多作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遇到事看客一样无能狂怒。
察觉到家主的情绪实在低落，杰利·查拉图抬起头，和恐惧抗争。
“大人，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他或许是能和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感同身受的。
“这种情况我们不是没有预见过，难道因为得不到回应，我们就要放弃原有的计划，然后一直等着，白白浪费时间吗？”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收敛思绪，眸光一扫。
“祂有留下预案？”
“不。”
家主明显也慌了……杰利·查拉图的语气渐渐轻松，在他的印象里，家主总是正确，现在竟也犯了蠢。
他和“倒吊人”阿尔杰、“战车”特蕾西·佩莱决定秘密爆破霍纳奇斯山脉，引发雪崩，都是私下瞒着“世界”进行的，“世界”哪会留下这方面的预案。
“殿下，我们不知道‘世界’是否能够成功，何时能够成功，这是我们看不见也干涉不了的。
但是，我们能够看到间海战局的变化，‘世界’成功与否，是能够决定胜利的最终筹码，我们的计划当然没有这么大威力，却要比祂们灵活得多。
不论是策应、掩护‘世界’，还是间海，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剂强心针下去，都绝对是对我方有利的。”
小心观察着，杰利·查拉图越说越有底气。
事到如今，哪还有放弃的道理！
“殿下，我想我们可以设置一个区间。”
见“提灯天使”有所动摇，雕塑般行单膝跪礼的“倒吊人”阿尔杰见缝插针，试图再推一把。
“先上报和几位殿下失去联系的消息，到了这一步，我们是进是退，都不能再瞒着上级了，必须听听教皇冕下或者‘红天使’，帝国更上一级的态度。
若上级允许我们继续行事，那么一个合适的区间尤为重要。
现在是‘世界’失联的第七天，我们不知道封印内发生了什么，可以等待但绝不能放弃计划。”
阿尔杰深呼吸，眼色发狠。
“五天，再等五天。
如果五天后‘世界’依旧失联，帝国仍准许我们继续，我愿意亲手引爆霍纳奇斯山第利斯段，发动洪水和雪崩，把积水引入间海。”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看着这个出身低贱的混血，从他的倔强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是啊，在伟大的“提灯天使”的领导下，查拉图家族已走向顶峰，他们是帝国贵胄，是造物主亲许的万世不倒，是世界上为数不多享有自由权利的天使家族。
但这个孩子呢？
一个混血，一个被命运戏弄，错失了良机，最好的年华在蹉跎中磨碎，好不容易才抓住一缕救命稻草，看到了前途曙光的孩子。
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实际上查拉图家族也一样。
他们都站在了命运的分岔口，从坐上以生命和前途为赌注的赌桌开始，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我会请示。”
“提灯天使”轻飘飘的许可扫清了压在几人心头的重石。
目视着这群不敢明显表达兴奋的孩子，弗里德里希·查拉图那藏在厚重白须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祂会上报的，但绝不是向教皇冕下。
……
一个奇迹。
依靠唯心力量实现的，超规格的远距离通讯，将相隔遥远的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抹除。
帝国的公爵，“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单膝跪地，以无比谦卑的姿态，向虚幻帷幕另一侧的人影表现自己绝对的忠诚和尊重。
祂皱纹横布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把最脆弱的弱点双手奉上。
“书记官阁下，我有事向您汇报。”
刚刚结束一场鏖战的“红天使”侧靠在帷幕外宫殿的立柱上，自然垂落的红发与繁复细节藏匿了大量血污、肉块的盔甲近乎一色，祂斜着眼，以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说。”
移动堡垒穿越云层发出的隆隆声因遥远而失真，身着紫黑色长袍的男人占据宫殿中心，端坐于王座上，施舍般投下了视线。
祂掌握着“失落之城”真正的心脏，高耸的白骨装饰簇拥着祂，神圣又亵渎。“书记官阁下，您认为如今间海局势如何？”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意图。
祂知道自己的思想在眼前这位前无可遁形，祂所掌握的技巧均是无用功，不过掩耳盗铃。
祂之所以仍以自己的习惯开场，只是太紧张了。
毕竟这是祂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祂摸不清对面的喜恶。
“尚可。”
占据王座的书记官，造物主的新造物，所谓的帝国隐相“天使之王”梅塔特隆，似乎不喜言语，回答总是一字或一词。
尚可？
从整体看，目前帝国占据优势，这样的回答没什么问题。
可这不是弗里德里希想要的，祂进一步引导。
“阁下，我们的将士们英勇且忠诚，其虔信只为造物主，而主的光辉亦在庇护着他们，所以所向披靡。
不过，我想我们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为了减少牺牲。
为了彻底回报主的恩典，不负神恩。
您认为呢？”
王座上的书记官换了个姿势，没有立刻回答。
祂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戏谑，从这点看，并不像外界传闻中“书记官形似机械”一般。
这位脱胎自“隐匿贤者”尸骸，经主点化，获得了混沌海污染……不，曾有幸沐浴世界原初之海，然后得以升华的天使之王，稍稍摆手，以最少的信息表达最多的意思。
祂喜欢让别人猜。
这或许是途径和权柄决定的。
恰好，这也是弗里德里希所擅长的。
“提灯天使”的头更低了一些。
“我提前做了安排，布置了一支实力中规中矩但绝对可靠、忠诚的小队，驻扎在霍纳奇斯山脉第利斯段。
经过我和阿蒙殿下、克莱恩、罗曼的协商，我们认为有必要为那个计划做额外的掩护工作。
现在距克莱恩进入‘风暴之壁’已过去七天，也已经有七天没有得到祂们的消息。
在形势无法预测的当下，我认为我必须将原本的额外计划汇报与您，再决定是否继续执行。”
祂说谎了。
祂知道祂说谎了。
看透了谎言的梅塔特隆从层层台阶之上俯视谦卑的老者，笑意更盛。
祂没有询问计划细节如何，而是出手在空气中随意捏住了一片虚无，随着手腕用力，“知识皇帝”竟从那虚无中抽出了无数泛着梦幻色彩的丝线。
没有秘密等瞒住信息权柄的主人，祂只一瞥，就看完了所谓计划的始末。
虽然涉及克莱恩、“混沌之子”等人的地方有大量空缺，但主动敞开思想供祂翻找的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又很好弥补了模糊的细节，借由造物主的默许，祂知晓了大概。
炸塌霍纳奇斯山脉第利斯部分，引发洪水和雪崩冲入间海？
人造的神话生物审查种种细节，权衡利弊，发现不是不能接受。
祂不是人类，就连人性也少得可怜，甚至几乎没有。
对于一个天生的、人造的神话生物来说，尤其是尚处“幼年期”，曾为邪神的天使之王，祂要能懂得何为人道、何为怜悯，就有鬼了。
梅塔特隆很满意，祂把相关信息揉成一个球，亲手捏碎，一点痕迹不留。
“你的想法。”
祂对“红天使”说道。
方才，祂把信息也共享给了“红天使”。
斜靠在立柱边的梅迪奇抬了抬眼皮，嘴唇没什么动作。
“不错的设计。”
梅迪奇的视线游离在天花板上，那里是“命运天使”乌洛琉斯，祂那位朋友所在的地方。
帝国的教皇绝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辈，闷骚的乌洛琉斯或许是，但教皇绝对不是。
大蛇不会因为一两个凡人的生死，就否定一个绝对有利的计划，可教皇……承载了造物主意志，为造物主精神延申的教皇，绝不会允许如此反人道事情发生。
至少在现在，正面战场尚有余韵的情况下，不会允许。
祂懂小查拉图的想法。
找上祂，找上主新捏的小玩具，不就是为了避免这麻烦么。
“可以。”
梅迪奇同意了。
“我会让‘万夫团’和‘战争之红’合力，在你们行动前，把尽可能多的敌军赶到第利斯一代，争取一次给他们全埋了。”
梅塔特隆颔首，正过头对
“也是我的意思。”
祂看着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松了口气，随后又问。
“时间。”
刚刚放松些许的“提灯天使”想了个数字。
“至多六天。”
祂回想自己办公室墙上那张标记了各种颜色和记号的地图，补充道。
“乔治·奥古斯都基本完成了对鲁恩国内的精神统一，正式登基在即。
罗塞尔也结束了对特里尔的肃清，极有可能和乔治·奥古斯都打擂台，近期放出祂已归来的消息，抢夺‘黑皇帝’象征的归属。
这两人斗起来的之前的几天，是最佳窗口期。”
……
“我准许了。”
帷幕落下，截断了影像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