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归来
“铁血骑士”肆意收割着鲜血，纤细的单手剑在他手下翩翩起舞，每一次跳跃都意味着一个灵魂的解脱。
火焰在舞蹈，冰霜冻结了土地，空气中的元素乃至远在穹顶的天气，都成为了他可用的兵器，万般变化只为一人献上礼赞。
祸乱的宠儿一言不发，冷眼漠视着那些已然腐烂的狰狞面孔，他摘下了无数颗头颅，却始终得不到真正的满足。
属于“猎人”的，崭新的那一半他在咆哮，渴望滚烫热血的洗礼；名为“魔女”的，则喋喋不休，不断教唆他采取走上更极端的行径，让混沌的力量在腐朽中横抢出一席之地。
特蕾西那个也没有屈服。
他始终是他，滚烫的权柄被他握在手中，哪怕他无比清楚，只需一次轻轻的颔首，更伟大的力量将为他所用，他的脖颈也从未弯下一点弧度。
他的剑锋是如此锋利，他的力量是如此蛮横，他以精妙可称华丽的技巧，以不服阳性的阴柔之姿，带来最恐怖的死亡。
凝固着麻木和恐惧等等情绪的头颅又一次在空中炸开，在火焰粉碎它们的前一刻，特蕾西猛然变招。
“铁血骑士”横过长剑，炙热的赤红瞬间爆发，将剑的形体放大数十倍，如月弧般斩过尸群。
融化的铁水在地面流淌，特蕾西在高温下被烧的通红的左手插入一具尸体的脖颈，离子态的触须疯狂暴动，将周围可见的全部血肉，不论死活，统统卷入体内。
铁神奇的从液体中分离，以那尸体的脊椎为骨自发汇聚，不消片刻，一把粗糙的、表面略微泛着黑色的长枪崭新出炉。
“出色的想法。”
尸群的始作俑者，对面从黎明中走出的战士情不自禁夸赞。
他没有在意废了些许功夫，被特蕾西一次性报销，本想用来埋伏回防的鲁恩军队的尸群；也没有在意混战中被波及，头身分家、死相凄惨的下属。
他只是认真打量着对面面容阴柔的年轻人手里那柄刚淬过火，正由冰霜冷却的长枪，各种评价心底一字排开。
随着一阵黎明爆发突兀出现的骑士，看起来并不像那种草菅人命的混蛋，也不是会沉迷杀戮、无可救药的变态，他硬朗面庞上，始终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敷衍，在看完特蕾西表演后，才多少不见些无趣。
这让特蕾西不得不绝对的谨慎，他尝试分辨对方的身份。
弗萨克的军人，也有可能是“战神教会”的高层？
操纵尸体不是战神教会的特长，但他们在南大陆战争中也攫取了不少好处，其崇拜的神祗——“战神”刚刚不久才宣称已掌控冥界，传播新的教义。
或许和自己一样，是复合途径的半神？
他的经验比我丰富……他可能还藏着别的手段……复合途径的半神没那么常见，难道说他有帮手？
一条条想法划过，战意也在消弭，似乎一场冲突还未开始，就将胎死腹中。
“猎人”途径在北大陆不算少见，却也无一不是军队骨干，会像特蕾西这样单独行动的，只有“战争之红”的斥候。
弗萨克和帝国姑且算是盟友，或许……
冰霜崩碎，阴柔俊美的脸庞上缓缓勾起弧度。
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命令里有不准和弗萨克交火这一条吗？
可能，也许？
但敌人已经包围了他，怕是将他错认成了别的哪一方，而且眼见是要动手了！
特蕾西举起了脊骨长枪，单手剑随意垂着，剑尖指向地面，最后一分犹疑卡在他咽喉。
放在以前，他万没有资格同一位半神同台较量，哪里有经验？
可现在，一位“战士”途径的高层，不得不提起兴致，从伪装中走出，来面对他……
目视着“猎魔人”抽出一柄明显带着死亡气息的重斧，年轻的“铁血骑士”翻手握剑，迎锋而上。
……
骑士被以更快的速度砸飞出去，数次撞击地面又高高弹起，滚了几圈，压碎了几块土包后，才勉强止住，如破烂娃娃般瘫在地上。
手执死亡的“猎魔人”闲庭漫步，慢慢跨过面目全非的农田，碳化的秸秆和草木灰，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
大片大片的血液从特蕾西的七窍涌出，他无法制止生命的流逝，半神之间的战斗远比他想象的恐怖、危险，只数个照面，他几乎丢掉了自己的全部。
长枪被击碎，单手剑拧成了可笑的曲线，就好像它不是由钢铁锻造，特蕾西引以为傲的技巧在绝对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他意识到，两条相邻途径的完美融合，并不能带给他什么，他从不因此之后高人一等，过去的狼狈与耻辱将继续伴随他，直至他真正清醒。
“疾病中将”不算弱小，他是“刺客”中的大师，掌握着顶尖的技巧……是了，“刺客”的技巧……
那和“猎人”，和大开大合、战场上的正面战斗几乎是两个世界，不是他做些自作聪明的蹩脚改良，就能立刻出彩的。
大地的回音冲撞着他伤痕累累的内脏，特蕾西咳着血沫，兴许还混着些内脏的碎片。
他挣扎着想要翻身，伸展了手臂去够落在不远处的半截长枪。
“铁血骑士”像条断了身子的蛇，在地上蠕动，在身下拖出一道黑红。
“停手。”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手指一拨，将长枪拉回手里的特蕾西猛地翻身，断面尖锐的锋利扫去，而身上也有几道伤口，瘸了一条腿，勉强能够正常活动的“猎魔人”轻轻转动手腕，用巨斧挡了下来。
死亡在侵蚀着他，也消磨了他的理智。
尽管“战士”途径能够有效压制非凡武器伴生的副作用，可长时间的消耗战，还是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伤害。
几乎是差一点，就差一点，若是再拖几分钟，倒下的会是他。
“猎魔人”很清楚形势。
他比他的对手拥有更多经验，他明白：他的胜利不在力量的强大，而是长年累月锤炼的技巧救了他一命。
脚下这个陌生的“猎人”，是个胆大的，竟然是从“魔女”途径跳过来……他是“魔女”教派的叛徒，还是南大陆那个所谓的第二帝国的？
后者很喜欢搞一些不知所谓的冒险试验，他们的部队中应该没有“魔女”途径的非凡者，但就怕万一。
“猎魔人”瞄准了“铁血骑士”的四肢，特蕾西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拼命扭动着脱力的手臂，皮肤泛起铁色，微弱的火苗从指尖迸发，试图再搏一次反击的机会。
但苍白的死亡没给他一丝一毫的可能，巨斧如期落下。
这一刻，利刃破空的动作在特蕾西眼中仿佛成了慢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银白一点点落下，分割他的世界，迟到的恐惧和痛恨一并涌上，唯独没有懊悔。
再来一万遍，他也不会后悔迎敌出击的举动！他死死瞪着马上贴到他鼻尖的斧子，牙龈发酸。
只是……伊莲还在等他。
砰！
“猎魔人”拉起战斧，沉默着向后挪了两步，重新摆好警戒架势，粗糙面容上写着不解。
他被药剂染成深绿的眼眸骤然深沉，映照出世界真实的模样，而那其中，竟不见“铁血骑士”的身影。
……
特蕾西死命咳嗽着，血水荡红了溪流。
他半死不活的扒在岸边，朝一双被擦得锃亮的靴子爬去，劫后余生的喜悦从慌乱失措中漏了出来。
“v……v先生？”
他不敢确定。
一个带有精灵特征，与神使格尔曼·斯帕罗长得极像的男人，立在岸上，黑色风衣几乎将祂整个包裹，只露出了半张脸、黑色裤腿和一双靴子。
“特蕾西·佩莱。”男人勾起微笑，语气难辨，“你是在向我忏悔吗？”
一瞬间，只存在于记忆的熟悉对话被揪了出来，如响雷般在特蕾西耳边爆炸，一击贯穿了他的理智。
这……特蕾西惊诧地合不上嘴，连水灌进了嘴巴了也不知道。
“您是……”
他慌忙想要说什么，被呛了一通，又顾不上咳嗽，用非凡力量强制自己平复下来。
“您是！”
“您是……”他声音渐渐变低，微不可闻，“您是，‘愚者’先生？”
男人没有回答，轻哼一声。
祂双手从大衣口袋中抽出，指缝间夹着一张细长的纸条，特蕾西束手无策的伤势，祂轻轻一抹便全部消失。
沾满了铁锈，长出油污羽毛的纸在空中自燃，烧成灰烬，男人才迟迟开口。
“你可以认为是，也可不是。”
特蕾西不敢回复，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他本来还在庆幸奇迹出现，拯救了他的生命，给了他继续的可能，现在却是后悔不及，好像还不如死了。
匍匐在河岸，半身泡在水里的特蕾西低埋着头，只敢用余光观察那双皮靴的动作。
男人的声音，从祂头顶传来。
“聚会的成员呢？”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行动。”
男人分不出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特蕾西如实作答。
“v先生失踪后，教会，造物主的另一位使徒将v先生打为异端，宣称他背叛了……‘诡秘之神’，我们作为他的下属，和与他关系密切的几位半神，一块被集中看管在贝克兰德。”
“直到战争，弗萨克没有宣战秘密入侵鲁恩，我们才有机会离开。”
“去向。”
男人的声音又问，特蕾西立刻作答。
“我为了晋升还有收集魔女教派的情报，去了海上。”
“‘魔术师’和‘月亮’作伴，去了因蒂斯和鲁恩边境交界地带。”
“‘隐者’始终没有露面，我不知道她的动向，其他人都还在贝克兰德。”
塔罗会没有在召开过？
和克莱恩知道的基本差不多，除了塔罗会成员的详情，反倒还模糊一些。
“巨人王庭”后的大门开启，暂时无需再操心东大陆的未来，克莱恩一行便分头离开了“神战遗迹”。
罗曼帮助由米尔贡根带领，东大陆数十个城邦遗民组成的“万夫团”，在罗斯德群岛附近作为中转跳板，打算一举登陆弗萨克腹地。
阿蒙和克莱恩则是秘密返回了一次圣亚伦斯，通过“命运天使”乌洛琉斯，进入了圣城之下那庞大的地宫。
祂们面见了真实造物主，汇报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包括“上帝”交出的办法，也从这位长辈手中，得到了一些旁人不可知的，外界的近况。
“诡秘之神”和真实造物主基本闹翻了，两人貌合神离，联系寥寥无几，除了目标共同的战争还将祂们联系在一起，几乎再无半点瓜葛。
信奉“诡秘之神”的教会成员，倒是被“源堡”的那位至尊大气划给了旧友，所以帝国尚未出现分裂的迹象，可若是继续照此下去，爆发只是早晚。
两位神祗麾下的天使并非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就连最亲密的几个对这层内幕也非心知肚明，或许只有“命运天使”、“战争天使”、“宣告天使”、“影武者”安提戈努斯稍有了解。
而克莱恩和阿蒙则是第五和第六个。
“诡秘之神”封锁了“源堡”，帝国中的“源堡”派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神谕了。
思绪回到现在，克莱恩抚摸着从影子中拔出的八爪魔狼粗硬的毛发，若有所思。
在造物主座前，祂试探性地召唤了“源堡”，如祂所料，最上首真正的主人拒绝了祂，却也没降下惩罚，没有剥夺祂、折磨祂，像对待真正的叛徒那般，予祂死亡。
按造物主所说，现在的“诡秘之神”，在力量上应该已超过了祂。
即使克莱恩躲在造物主御前，“诡秘之神”也能不费多大力量，将祂带走零罚。
可“诡秘之神”没有。
祂好像，默许了克莱恩的叛逆，放弃了这枚刺手的棋子，前账一笔勾销，只要求不得张扬。
其实后面这个祂也没有说，这是造物主和克莱恩一致认可的考量。
毕竟，当下关头，可不能让两位至尊不和的消息散了出去。
……
“‘战车’。”
克莱恩将手放在了特蕾西头顶，为其送上了祝福。
“古老的污秽撕裂了我，污蔑我的使徒，我的人性……”
“而今，我已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