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致新世界不吃肉的猫头鹰

第534章 贵族

休·迪尔查,东区赫赫有名的“治安官”。

在贝克兰德,那些披着黑白格子狗皮的纳税人税金吞金兽,或许解决不了你的麻烦,但只要理由合适,“治安官”小姐总会帮你解决烦恼。

不过么,“治安官”小姐和你心连心,可不是让你就此肆无忌惮,要是哪天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死还是要死的。

当然了,这都是旧话了,现在的贝克兰德可不太平,别说“治安官”,就是西拉维斯场的老大也要低头做人。

不知政府又抽了什么风,国王突然授予本赋闲在家的前财政大臣亨特子爵全权代理权,不仅恢复职位,还将新机构的组织权交到了这位失势者手里。

而这位经历坎坷的政坛新贵上台的第一件事,竟是整合了支离破碎的南大陆军团,为这支大多没得到妥善安置的败战之军,提供了一份顶好的新工作。

新的秘密警察组织“王国战时安全委员会”横空出世,直接送了原本头上一人下管万人的“军情九处”一个新爸爸。

过去“军情九处”的时代,传说中背景深厚的“治安官”小姐还有办法帮弱势群体说说好话,现在么……

现在不需要她了。

看看前面几个月里,保守党为首的王国政府都干了些什么吧!

全国唯一一家愿意对存款小于三位数鲁恩金镑的中产阶级放款的银行——巴伐利亚银行,被内政部一纸文书勒令整改。

广受期待,拯救王国经济于水火,为王国在战时赢得了短暂喘息时机的亨特大臣,失了职位还险些失去爵位,传闻还有保守党人要刺杀他,就像当初对帕拉斯·尼根那样。

还有,许多为王国殖民地流血牺牲的战士回国后,竟沦落到跑去教会领救济金苟活,连应有的尊重都得不到等等。

在任政府做了如此多天怒人怨之事,他们难道认为自己能全身退场?

……

“当然不可能!”

一点不鲁恩也一点不贵族的大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精心雕刻的玫瑰木家具,从拜朗法老墓穴里出土、完全保真的异域陶器,由因蒂斯最好工匠打造的座钟,点缀在房屋四处的黄金塑像,以及数不清的高级绸缎和天鹅绒绣品,各种高档货把客厅塞得满满当当。

银行早就不可信了,不少贵族选择提走金库里的财物,放到家里亲自看管。

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却是当下局面不得不做出的无奈决定。

国王和亨特子爵的决心坚决的可怕,是个明眼人都看出来,他们是真要对前些时候跳得最欢的,背景底蕴又不太够的小贵族动刀,且都是保守党那一方的。

现在是对小的,谁能笃定后面不会直接对上正主?

把抄家得来的钱,拿去养新成立的“王国战时安全委员会”,给曾经的南大陆军团一口饭吃。若是放在因蒂斯,还能用“为了选票”之类的借口解释,可鲁恩是君主制啊!

谁能动摇国王的统治权,总不能是小尼根公爵为首的保守派在密谋造反,自己当国王吧?

没人信贝克兰德现在三天迭代一次,越来越离谱的谣言,他们只清楚:用不了多久银行就会破产。

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挖出自己账户上最后一枚金币,每个有门路的都在观望下家。

现在是谁跑得慢谁遭殃的游戏,与其相信尼根派反败为胜,不如向神祈祷世界和平。

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出身显赫的年轻贵族们围成一团,为各自见解和主张争执,而奥黛丽只是坐在远处,游离于喧闹的群体外,静静的观望。

血统不太纯正的猎狐犬苏茜趴在她的膝头,享受着来自贝克兰德最闪耀的宝石无微不至地按摩。

“局势不太乐观。”

早早继承了遗产和爵位,经济相对自由的格莱林特子爵,搪塞过几位年轻的贵族小姐,从人群里逃了出来。

他似乎说了一句废话,但现在人人都在说废话。

有什么办法呢?

谁也没办法改变现状,无论是有钱还是有能力,再强大的社会背景,也敌不过“平衡宫”里的那位至尊。

只能默默忍受,祈祷一个好结局的到来。

“有段时间没见过康斯了。”

轻轻摇晃着酒杯,格莱林特机械重复着这一无意义的动作,眼神飘忽。

和其他父辈早亡,早早接手家产的纨绔子弟不同,格莱林特的生活平淡、克制许多,平素并无不良嗜好,再加上他的爱好,就决定了他身上绝不可能出现瘾君子常有的表现。

今天的他看起来总是恍惚,或许和前段时间他从社交场上消失了一段时间脱不了干系。

可能疾病还没放过这位品格优良的年轻人。

“他最近在忙。”

奥黛丽不动声色往附近扫了一周,拍了拍卧在她膝上的金毛猎狐犬,嘴角勾起的弧度诉说着复杂的含义。

“哦,的确,他是公务人员。”

格莱林特子爵满不在乎点了点头,把还剩点根底的酒杯随便还给一名路过的侍者,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开了衣领。

“太闷了,要走走吗?”

若似酒后燥热的子爵,顺势对宴会上的隐形主角发出了邀请,全然不顾旁边立刻投来的几道暗藏敌意的目光。

“当然可以。”

几乎不用思考,奥黛丽就应下了邀请。

于是两人一道向门外走去,缩在另外一群人脚下,绕着尾巴打转的猎狐犬紧忙跟上。

该是喧闹的仍是喧闹,该是清静的却不清静。

外厢上印着各色纹章的马车把位于皇后区的二层别墅围得水泄不通,奥黛丽与格莱林特就穿梭在这由名贵骏马和种种木料搭建的迷宫内,寻了个角落。

“奥黛丽,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唐突、很失礼,但是……”

明明话就到了嘴边,格莱林特难以开口,迟迟推不开那扇虚掩的大门。

其实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不是吗?

在奥黛丽答应跟自己出来的时候,这位聪慧、美丽的朋友,就该想到了。

格莱林特目视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碧绿,嘴唇一张一合,还是吐不出话。

“好了,没事。”

这滑稽的模样给奥黛丽逗笑了,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格莱林特,我们认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是必须打哑谜才能说的吗?”

是啊,没必要的……格莱林特缓缓舒气,镇定了许多。

“你还在做那些事吗?”

奥黛丽那副天衣无缝的微笑崩开了一丝裂痕,自打成为“观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感到棘手。

格莱林特也是非凡者没错,可这位年轻子爵的意向从未改变,他是一名“药师”,并不具备针对人心的能力。

“我……”奥黛丽没有避开格莱林特的眼睛,很快振作,微笑重新灵动,“当然,我还没有放弃。”

“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声……”

长裙外披着狐绒斗篷的美丽少女食指抵在唇前。

“我们在外面,格莱林特。”

奥黛丽半是夸张半是表演的叹道。

她搭在裙摆的手轻轻挥动,得到信号的猎狐犬旋即跑向了拥挤成一团的马车外,担任起放哨的职责。瘦弱的年轻子爵的视线跟随夜幕中忽隐忽现的金色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重新开口。

“你的名声!奥黛丽。”

“你不该管贝克兰德桥区的事,甚至还,还偷偷溜进东区!”

格莱林特斟酌着用词,不想伤了朋友的心。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你家里人的,但这不应该,不论为了什么你都该停止你私下那些事情了。”

“所有人都担心‘王国战时安全委员会’查到自己头上,穿上那套衣服前,他们是站在东区人那边,可穿上了国王御赐的制服,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可我听说,国王陛下希望改善劳工们的生活条件。”

似乎没听懂格莱林特的暗示,奥黛丽天真反问道。

“这不一样!”格莱林特差点又大声喊出来,“想想吧,奥黛丽!连我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了,那别人呢?”

“你要是真的只做慈善,发粮食、发棉衣给工人就好了,你自己有多危险你不清楚吗?”

“那些混蛋……”

格莱林特胳膊一甩,指住灯火璀璨的别墅。

“你把站街女郎、赏金猎人、灰色侦探纠集在一起,资助了一个酒馆做据点,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诋毁你的吗?”

“亏你敢啊,奥黛丽。我们这群人,就连和不出名的交际花偶遇碰到说两句话,都能让人败干净名声,你又是怎么敢把那群人……”

“那群人?”奥黛丽听不下去了。

她理解格莱林特的心情,但许多事情是无法和这位忠实的朋友解释、倾诉的。

尽管万般不愿,刻意捏造的疏离还是在奥黛丽脸上停下了。

“这不关你的事,格莱林特。”

“我有自己的考虑,我的父亲和我的兄长,就连他们都没有出面阻止我,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说这些?”

“至于其他人,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管不住他们,也没有资格管。”

“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卡在消化关键阶段的“催眠师”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格莱林特那双永远活力和热情的眼睛上,犹豫着要不要对朋友出手。

那是底线。

可若是真的为了格莱林特的安全着想,她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践踏这条底线。

说到底,如今还有哪样东西比底线更廉价吗?

格莱林特似是被奥黛丽出奇的强硬和固执惊到了,这位年轻人微扬着下巴,神色恍惚,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复杂的情绪在浅色的调色盘里混成一团浑浊的、泥巴似的脏污,他几次张口,最后失笑。

这反应完全在奥黛丽的预料之外。

作为一名合格的“观众”,此时她竟没能读懂友人心中所想。

我真要这么做吗……奥黛丽艰难地调动灵性,瞄准了格莱林特。

但下一刻,子爵轻易打消了她危险的念头。

“我知道你在和谁联系。”

“什么?”

奥黛丽下意识抬起了带有非凡物品的右臂。

“和特伦索斯特人,我说的没错吧?”格莱林特无视了友人不应有的反应,哪怕那代表着不信任。

他的眉毛遮住了眼球,躲在幕后的视线扫向了别处。

“他们也找上我了。”

是情报部!

奥黛丽说不出话,她一时间失了所有主意。

但怎么可能呢?

“正义”小姐毕竟成长了许多,很快她便摆脱了窘境,灵活的思维高速运转。

情报部看上了格莱林特哪一点?

她的朋友不是王国里哪个重要岗位的负责人,平时也接触不到机密,就连许多报纸上会刊登的事情,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了解。

像格莱林特这样的贵族,在鲁恩闭着眼能抓出大把。

是什么吸引情报部主动卸下神秘的外衣,不惜冒险也要和一位边缘贵族接触?

如果格莱林特都知道了情报部的存在,那……奥黛丽猛地望向不断有争吵声传出的别墅。

那里面的人,又有谁还不知道……

目视着陷入自我否定和怀疑的朋友,格莱林特耐心等待着。

他又把领口往下扯了几分,略显病态的白皙脖颈上,两点淡粉色的咬痕引人注目。

见奥黛丽的目光被自己的动作吸引,恐惧的味道发酵,格莱林特缓缓揭开谜底。

“和你一样,我为了寻找下一序列的魔药费了不少功夫。”

“很可惜,‘药师’途径在鲁恩相当罕见,费内波特向王国开战后,别说配方和材料,这一途径的非凡者都几乎绝迹,我失去了所有线索。”

“你为什么不……”

格莱林特扯了扯嘴唇。

“为什么不找你,不找沃尔和迪尔查求助?”

他重新扣好领口上的扣子,浅色的眸子后有深红酝酿。

“我不是什么消息灵通的人,你的事情都是从康斯那听来的。”

“但我还算敏锐?我的三个朋友同时行踪不定,有一个可能还离开了贝克兰德,不管怎样我都该意识到不对了。”

“我不清楚你们在做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不适合打扰你们,所以就一个人试着参与了佛尔思介绍的那些地下聚会。”

“最开始还好,无非是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后来越来越高压,聚会基本都解散了,仅存的那些也转入地下,换到了法律难以管辖的混乱地带,以前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这种地方总会有一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不是?”

……

预备役血族双手交握,表情凝重。

“之前我躲在家里,不是生病。”

“我差点死了。”

“就差一点,要不是他离开聚会的时候正好经过,认出了我身上的纹章,我恐怕连选择的机会都不再有。”

“正如你所见,我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也是这之后,我才知道:我们之前到底生活在怎样危险的一桶炸药上,而他们又暗中勾连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