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真正的“战车”

灾害和大清洗没有阻断智慧的传承，即使书苑已成焦土，后人们仍会拾起那些相对完整的残片，继续向前进发。

克莱恩从不质疑存在是否先于意识诞生，作为承载者的物质，决定了无论是多么伟大的意志，也必须依托在有形之物上。

即使是旧日，也不可打破规律。

如旧日的意识存在于“源质”，这些不可理解的高位，作为藤蔓依附在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之下，或许不会早于大树消亡，却也无法像大树那般任由风吹雨打，唯屹立不倒。

“上帝”交给克莱恩的方法，便是如此。

旧日的意识，说白了不过“源质”人格化的体现。

尽管“人格”一词放在旧日这宏大的实体概念上多有偏颇，但为了方便理解，暂时去理解也是无妨的。

无数情绪的侧面，以权柄特性决定的对某几个领域的渴望，这些构成了旧日向外界展示的面貌，刨根问底祂们终究是权柄的奴隶。

既然是奴隶……

……

“既然是奴隶，那就有制裁的办法。”

半透明的蠕虫撕开表皮，把伪装搅得稀烂，那些被神秘学符号包裹的虫豸肆意舒展着身体又相互纠缠，最终形成了克莱恩的一只手掌。

“和一般的神话生物一样，灵的分裂会让天使直接失控，这和状态、消化程度无关，后者只能决定失控后的表现，但无法预防和制止。”

“旧日也一样，‘上帝’之所以活化程度如此之高，还没有尝试侵入造物主的思想，就是因为祂失去了所有唯一性和其他不重要特性的支撑。”

“源质固然危险，但仅有源质，只要造物主有意克制不去接触‘混沌海’，祂就永远无法真正复苏。”

“而‘诡秘之主’，‘诡秘之神’——周明瑞用切割全部非凡特性的方式金蝉脱壳，暂时在‘诡秘之主’的复活进程上按下了停止键。”

“原理是一样，祂同样没有集齐全部的必要元素。”

“源质内蕴藏的精神烙印永远无法剔除，非凡特性可以，污染是随时间发展的，造物主采取的方法相当英明，一道防火墙可以有效延缓这一过程。”

“我们可以学习‘命运’途径的重启，清洗掉之前的污染，再用庞大的信仰对冲，争取在源质上刻下新的烙印……饮鸠止渴，但总比没有办法好。”

这是地球仅有的旧日位格的两个例子，确实很有说服了。

“不，不对。”

但罗曼发现了盲点。

祂的视点不断在克莱恩和阿蒙之间徘徊，把克莱恩有意模糊的那部分指了出来。

“如果按你说的，不去接触源质，或者接触源质不容纳唯一性就能避免旧日意志复苏，那你是否忽略了，现有的这么多天使身上出现的精神问题？”

祂的意思很直白。

神话生物有一个算一个，天生的、后来的，谁不在对抗失控的风险？

这显然说不通。

“不，不是说失控。”克莱恩执拗道，“旧日的完全复苏，是权柄和意志的二合一，其中缺一不可。”

“天使……任何一个非凡者，凡是包容非凡特性的存在，理论上都能够成为旧日复苏的基础，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祂们再强大，也不能违背规律。”

“‘诡秘之主’封印的‘许愿神灯’就是最好的例子。”

克莱恩举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例子。

“但和0-05结合的非凡特性，是一份‘奇迹师’。”罗曼指出了问题。

“没错，可祂的意识，我是说‘混沌之子’完整的意识，就附着在那份封印物上，不是吗？”克莱恩继续反驳，“‘诡秘之主’剥夺了祂的力量，用自己领域下的‘非凡特性’作为容器，尽可能减小‘混沌之子’能够接触到本领域特性的可能。”

“但是！”

“那只是个封印，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减弱的封印，到罗塞尔时期，‘混沌之子’身上的封印已经很弱了，祂甚至可以蛊惑、可以借罗塞尔之手，参与到和‘黑皇帝’、‘审判者’两途径紧密相关的事件中。”

“就像前段时间，祂借机会，从阿蒙那讨要了一份‘平衡者’特性，夺回了一定的自由。”

“这完全能够证明。”

目光满含期待，克莱恩希望得到预想中的反馈。

阿蒙若有所思，罗曼低下了头在想新的证据，米尔贡根没说什么，祂独居‘巨人王庭’太久，几乎和外界脱轨。

“万一‘混沌之子’只是还没完全摆脱封印对祂的限制呢？”

罗曼没有轻易放过克莱恩。

这不怪祂保守，而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哪怕不涉及最高层次的事故和隐秘，祂也依旧接触了太多诡异到无法解释的麻烦。

一切和旧日相关的，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可不是说说算了。

造物主的落败历历在目，祂们没有底气再经历一次崩溃。

万一“上帝”撒了谎，万一有什么细节被隐瞒，祂们根本无力反制。

“我只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最后连克莱恩也不知怎么反驳，只得干巴巴补了一句。

祂烦躁地挠着鬓角，思索是否能够用别的方式来证明。

“诡秘之主”的反应不会作假，可就像罗曼担忧的，“上帝”给出的方法绝不能完全信任，把不知底细的东西奉为圭臬，没什么比这更蠢了。

“伯特利。”

就在克莱恩打算举白旗，糊弄过去，打算日后见到造物主再谈这件事的时候，阿蒙突然开口。

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手指熟稔上挑，扶正右眼眶处的单片眼镜。

“伯特利很早就完成了三分序列一特性和唯一性的统合，祂只差一个仪式。”

“祂是个特例。”

“风暴、太阳、智慧、死神、黄昏都是懦夫，祂们没有像伯特利一样的胆识，成神路上基本都取了巧，唯独伯特利，经受了最多的考研。”

阿蒙轻松压住了罗曼，祂的目光予克莱恩继续的勇气。“而且祂迷失在……地球大气层外，祂触发了成神仪式却没能完成……”

说到这，克莱恩犹豫了片刻，阿蒙立刻接了上来。

“‘诡秘之主’也没能在祂体内复活。”阿蒙用眼神示意罗曼冷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不重要。”

“如果‘诡秘之主’真的那么容易复活，早在弗雷格拉时期祂就该跳出来，把‘混沌海’堵上，宰掉安格尔威德那条大蜥蜴。”

“我们都知道，尽管弗雷格拉疯的可怕，可意识从来是独立的，不然祂哪会死在一个面首手里。”

“哈，有意思。”

阿蒙食指抵在单片眼镜下缘，失去非凡的水晶造物无法再提供给祂帮助和便利，只是一种习惯。

一个危险的想法蠢蠢欲动，“时天使”计算着得失和成功的可能性，祂几乎立刻要去做，可当祂的手指从单片眼镜下离开，祂又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失去唯一性了。

祂不再是“错误”，即使放开对“诡秘之主”的压制，让一部分精神复苏，也没有参考的价值。

“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过了会儿，罗曼开口终结了话题。

“宣告天使”舒展身体，白袍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祂先是撤销了对环境的封锁，把科林·伊利亚特和洛薇雅重新纳入听觉的世界，等阿蒙随手一招，把藏在周围空气里的“命运之蛇”随手揪来，变成戒指戴在手上，才让身体散出湛蓝色的微光，呼吸的片刻，已带众人飞出百里之外。

白银城灰扑扑的城墙隐藏在夜幕下，荒原上没了永远徘徊的怪物，显得空荡荡、静悄悄的，明明不再危险，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怖。

几人——包括米尔贡根在内，均不在开口，只沉默地往回走。

不一会儿，便到了白银城大门。

六人议事团新任首席韦特·希尔蒙立在门下，还有几位新晋升的长老，看见他们，罗曼快步迎了上去。

神话生物们的烦恼以后再谈，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正值春秋，光秃秃的褐色土地上仅有几颗枯木点缀，红黄的叶子沉得灰黑色的树干可怜兮兮，远看肮脏一片。

远处，一块块淡红色的农地上，已经割好的麦子整齐捆好竖在地里，堆成了几个圆锥形的山包，挡住了从后腾起的缕缕炊烟。

特蕾西俯视着不平整的石板房顶，少见的平和多少安慰了他疲惫的内心。

完成“铁血骑士”的仪式很轻松，对他来说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

“魔女”的能力让他很容易蛊惑了一批恶贯满盈、精虫上脑的海盗，这些不要钱的耗材最适合废物利用。

一点点魅惑加上色相，就能牢牢俘获那些人廉价的心——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实力。

在海上，美貌永远不能单独成为武器的一种，实力和智慧至少二者得一。

还好，特蕾西一直清醒认识着自己脑子上的不足，而他的实力刚好能弥补这点缺憾。

晋升之后，重获日思夜想的男儿身，特蕾西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换回原本的名字。

他恨透了母亲强加给他的，几乎占据了他人生三分之一的屈辱时光，却又无法否认，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遇到了真正的爱情。

想想吧，如果那会儿他是男的，伊莲绝不会从了他，兴许还会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走上极端？

特蕾西想想都害怕。

他决定把新名字交给伊莲决定，这再公平不过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晋升成功后立刻清除在海上留下的全部痕迹，把自己隐藏起来，调查跟踪魔女教派的动作，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母亲致命一击。

本该如此……

特蕾西不再是曾经相对自由的海盗，如今的他还背着几份难以还清的债务，尽管他本人从不认为那应该称之为“债”。

他始终记得v先生交给他的任务，还有来自莎伦小姐的新命令。

弗萨克的军队逼近鲁恩首都贝克兰德，战争进入白热化，北大陆全部国家都被卷入了新一轮的漩涡，无妄之灾平等降临在每个人头顶，就连南方本是占据优势的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也忍不住下场，从三方同时发起对北大陆的登陆攻势。

帝国想要什么他不在乎，完全是看在v先生和莎伦小姐的面子上走这一遭。

在帝国部队到达之前，贝克兰德不能陷落……特蕾西重复着信上被反复描黑的那句话，嘴角不禁露出讥讽。

他竟要一转成为鲁恩的“英雄”？

为这个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国家卖命？

真可笑，就算要从北大陆诸国中挑出一个效力，那也该是伊莲主导的索伦·因蒂斯。

不过么……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往好处想想，不过是逢场作戏，回到鲁恩还能从情报部要来一份赏赐。

作为新的半神，他有资格讨要一支小队挂到自己名下，海上晋升虽然方便，可参与到仪式中的那些海盗根本没法用，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心性，连正规军的二流部队都比不上。

划过天空的赤红渐渐熄灭，长枪萎缩成一点，簇簇火星不舍得炸开消失，暴露出钢铁化的特蕾西本体。

他没采用任何措施，直接硬着陆砸入了农田。

爆炸声并未引来乱糟糟慌作一团的农民围观，这座村落早没了人。

稻谷都是秋收前规整好的，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底脚矮房外墙的屋檐上聚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血、火药、草木灰还有不知名的化学药剂……刚一落地，特蕾西便捕捉到了多种或淡或浓的气味。

他知道原本的村民都去哪了。

凭着直觉，“铁血骑士”迅速瞄准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塔楼，从斑驳长满爬墙虎的砖石墙面看，至少有两百年历史。

村庄用来防卫的哨塔完好无损……是化学武器？

特蕾西眉头一皱，火焰顷刻爆发。

……

刺耳的尖啸吵醒了整片旷野，无数畸形糜烂的腐尸破开泛着红褐色的松软土地，朝特蕾西所在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