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致新世界不吃肉的猫头鹰

第558章 忠!诚!

“总统已经束手无策,驳回了议会的要求,拒绝解散内阁,还狂妄宣称‘要和人民斗到底’!”

“暴君、独裁者技穷了,他用戒严令威胁我们!”

种种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混乱中的特里尔,乃至整个因蒂斯,也包括混迹在暴动群众中的罗塞尔。

昔日的皇帝站在曾向祂宣誓世代效忠的,曾亲手推翻了祂的遗产的人民之中,望着他们的背影,见证他们即将打倒又一个政权,内心百感交集。

不同于其他人,当罗塞尔听到前方传来的消息时,祂没有愤怒也没有欢呼雀跃的情绪,祂只是安静的凝望,如雕塑一般。

人们说现任政府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戒严令根本吓不倒愤怒的人民,他们费尽心力渲染的苍白恐怖,只会让这场动荡之火,这必将到来的变革愈发猛烈。

当然如此……罗塞尔再清楚不过未来将要上演的发展。

祂已经经历过一次,如今正在推动第二次。

实事求是的讲,因蒂斯的情况根本没有遭到逼迫民众发动政变的地步,各种严重的社会问题固然存在,但大体上人们还活得下去,没有多少暴乱的土壤,没有那么多失去一切或即将失去一切、孑然一身的不稳定因素。若以正常发展,这场暴乱绝不会于今日发生。

这一切,都是祂的杰作。

皇帝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比起人类更像某种异变的长形血肉上,绯红与混乱的角力永无止境。

这双手应该出现在某个注定被英雄打倒的怪物身上,应该是邪恶的、为人所反感的。

然而,正是这双手,以绝对不同于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的立场,藏于阴影推动了命运,利用他们的苦与悲、哀与怨,让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兄弟姐们”朝另一群“兄弟姐妹”开了枪。

看似在总统和政府一方的“腐败官僚的忠犬们”,那些不久前被强制入伍,因发生动乱不得已留在首都“保家卫国”的士兵,他们完全的无辜。

他们是为了捍卫因蒂斯的利益拿起了枪,面对的却是自己的父母,是兄弟姐妹。

这根本算不上一场革命。

不知为何而起,不知何为结局,愤怒的人民不过剧作家笔下的标点符号。他们绝非可有可无,却也从未拥有真正的地位,生来意义为何,答案永远模糊。

这样的革命,还算革命吗?

罗塞尔向自己发问。

没有迷茫,没有犹豫,道德的诘问在皇帝的脑海中盘桓了区区数秒,便烟消云散。

当然是的,也必须是。

因为,这是祂所策划的。

什么是皇帝?

是权力符号巅峰的象征,是无数主权归属的决定者,是国家暴力和国家资本的主人,是独裁者,是暴君,更是国家本身。

朕即国家!

任何因可笑蹩脚道德问题而迟疑的,绝不是合格的帝王。

朕即国家……罗塞尔在心中默默重复。

祂看着本就没有战意的卫戍部队纷纷投降,教会配给政府的非凡者小队成为挡在人民和总统之间唯一的障碍,下达了后续的命令。

“逼宫。”

……

永恒烈阳的信徒群体基数庞大,为七神之最。

这是太阳的骄傲,亦是太阳信徒的骄傲,他们沉浸在徒有外表的光鲜亮丽下,失去了警惕,也失去了基本的辨别,渐渐真的沦为废物。

他们忘记了:永恒烈阳的信徒群体虽多,却也是七神信徒中最割裂的。

罗塞尔的出现将第五纪元一分为二,前罗塞尔时代和后罗塞尔时代完全是两个世界,封建不再是世界运行逻辑的具现,真理被曾经的谬误取代,商业和资本成为世界的中坚。

永恒烈阳自诩商业的保护神,公正、平等、完美无缺。

祂有着最忠诚、最坚定的信徒,但那仅仅是祂庞大锚点中的一小部分,商人才是构成祂信仰的基石。

商人是逐利的。

商人是妥协的

商人是软弱的。

永恒烈阳可以用利益售卖商人,罗塞尔可以用上不得台面的末流手段挑起商人信徒和教会的矛盾,就可以用更强硬的手腕,使习惯于灵活的商人乖乖跳到完全相反的立场。

可惜,这道理永恒烈阳不懂。

或许祂也明白,只是因为骄傲,所以不屑。

祂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光芒可以照耀世界直至千秋万代,信徒没有资格和神祗谈条件。政府被推翻了,傀儡而已,那就换下一个。国体被颠覆了,工具而已,那就换下一个。祂在沉默中等待,自以为稳坐钓鱼台。

祂愈是沉默,愈是被动。

暴动的领袖进入了市政厅,那是一个令因蒂斯现任总统吃惊的面孔。

“连你也是吗?”

总统想以一种刻意的平静面对失败,他失败了。

“是的,阁下。”

他亲手任命的副手,共和国的总理与他对峙。这个他千挑万选从议会中第二大党派中选出的,用来维护政治传统,表现对潜规则尊重的傀儡,竟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来,是为了给您一些忠告。”

总理的语气仍十分恭敬,仿佛总统的统治不会于今日终结。

“忠告?”

总统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讽。

“作为叛徒,您好意思同我开口说忠告?

摸摸您的良心!

永恒烈阳在上啊,您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总统或许对不起任何人,可扪心自问,他绝对是对的起面前这个叛徒,对的起叛徒背后的党派。

如果不是他,哪里有什么第二大党?

因蒂斯政坛混乱,党派林立,全国有不知道多少政治派别。向左的,向右的,在因蒂斯所谓左右的分别根本没那么明显,只有极个别极端分子和大环境格格不入。

除了国内第一大党,其他党派多根据理念自动分成了两三条阵线,乍一看人多,仔细分辨个个体量都不大。

总理所在的第二党派之所以能得到第二的位置,全是总统的功劳,是总统的施舍!

在带着浓浓恶意的嘲弄面前,总理不为所动,他保持着体面和礼节。

“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的确是来帮您的。”

“帮我……”

总统脸颊抽搐。

“你倒不如直说,是来逼我下台,要压我去断头台!”

“是,也不是。”总理的头压的愈低。

“好大的胆子,你这个背信忘义的小人!”

回答他的是总统的一声怒喝。

“你居然胆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居然胆敢背叛我!你居然……你居然敢和街上的暴民站在一起!”

总统的手臂到手掌再到手指指尖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他指着自己曾交予信任的那个人,面目扭曲。

“你以为你投降,像个懦夫一样把我给他们做交代,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你以为我死了,这一切就能解决,能结束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即使我死了,战争也不会停止!这场战争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我!不是我的政府!更不是这个国家需要的!”

忽然,总统浑身哆嗦,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小的如同在耳语。

“是教会,是神……我没得选……

你们都被骗了……你们都被祂骗了,被鲁恩的独夫骗了……”

总统紧紧抓着左胸,面色惨白。

“一群傻子……

你们以为,我死了世界就会变好?

不会的……

你们没看见吗?索伦和古斯塔夫跃跃欲试,他们要回来了。当初是我们所有人投的票,把他们赶出了因蒂斯,现在他们要回来了……

推翻政府,就是推翻了共和国,你们口口声声民主自由,却要把一个国王、一个皇帝亲手迎回,供奉在你们的头顶。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目视着几近疯癫的总统,总理丝毫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站着。

他给足总统尊重,一直等到总统稍稍从崩溃中清醒,才温声开口。

“这无需您担心。”

不等总统反唇相讥,他解释道。

“您为了因蒂斯做了足够多,民众们愚昧,不理解您为什么拿国家资产放贷给鲁恩和弗萨克,但我们理解。

我们不会允许您被送上断头台,那是对国家的侮辱,会是因蒂斯的巨大损失。”

他的语气变得更为诚恳。

“而且,您不会失去您应有的。”

这是什么意思……总统一愣,旋即面上多了几分血色,一下从深渊的悬崖边回到了正常。

“你是说?”

他大概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

“是的,皇帝陛下看到了您的才华,祂不会放弃您,不会把您推给暴民做泄愤的替罪羊。”

总理挺直了腰杆,刚才是被提拔者对恩主的尊重,现在他代表的是另一重身份,是传达玉音的钦察。

“伟大的罗塞尔皇帝即将归来。

您会在新的政府中继续以财政大臣的身份向帝国,向皇帝陛下尽忠。

失败只是暂时的,在新的政府中,您还是万人之上,是只需对皇帝负责,整个帝国内仅此于皇帝和公主殿下的最高层。”

谁?

罗塞尔皇帝?

先是震惊,然后是质疑,很快这份质疑又转变了莫大的惊喜。

作为因蒂斯的总统,他是知晓非凡,触碰了一些最禁忌秘密的。

拜特伦索斯特所赐,他们这些凡人中的头羊,神灵在地上统治的代行人,也能一见世界的真实。

他私下里从几个查拉图那听说过“皇帝未死”、“罗塞尔染指神位”一类的传言。

当初他只当时笑话,而现在,这些都成为了支持他理解现实之所以如此魔幻的最大底气。

罗塞尔皇帝即将复辟?

帝国将取代共和国?

这都是好消息!

总理不断抛出的好消息,简直是用重锤一下下给总统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做心肺复苏,硬生生将他从死亡前拽了回来。

总统知道:对方没必要骗他,这些大概率都是实话。

面对如此光明的未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总统左手抚胸,喊出了那句他只在爷爷口中听到过真切情感的口号。

“皇帝万岁!”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地发问。

“陛下英明,但现在暴民包围了特里尔,如果不拿出令他们满意的结果,他们不会解散的。”

对此,总理微笑颔首。

“当然,陛下英明,祂早就料到了今天。”

说着,总理拍拍手,跟在他身后的几名侍从中,一个长得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他解释道。

“这位先生来自查拉图家族,之前一直在第八局工作。

他会安排一些人,顶替你和你家人的身份,送给暴民们交待,以掩护你们暂时离开特里尔,去外地换上他已经制作好的新身份,等到局势稳定后回归。

陛下也考虑到了,你应该不想看到自己家族的名声被抹黑,所以我们会告诉暴民们,国家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不是因为你,你也是被迫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冥冥中总统触碰到了那个答案。

他畏惧了,摇摇头笑一笑选择忽视。

“陛下果然高瞻远瞩。”

他笑得愈发大声。

“请帮我转告陛下。

如果需要的话,就让‘我’来背负最大的罪名吧!

民众们需要一个份量足够的靶子,他们需要一个缓冲,才能更好接受现实,鼓起勇气去对付真正导致国家衰败的凶手。

至于家族和名声……”

总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陆军上校,我的祖父是个商人,我的曾祖父早年还在特里尔街头给人擦皮鞋为生,我的曾曾祖父如果不是皇帝给了他一身军装,或许早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流着他们血的孩子能成为共和国的总统,我足够对得起他们。

不就是一个姓氏,一个名字么!

如果皇帝陛下需要,那就请陛下随意处置吧!

如果‘我’的死能为陛下带来更多利益,那我心甘情愿,我相信我的曾曾祖父也会为我自豪,因为我是为皇帝陛下而牺牲的!”

……

总统办公室,总统将刚刚签署的辞职书递给了过去的副手,带着微笑又问了一句。

“我能知道,陛下是怎么看待这场战争的吗?

继续,还是……”

检查辞职书上总统签名的总理轻轻抬了抬额头,扫了办公桌后面那男人一眼,嘴唇扯开一条缝,上下一碰。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