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召回,分兵
长疯了的八字胡剧烈颤抖着,恐惧把男人打倒在地,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嘴巴无数次做徒劳地无用功,抗争着却哪怕一个字符也说不出口,滑稽且可怜。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令人惊讶,一个活物体内竟然有如此多的水分。
他看起来快死了,死于脱水。
“不,不,不!”
男人试图在保护什么,这位懦弱的父亲竭尽全力将一个小小的影子挡在身下,重复着祈求悲悯的词语。
“对不起!”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呼唤着死亡靠近。
男人尖叫,他希望得到墓主人的原谅,为他刚刚的冒犯举动。
但他不会得到回应了,墓穴的主人早已死去,残缺不全的尸体内力存在的邪恶的力量取代了有知的灵魂,从男人体内散发的,仿佛黄油面包应有的来自食物的香甜,正挑逗着尸体迟钝的感官。
虚假的甜腻腻的,令人愉悦的,如果尸体还记得人类的语言,他会知道那闻起来就像他死前一直惦记的奶油。
尸体张大了嘴巴,腥臭的涎水污浊了空气,空虚的野兽弯下腰,要大快朵颐。
“死亡是夏日夜晚清爽微凉的寂静。”
“一段伟大的冒险静候我们探索,何须留恋往昔。”
平静、醇厚的嗓音从风里走来,这只灵巧的幽灵轻轻飞过,从这边到那边,刺骨的寒冷冻结了生者的骨与死者的肉,让他们冷静。
空气中属于奶油蛋糕的甜腻腻开始变质,不再香甜,呛人、叫人鼻子发痒。
尸体被混淆的嗅觉立了功,防止他在死后又犯下大错,恶臭慢慢远离时,男人像许许多多挣扎着跳出水面的落水者一样,先是本能的大口呼吸,旋即连自己也顾不上,换了个姿势把身下的幼崽尽可能保护着更好。
宛如野兽的他伏在地上,鼻翼不停嗡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然后答案如天启般降临了。
一个落魄、疲惫的人。
油腻腻黑发随意在脑后绑成马尾,长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左右靴子颜色不一,看起来似乎刚从下水道里逃出来的流浪汉,慢慢从远处走来,向尸体靠拢。
他面无表情,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太累。
来者哼着奇怪的诗句,是男人从未听过的陌生风格。他轻松制服了尸变的肉块,毫不掩饰非凡的存在,透明的长得奇形怪状的鬼簇拥着他,有的面目可憎,有的却是男人熟悉的。
“……先生?”
地上趴着的男人吓破了胆,他幻想自己有幸得到了天使的救赎,又不敢相信在这世道,如此倒霉的他和他的儿子,怎会有如此好运。
或许是某个恶魔,在和死亡的走狗竞争业绩,求求他一定善良,只吃自己的肉就好了,不要把灵魂也夺去……男人祈祷着,用手把藏在身下的孩子一把拽了出来,扔得远远。
邋遢的怪人见证着这一幕,麻木的目光没多在男人身上停留一秒。
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摸起一个脏兮兮的包裹。
“以后不要躲在墓地,这里很危险,有僵尸。”
怪人流利的鲁恩语震撼了地上的男人,这位不幸的普通父亲不禁动摇,推翻了自己先前全部论断。
似乎,大概,可能,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而且是鲁恩人?
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渺茫希望,努力想要挤出一两句讨好的话,但经历了太多冲击以至于空荡荡不愿再思考的大脑,直接吐出了心声。
“难道哪是安全的吗?”
怪人无言以对。
他掂了掂不够一磅重的包裹,把已经开始发酸的食物还给男人就要离开。
“先生!”
忽然抱住食物的男人喊住了他,怪人回过头。
此时男人才发现,这是一位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只是他碧绿色眸子里存在的那些与他的年岁完全不符。
若说每个人都是一本独一无二的书本,其中的内容大多随着年月的增长而丰富,那怪人——这位英俊的青年——则是承载太多了不该属于他的沉重,像一只吹胀的气球,滑稽、畸形、可悲又可怜。
男人一下矮了一寸,身子塌塌的。
“先生,您刚才说这里不安全。”
“怨气在逼那些无辜的死者站起来,他们不甘心死亡。”青年轻轻说道。
“那我们该去哪?”男人猛地打了个激灵,虚弱地颤抖着。
青年紧抿着嘴唇,看着男人,缓慢微微转动脖颈,又看着脸蛋冻得发青,和死亡擦肩而过也没吭过一声的孩子。
“现在没有哪是安全的。”他借用了男人刚刚反驳他的话,“下水道里被灌了毒气,我今早在水仙花街。”
青年没有提地面,正常的地上环境。
空袭早已使往日温馨的街区面目全非。
“你们可以去教堂碰碰运气,最近死了很多人,应该能空出来你和你儿子的位置。”
说罢,青年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
伦纳德漫无目的走在两座废墟之间,信号弹一枚接着一枚在他头顶爆炸,混乱的灵性激烈相撞在一起,远处有一场战斗发生。
但他懒得管了,他厌恶热心肠和热心肠的自己。
午夜,他将要离开这里,他曾生活二十年的廷根,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一个人静悄悄的走。
早上贝克兰德来信,那是他返回廷根后收到的第三封信。
来自情报部的警告,地方情报人员的责骂,然后才是这封满是废话,署名克莱恩·莫雷蒂的信。
该死的混蛋,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不属于他的记忆渐渐真实,老家具独有的霉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钻进他的鼻腔。
记忆模糊了现实,一个慈祥的老者眼中带着无奈和愧疚,看着罗列一长串的病例……边角发硬的粗糙被子和干枯满是皱纹的手掌,无用的草药躺在逝者旁边,等着跳进滚烫的开水……
这就是墓园里那具“死而复生”的尸体最深刻的回忆,窗外星星点点的炮火,这些细节将这段记忆精准限定在了战争开始之后。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因何而死了……伦纳德放出暂时被困在他牙齿上的冤魂,清唱安眠的赞美诗。
在墓园里他不好使用太多非凡能力,尽管现在《保密法》就是个十足的笑话,但他前半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在多数时候,不愿触犯这条无所谓的法律。
他宁可让墓地里那对倒霉父子把他误认成巫师,也不愿和神父、已经半公开的黑荆棘安保公司成员被联想在一起。
这会给队长带去很多麻烦。过去的三个月里,他一直伪装得很好,没人知道暗地里活动的义警竟是个“殉职”的“值夜者”,总不能在离开的前一天捅了篓子。
远处的战场愈发激烈,伦纳德和往常一样,在走回临时住所的路上无数次熟稔施展非凡能力,解决已复苏和等待复苏的冤魂。
一千米的距离对“灵巫”来说不算远,他到目的地的时候才花了几分钟。
推开一栋半倒塌房屋一楼的破门,两个衣着体面许多的情报部干员已等在这里许久。
伦纳德不愿浪费口腔里不剩多少的水分,轻轻点了点头,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干员上前抓住他,一阵湛蓝爆发。
灵界传送开始,“灵巫”目送着浪迹不堪的城市从他脚下远去,光怪陆离取代了现实的残酷。
他看着过去冲他招手告别,再睁眼就来到了一口温暖整洁的壁炉前。
“伦纳德?”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他挪动脚步去看。
……
“灾难主祭”大步流星,线条粗陋的银黑面具上写着生人勿近。
塔罗会的“倒吊人”阿尔杰·威尔逊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名为敬畏的情绪,胸膛挺得高高。
他离开这里时人人喊打,所有人看他都带着有色眼镜,“叛徒的走狗”、“没骨头的变节者”、“被驯化的混血”等等骂名不要钱似的。
而现在,所有人都应尊称他一句“威尔逊阁下”。
感谢“提灯天使”,感谢欧根伯爵,还有他那生活在海面下的远房亲戚,他们给了自己第三次机会。
挫折和歧视没能打倒他,一直没有。
从小他就习惯了这些无意义的口头刁难,又如何呢?
最后完成蜕变的是他,而他也将继续向上,战争是最好的窗口。
v先生回来了,造物主平反了“世界”蒙受的冤屈,作为他……不,现在应称之为祂,作为一位新晋“天使”的亲信,阿尔杰相信自己将获得又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无数的功勋在等待着他,无数的机遇摆在他眼前,他晋升半神不久,却已看到下一次腾飞的契机。
正面战场上鲁恩连连败退,“风暴教会”的半神疲于奔命,那些威严不再的猎物正等着他来取。
那可是一块块行走的非凡特性啊!
阿尔杰满怀信心,走进了会客室。
“殿下。”
他看见了颓废的诗人、新生的“战车”、消沉的贵族小姐以及成熟了许多的“学徒”与血族。
他眼中唯有奇迹的象征,他熟稔弯曲了膝盖,也因这一世人习以为常的恭敬,错过了那双透着失望的眼睛。
“阿尔杰……”
克莱恩心情复杂,即使祂早就预见,也无法坦然接受。
祂仅仅离开了一段时间,再看周围熟悉的人,已是沧海桑田。
伦纳德被矛盾摧残的不成模样,“正义”奥黛丽失去了天真,“魔术师”小姐和傻乎乎的“月亮”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特蕾西倒是劲头满满,而阿尔杰……
这位复杂的老油条终是没有走出势利的莫比乌斯环,与大多数人一样沉沦。
祂微微摇着头,不愿苛责任何一位同伴。
他们相当一部分苦难直接来源于祂,是祂的任性和不辞而别,导致了今天局面的发生。
若是祂还在,兴许大家能少受不知多少波澜。
“我回来了。”
克莱恩努力逼迫自己不去看任何一个,漆黑眸子里一片空荡荡。
“我了解了战争,从你们每个人眼中。”
“局势并不乐观,却非毫无希望。”
“我回来了。”
“为了是为了那些无法再回头的人。”
虚焦的视点飘在空中,近乎自言自语的梦呓没能打动谁,克莱恩也不指望用空泛的话重聚团队的凝聚力。
祂感慨万分,叹了口气。
“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一瞬间,冷酷果断的“世界”先生又回来了。
“现在的环境,我们能发挥的作用已经很小了,哪怕天使,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理性来讲,塔罗会分散来,插入各自擅长的不同领域反倒更有用处,但很可惜,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不美好的误会,我拖累了你们,给我们每个人打上了不值得信任的标记。”
“尽管造物主不会追究,‘提灯天使’理解、偏向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和帝国相当一部分人无法再走到一起。”
“接下来我们又要独立行动了。”
“您要做什么?”
“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特蕾西和阿尔杰异口同声,比起其他人,他们的兴致要高许多。
“把水搅得更混一些。”
说话的时候,克莱恩刻意避开了伦纳德那边。
“鲁恩这边可以暂时放放,因蒂斯最近会发生大事,一场变革迫在眉睫,或许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关键节点。”
“那边是查拉图家族的自留地,比鲁恩更适合我们行动,也……”
“世界……世界先生。”佛尔思磕磕绊绊打断了克莱恩。
“奇迹师”看着畏畏缩缩、摇摆不定的“魔术师”小姐,予以鼓励的目光。
“鲁恩这边,也很重要。”佛尔思鼓起勇气道,“可能,有可能会动摇奥古斯都家族的统治。”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勇气,克莱恩微笑着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观点。
“所以我没有说,我们要离开鲁恩。”
“至少不是全离开。”
……
几份提前写好的计划书飞到每个人手里,克莱恩说:
“我们分成几路,因蒂斯、鲁恩、弗萨克东岸。”
“‘隐者’和‘太阳’已经做好准备,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