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酷刑
黄昏刻在大地上,微弱光线的映衬下,门扉后的宅院显得阴森异常。
衣裙黑白相间的女仆碎步穿越走廊,她的速度并不慢,手里抱着的托盘也稳的出奇,若不去看沿着杯壁微微晃动的水面,很容易错认为女仆是飘着走路的。
很快,女仆来到了一间风格偏淡雅的房间外,正要向前,却发现房门是紧闭的。
她下意识后退,朝每个走廊上都会悬挂的壁钟那瞧了一眼,本能觉得是自己搞错了时间。
但待到三次确认后,女仆内心的疑虑又渐渐晕开。
现在是贝克兰德时间下午五点没错,小姐一般会在这会儿饮上一杯茶,她有午休的习惯,醒后一个小时,是必会饮茶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姐身体不舒服?
女仆思索了片刻,把盛有茶水、糕点的托盘放到房间入口旁,特意放置的置物架上,右手抬到与肩膀齐平,中指骨节抵在红木大门上,用力极为轻巧的点了两下。
不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了,一位高级仆役打扮,三十岁出头的女性将门推开一半,露出后半被又一扇门隔开的套间。
“是红茶?”
女仆微微颔首,细若蚊呐道。
“小姐还在午休吗?”
高级仆役,霍尔伯爵女儿——奥黛丽·霍尔的贴身女仆安妮,不动声色轻点下巴。
“小姐今天不太舒服。”
女仆立刻会意,不再多问,鞠躬行礼谢过安妮,重新抱起托盘原路返回了。
对霍尔伯爵这个层级的家庭来说,从来没有饮冷茶的经历。
安妮扶着大门,没有立刻关上,一直看着送茶女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合闭了大门。
将房门重新锁紧,她转过头去,盯着套间内的小门,担忧、害怕,以及一丝丝恼火,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已经三个小时了,小姐到底在干什么?
女神保佑啊!
她宁愿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三点五十分那会儿,她对女神发誓,她分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她不敢想象,是误会、幻听、偶然,还是巧合?
难不成一年多来,小姐口中的午休一直是和情夫约会的幌子?
在听到奇怪声音的第一时间,她便冲了上去,要强行破开房门,若不是小姐喝止了她,打开门让她看到了屋内的情况,她定是不会罢休的。
该不是恶徒,也不会是情夫,大抵是她听错了,宅邸的守卫多么严密,谁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来?
一次两次或许是侥幸,次次呢?
安妮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
事实上,奥黛丽·霍尔确实在和几个男人密会。
层叠的灰雾盖住了惶惶人心,高踞最上首的主人闭口不言,从聚会开始,简单做了几句解释,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诡秘之神”无心逗弄凡人,祂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延续克莱恩·莫雷蒂组织的,过家家一般的可笑聚会。
祂本不想的,只是等祂缓过神的时候,在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点上,那些绯红星辰已被祂亲手唤醒,可笑的凡人会员们,已坐在了祂的殿堂中。
罢了,那就陪小孩们继续演下去吧。
祂倒也不是那么没耐心的人。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巨人王宫般的宫殿下,一片死气沉沉,各位成员噤若寒蝉,无人敢发一声,平日喧闹的聚会,如今却成了气氛诡异的默剧。
这其中有“诡秘之神”有意无意散发冷漠的缘故,也因为一句话。
会议开始,“愚者”主动取消了例行的阅读环节,让他们跳过繁文缛节,自行交流去。
“倒吊人”阿尔杰第一个嗅到了不对,“隐者”嘉德丽雅也凭着序列赋予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变故的先兆,紧接着是“战车”特蕾西的缄默,“魔术师”佛尔思有样学样……
抛去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太阳”与“月亮”,花了一会儿时间反应过来的“星星”伦纳德,第一个站起打破了僵局。
这个资历最浅的成员,在他参与的第二次聚会上,一下震撼了所有老前辈。
谁都发现了“世界”的缺席,谁都看明白“愚者”先生不想解释:会议为什么推迟。但只有伦纳德不管不顾,直接问了出来。
“‘愚者’先生,‘世界’在哪?”
“诡秘之神”冷冷扫了眼这个莽撞的凡人,惨白似尸体的纤细手指微微翘动,指尖仿佛钩住了千钧重物,又仿佛只是划过空气。
祂静默了两秒,微翘的手指落下。
“他背叛了。”
“背叛?”
伦纳德喃喃,不敢相信。
真的背叛了……对于其他塔罗会成员来说,这亦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
在他们的视角里,前些天“世界”格尔曼·斯帕罗还是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的隐形太子,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忽然成了人人喊打的通缉犯。
一个月前特别小队成立还历历在目,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毕竟塔罗会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太阳”戴里克,谁不是“世界”身边小圈子里的。
而且……“倒吊人”阿尔杰想得更多。
作为资深墙头草,政治嗅觉一向极高的他,几乎立刻想到了更坏的消息。
他们之前和“世界”格尔曼·斯帕罗绑得太紧了!
无论“世界”是不是真的背叛,最后结局怎样,他们已经被打上了潜在同党的烙印,这几乎是不可能撕掉的。
没看远在南大陆的A先生和杰利·查拉图,也被抓了回来,只和“世界”有过短暂合作,手上没有任何职务的特里斯坦·欧根伯爵,也受到牵连,在“宣告天使”一路押送下来到了贝克兰德。
地位超然的半神尚且如此,他们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想到这,“倒吊人”阿尔杰小心翼翼瞥向最上首。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愚者”先生还愿意见他们,愿意继续每周一的神前会议。
这或许是一个信号,表现良好,及时同“世界”切割,他们就还有未来。
嘴唇抿了几抿,阿尔杰最终什么也没说,摆出一副全凭“愚者”发落的模样,雕塑般隔绝在了惶惶不安的其余成员之外。
而这一撤,群龙无首的其他成员不知下一步该怎办,伦纳德也就被晾在了那,会议一下陷入了漫长的死寂,也便是开头那幕。
一直到现实时间过去了快一小时,见众人皆是没有第二次发言,压下心中的不耐烦,“诡秘之神”敲了敲桌面。“今天就到这里吧。”
诸成员旋即起身,面向最上首行礼,等待灵体回归现实世界。
大概等了十秒,试探睁开眼,发现面前还是一片灰白的佛尔思一阵诧异,没忍住往上抬了抬头,恰好对上了“诡秘之神”空洞幽邃的无光黑眸。
她紧忙埋头,听到上方嗓音飘渺。
“下次聚会,时间照常。”
下一刻,深红爆发。
……
“小姐!”
门打开了,安妮立刻凑了上去,刚迈出左脚,又立刻停了下来。
“小姐?”
奥黛丽·霍尔的脸色可怕的吓人。
“贝克兰德最耀眼宝石”原本白皙且不失红润的肌肤,此时毫无血色,清潭般透彻的碧绿里困着迷惘,微不可察的慌乱在从小看护她到大的安妮眼里,无异于白日赤身奔走,根本瞒不住。
“小姐!”
“到底发生什么了!”
安妮扑了上去,攥紧了奥黛丽的手掌。
“我没事……”
奥黛丽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马上伪装成正常,双目一掠,强行压下情感,进入了“观众”状态。
“我没事,安妮。”
她反握住贴身女仆的手。
“麻烦你代我告诉爸爸妈妈,我需要出去一趟。”
“小姐……”安妮摇头。
她还没搞清奥黛丽“独处”的两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敢再把自己小姐,自己看了十几年的孩子放出去?
“帮我备车。”
奥黛丽依然保持着笑容,但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她第一次对家人使用了催眠,贴身女仆再怎样坚定,也无法和“催眠师”对抗,很快便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全心全意去准备马车了。
霍尔伯爵家常备数辆马车,每一位成员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出行工具,因此奥黛丽并未等待多久。
她吩咐车夫向西区行驶,在离开皇后区区域后,用催眠让车夫靠了边,去了她提前看好的偏僻街道等候,她自己则披上斗篷,一路快步来到了最近较为冷清的科兹宅邸处。
轻叩大门,随着大门打开,一个仆役打扮的中年人露出了脸,打量着做了简单伪装的奥黛丽。
“请帮我转达给艾芙蕾尼娅夫人,就说:我是来自塔罗牌俱乐部的朋友。”
也许是奥黛丽遮掩来历实在容易引人提防,仆役根本没有掩饰戒备,又叫了一个人看住门,才抽身前去通报。
大概等了一分钟,回来的仆役明显换了个态度,从一开始的抵触变为殷勤,小心接过了奥黛丽脱下的斗篷。
奥黛丽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进了主屋,对房屋布局的熟悉度,甚至比负责领路的男性仆役更甚。
看来“世界”先生消失后,“魔鬼”小姐换了一批仆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掩盖“世界”先生不在的消息的……
据奥黛丽所知,“世界”格尔曼·斯帕罗的假身份,科沃斯·科兹在贝克兰德拉起了不少生意,平常也算社交场上的著名人物。
一下消失,要盖住风声,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才对。
在仆人的带领下,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茶室,刚一进去,刻意维持的面部表情,便崩出了破绽。
贝克兰德的风云人物,从间海郡来的新贵,科沃斯·科兹赫然坐在茶室主位,“魔鬼”莎伦则坐在了另一边。
“下午好。”
莎伦代宅邸的男主人屏退了仆役,又封闭了房间,奥黛丽再被注意力投到茶桌旁,见“科沃斯·科兹”朝自己点了下头,那张英俊瘦削的脸孔蜡一般融化,黑发黑眸被些许因蒂斯特征取代。
但那些本该固定的肉芽没能稳定多久,就又一次炸开,带着渗出的鲜血,重组为了另一副模样。
一副奥黛丽无比熟悉的模样。
“格尔曼·斯帕罗……”
她很确定,眼前的人绝不是“世界”先生。
这位来历不明的扮演者在改变脸孔时,肉眼可见的痛苦,但没发出半点声音。
给了奥黛丽一点消化的时间,他才开口道。
“你不是第一个来的。”
那张闻名海上世界的,线条硬朗的脸,像一张坚硬的面具,是完全依照程序行事的机械。
可也偏偏是这份死板,让扮演者更贴近了真实的格尔曼·斯帕罗几分。
“‘月亮’和‘魔术师’已经在地下了,‘战车’正在往回赶,她今天有任务。”
沉默了片刻,奥黛丽决定直面关键,省去了无用的试探。
“请问阁下您的真实身份。”
同时,她看向坐在一边的莎伦,“观众”毒辣的观察力扫了几遍,却没找出不对。
“魔鬼”小姐一定和这位扮演者早就认识,而且较为信任,他们的关系可能还不错……
听佛尔思说,“魔鬼”小姐是“提灯天使”,那位查拉图家族家主的孙女,,查拉图也是以“占卜家”途径为主的家族;难道说,“魔鬼”小姐和“世界”先生的感情,从一开始就……
“别瞎猜了。”
轻佻中带着点讥嘲,顶着“格尔曼·斯帕罗”脸的扮演者,一下挣脱了“疯狂冒险家”身份的束缚,带上了点因蒂斯花花公子常见的玩世不恭。
“我和莎伦可没什么。”
“真说起来,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主仆?”
“你说对吧,大小姐?”
扮演者——杰利·查拉图贱兮兮往莎伦那挤了挤,格尔曼·斯帕罗的脸上出现不着调的微笑,实在是让莎伦打了个冷颤,虽没怎么表现,也不会再给杰利·查拉图好脸色,直接白了一眼。
……
“你看!”
“我就说没什么吧。”
杰利·查拉图起身,行礼躬身,嘴唇虚点奥黛丽被纯白丝绸覆盖的手背,然后起身。
“自我介绍一下,来自特里尔的杰利·查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