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晋升构想
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
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世界在腐烂，诸神混战的余波将整个大陆板块翻了一遍又一遍，残留的神力上浮至云端，乱糟糟混在一起。
三千多年，失去了主人指引，彼此相斥的力量，仍继续着无休无止的伟大游戏，永久改变了天空的生态，那些危险的禁忌时而爆发，时而部分陨落，于是雷暴和天火成了东大陆的日常。
这里是永恒的索多玛，这里从未拥有亚伯拉罕。
未息的雷霆与熔火总挂天边，银白的荆棘与赤橙的圆弧编就的鸟笼，锁住了远方的大海，好在仁慈的神祗尚未远去，怀愧疚者，对他们纵容。
若如此，只是失去自由，或许默默忍受也是一种选择。
但，数日以来，克莱恩所见的，是层层拘束下，黑暗与诅咒的又一层压迫。
芸芸众生困在一汤沸水，黑暗除了瘆人、得不到丝毫回应的死寂，还有致命、莫须有的诅咒。
离开光亮会死，独处会死，什么事也不做亦会招致死亡。
这是完全不适合生命存活的禁区，也正是这里，风雨飘摇中，古老文明的火种已摇曳数千年。
“普通人在这里连呼吸、饮水都是问题。”
一条干涸被阴影填满的河道边，蹲下取水的克莱恩捧着碗静静发呆。
“东大陆没有普通人，善人和恶人都死在了大叛乱里。”
“活下来的，最早最艰难的时光，我们尽力补救但于事无补，每一条生命都拥抱过魔鬼，堕落向恶魔的阵营，这是原罪的诞生地，是造物主痛苦的来源。”
“淫祀、邪典、暴力、混乱、放纵、互食，这里曾发生的罪孽，是外界想都不敢想的，最胆大妄为的邪教徒，受限于他们贫瘠的想象力，能幻想出的最亵渎的未来，也比不上东大陆经历过的历史。”
“这片大陆上没有普通人。”
“他们……”
一尘不染的白袍闯入碗中的影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是罪人。”
睫毛微微颤动，那抹白色慢慢挤进幽暗无光的深邃，半跪在水边的雕塑终于活了过来。
“他们……”
“他们当然什么错也没有，很无辜。”
也不嫌地上脏污，罗曼席地而坐，双手捧起藏在暗里的无波之水，仰首感叹。
“不过很多事情也不讲道理，大叛乱之后，他们的确犯下了不少罪过，同类相食，造物主好不容易竖起的文明的灯塔，没有在叛乱和灾变中倒塌，却倒在了人们求生的欲望里。”
“苦难来了，黑暗取缔了光明，文明倒退回第二纪，历史迷雾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当然。”罗曼勾起嘴角，宽慰愈发消沉的克莱恩，“寻根溯源，还是我们的错误导致了这一切，所以造物主才会背负苦难。”
“所以，我的老师才会主动坐上‘源堡’，在王座上，自我折磨千年又千年。”
年轻的“古代学者”猛地抬头，脸上表情把罗曼逗乐了。
“宣告天使”太熟悉这种世界观破碎，脑子宕机后才会露出的蠢模样，祂看现在的克莱恩，简直是对着历史长河照镜子，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别不信。”
“我的老师，周明瑞，也就是那个和你不一样的‘你’，祂是个大公无私的老好人，否则祂怎么会过的这么惨。”
哎呀……罗曼长长叹息。
遥望着空无一物，唯有边缘时而闪电掠过的天际，眸子渐渐被复杂抹去了颜色。
“我们，不，祂们。”
“那是祂们总想斩去身上的丝线，摆脱注定的傀儡命运，于是离开追随者、子嗣、学生、后辈的簇拥，去和未知的古老战斗，然后归来。”
“可到头来，结局是什么呢？”
“造物主陨落身死，不完美的一部分继承了祂的意志，以丑陋的姿态苟活于世。”
“老师则一夜回到原点，几乎算得上孑然一身，封闭了内心，和我们渐行渐远，成了人类史上最大的赌徒。”
“我知道，你不喜欢祂。”罗曼说，“祂独断，祂专横，祂是更甚于‘黑皇帝’所罗门的暴君，祂愚弄你的命运，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梅迪奇对你态度较软，为什么大蛇对你有求必应，我们当然都看到了。”
“说实话，你和弗里德里希的养孙女走到一起，我们都很满意。”
“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慢慢变成了我曾经讨厌的封建大家长，我也开始理解那时老师的想法。”
“你或许不知道，你在拜朗玩命的时候，埃德蒙那小子还去看过你呢，生怕你打不过‘欲望母树’的走狗。”
“那……”
饮下泛着咸味的苦水，把碗收好，克莱恩晃了晃身子问道。
嗓音干涩、嘶哑，自己都吓了一跳，才几天时间，竟然这么大变化。
“祂怎么又要发起战争。”
“鲁恩，乔治·奥古斯都谋划晋升‘黑皇帝’，祂告诉我：祂绝不会允许一个残忍的暴君，主宰象征秩序的神位。”
“祂说，祂会阻止乔治·奥古斯都，‘提灯天使’的妥协和绥靖，是为了南大陆统一战争做的暂时牺牲，战争取得一定胜利后，自然会清算。”
“战争胜利了！”
“是。”
“战争胜利了。”
罗曼收起了微笑，一双蓝色也收起了散漫，属于神话生物的漠然占据了全部。
“但也仅仅是战争胜利了。”
“你想象不到祂的压力，也不清楚祂和造物主需要再付出什么，主动割舍什么，才能再赢下接下来的战争，重新恢复一统，彻底清算叛徒。”
“在真正的胜利之前，一切都是可以让步的，我们都可以牺牲。”“帝国人民日夜辛劳，许许多多凡人的子嗣放下了生活，无以计数的新血即将消失在不久之后，造物主脚下的人们尚且如此，何况生活在叛逆和异端治下的。”
“为了更遥远的将来和之后，这都是可以暂且按下不论的。”
克莱恩难以接受，也仅仅是难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本能也替他算出了答案，尽管那答案不是他喜欢的。
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罗曼明白刚才的话起到了效果，又放软了语气，手掌抚上克莱恩的肩膀。
“你做错了。”
“你以为你在扮演英雄，拯救鲁恩的普通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腔热血的冲动，是不是真的能让未来变得更好。”
“把鲁恩和帝国私下重开海贸的事情捅出去，同样经济崩溃的因蒂斯和弗萨克，现在就是待燃的火药桶，一点就炸，正是你亲手点燃了它们！”
手伸进袖袍，摸索着某物，湿漉漉的水滴顺着罗曼的指缝滴落，在黑暗中飞速蒸发消失。
“就这段时间，因蒂斯议会已经重启了对鲁恩的制裁议案，弗萨克更快一步，艾因霍恩王室准备对鲁恩宣战了。”
“它们在等待，等一个不至于腹背受敌的时机，然后便是短兵相接，用排血的方式缓解国内矛盾，用鲜血掩盖另一捧鲜血。”
这么快！
克莱恩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在他的预想中，其余北大陆强国，迫于帝国有形和无形的压力，应该不会选择短时间内以对外战争这种极端方式解压才对。
难道“战神”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站在造物主一边了？
真心来讲，他毕竟是出自黑夜女神教会的基层，他对廷根小队的感情决定了，他还是不希望看到黑夜教会蒙受太多损失，不希望鲁恩未来生灵涂炭。
狂暴海一战中，“战神”得到了“死神”途径唯一性。
每一个状态正常的神祗，都会有意识提前扮演消化相邻途径的权柄，战争即将过去半年之久，供“战神”吞噬“死神”唯一性的时间不算充裕，却也足够了。
“外面发生了很多。”
罗曼只能这么说道。
和保险起见，基本断绝了除“本体”外其他自我联系的阿蒙不同，祂有安全的渠道来了解外界。
这次来东大陆，祂不仅是为了克莱恩的事，祂同样有自己的目的。
“不过那些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遥远，你需要注重的还是眼前，尤其是晋升。”
“放心，弗里德里希会帮你打理好一切的。”
说着，祂在袖口里鼓捣了半天的手抽了出来，一块暴露在空气中的，还有一个表面花纹精致，处处透着诡谲的八音盒。
轻轻叩开盖子，六边形的八音盒上半部分裂开几道规则的缝隙，莲花般绽放，随着外壳落下，一面巴掌大小的舞台缓缓升起，几个微缩雕刻而成的小人也从幕后走出。
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塑表演着背叛的戏剧，其亵渎的剧情惹恼了沉睡的神力，东大陆上无处不在的黑暗瞬间膨胀，所有行走在此的生灵，在这一刻均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啪。
罗曼紧地盖上了八音盒的外壳，丢到了克莱恩手里。
“这是你需要的‘特性’，大叛乱时期形成的封印物——‘最后的盛宴’。”
“它曾经是我的同僚，大灾变时期保护一座城池，被神战余波波及，和造物主陨落同时发生的诅咒污染了它，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危险不可控的样子。”
“和风暴教会收容的‘永不落幕的剧场’不同，虽然是同一类别的封印物，表现形式也相似，但‘永不落幕的剧场’只是喜欢编排戏剧，不像它，一直在重复造物主陨落的悲剧，尽管使用条件苛刻，也还算能用。”
“这个么，完全没法利用。”
“除非你打算拿来当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回头眺望，蓝色眸子蒙上一层彩光，视觉跨过黑暗的限制，罗曼扫视一圈，确定了阿蒙的位置。
“在东大陆，最好不要打开‘最后的盛宴’。”
“它很容易和东大陆上的一种诅咒共鸣，一旦开启，你不止要面临来自‘最后的盛宴’内部的污染，还要承受黑暗中怪物集火围杀的风险，得不偿失。”
东大陆的诅咒来源于神战后遗留的神力，大致分为“倒吊人”、“黑夜”、“死亡”、‘生命”、“衰败”、“太阳”等等，和当时参战的序列零级别存在一一对应，“最后的盛宴”会和造物主的“倒吊人”权柄共鸣？
因为污染无法利用，那么是否同理，某些极端情况，我也可以利用里面的污染，只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能够和污染对冲的环境，比如灰雾之上？
这个点子刚一出现，克莱恩便立马否定了。
来到东大陆后，他再也没尝试登上过灰雾，他主动放弃了利用灰雾的权力。
塔罗会不知道还有没有正常运行，“诡秘之神”应该不会对一群序列不过半神的普通人感兴趣……
“我知道了。”又是颔首，紧接着，克莱恩追问，“那‘奇迹师’的晋升仪式该怎么办？”
他从“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那了解过。
“奇迹师”需要带一段失落的历史重回现实，虽然经过尝试，他确定神弃之地内也可以沟通历史迷雾，但晋升往往还需要灵界的记录和反馈，而这在东大陆内是很困难的。
东大陆遗世独立，历史继承相对完善，除了大叛乱，也就是外界说的大灾变的真相，在记录上模糊不清，其他比外界反倒更详细。
在东大陆，他很难找到可以被利用的失落历史。
他把自己的担忧说给罗曼听，“宣告天使”却没太在意。
“放心，东大陆是不能主动沟通灵界，得到反馈和被动的借助灵界特殊，是没问题的，不会影响晋升仪式的运行。”
“至于失落的历史……”
罗曼指了指巨人王庭方向。
“巨人王庭就埋葬了不少秘密，如果你不求仪式的效果，到时候我和小乌鸦帮你屏蔽一些人，你完全可以利用那里的秘密。”
“你也可以去打开萨斯利尔尸体沉睡的宫殿大门，让那里的历史复位；也可以请求主开启对东大陆的保护，反正后续的战争，也需要这里的人。”
“我刚刚说的哪一个，都足够你完成仪式，无非是效果问题。”
……
“效果？”
阿蒙眯着双眼，熟稔切着手里的塔罗牌。
“祂对晋升仪式的理解太过时了。”
“我们可以采用比较激进的方式，冒险一些。”
“比如……”
“复刻周明瑞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