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老不正经
认真梳理过金色短发的休挤在充满汗臭和酒香的吧台前，正同兼职情报贩子的酒保争执着什么。
忽然，一根纤细指腹处坠有不明显老茧的手指敲了下木板，打断了两人。
“佛尔思？”
如果是别人，敢打断东区知名赏金猎人和情报贩子酒保的谈话，别的不说，周围聚集的保镖先第一个不答应，必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但竖在“仲裁人”背后的娇弱女士，正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金色覆盖了浅蓝，压得一众壮汉抬不起头。
同时，跟随女士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做黑衣打扮的中年男女，两人皆露出了别在腰间的枪械。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左轮，而是别致的新款式，其上隐约可见王国军方的标识。
“出来一下，有急事。”
板着脸的“魔术师”佛尔思一把叩住休的肩膀，不由分说，拉着娇小的“仲裁人”一路向外，堵在沿途的人群自动散开，整个酒馆霎时鸦雀无声，没人愿意冒风险，顶着矛头显脸。
等到酒馆大门重新关闭，一行人钻入了狭窄无人的小巷，佛尔思飞快揉了揉几乎要僵掉的脸，休则跳起身，反手按住好友，一副要看对方解释的架势。
“停停停，你手没个轻重，很痛的。”
佛尔思拨开了休的手，搁着风衣搓揉肩膀，与她同行的两位中年人各自背过了身，打紧主意不掺和。
“到底什么事？”
最近佛尔思行踪轨迹，休倒没怎么在意，毕竟好友早就给她摊了牌，对方师从亚伯拉罕，效忠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的情况她都很清楚。
她甚至知道，佛尔思还参加了一个保密程度极高的聚会，据说那个聚会从不在现实召开，通过近乎神迹的梦境链接，每个周一下午三点，佛尔思都需要自己守着，才能安全前往。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最近陪不了你吗？”
佛尔思神神秘秘道。
休吸着鼻子，点头。
是说过来着……难道佛尔思的任务出了意外？
还是说需要更多人手？
可是怎么也不应该找到自己啊……她一直跟着k先生，直接向那位造物主神使汇报，平常还要应付“军情九处”安排给她的监视对象，也是她的隐形监视者——那位听说和已故的埃德萨克王子私交不错的艾格隆上校。
军方和军情九处怀疑上校并不质疑对方的忠诚，只是怀疑他在大雾霾和王子遇刺两件事上有所隐瞒，所以才打主意，派休和上校结为小组，互相监视、互相牵制。
佛尔思很清楚休的情况，也从不会给好友制造麻烦，增添暴露的风险。
目视着休几经变幻的表情，佛尔思知道，这个蠢姑娘一定是又想岔了，她紧忙打住。
“不是会让你暴露的事情。”
搓了搓手，脸上笑容几乎要跳出来，按都按不下去，在休眼里，现在的佛尔思就像是中了彩票头奖，好像马上要疯魔似的。
“听我说。”
努力收拢着得意，佛尔思再一次压低声音。
“我参加的那个聚会，二把手回来了，他现在就在贝克兰德。”
“他要弄一个大动作，本着就近原则，他打算让我们也分一杯羹。”
“嗯，事实上，他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影响还不小。”
聚会，二把手？
大动作，分一杯羹？
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影响还不小？
最近有什么大事吗？休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报纸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午夜游魂”，好不容易腾起的一点兴致，立刻垮掉，坍塌全无。
“他想……”
休神情严肃，话里透着询问。
“其实很简单。”佛尔思拍了下手，“就是把我们现在的工作串联起来。”
……
“串联？”
棕发青年伪装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放下了重孙莫贝特·索罗亚斯德，和前任寄生对象伦纳德，近期给祂写的信、寄的明信片。
“没错，我打算把我在贝克兰德掌握的关系网，一口气串起来。”
克莱恩坐在茶几另一边，和两位天使面对面。
最初他只是向“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单独报告工作，另一位天使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则完全是一时兴起，半途加进来的。
一落座，不那么落伍于时代的“时之虫”就听到了“串联”、“集合”、“互助”一类的字眼，结合几个同样没听说过的人名，祂听的是一头雾水。
“主召集的神前会议里，除了新加入的‘星之上将’嘉德丽雅，其他全部成员现在都在贝克兰德，排除我的小队，剩下常驻贝克兰德的成员中，基本都有独立的关系网，而且和我们关注的重要人物有所交集。”
暂时解除伪装，须发皆白的弗里德里希·查拉图闭目养神，听到“重要人物”时，睁开了眼睛。
祂扫去视线，若似随意地提起。
“霍尔的女儿，‘贝克兰德最耀眼的钻石’？”
克莱恩吃了一惊。
“您怎么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间，克莱恩都要怀疑“提灯天使”除了监视自己，还掌握了其他塔罗会成员的详细情报，甚至有时会登上会议，在他们召集聚会时于一边旁听。
否则祂怎么会弄清“正义”小姐的身份？
就连克莱恩自己，都是在晋升“诡法师”，进一步掌握灰雾后，在多次拉取众人星灵体过程中，慢慢拼凑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轻声嗤笑。
“注意表情管理，克莱恩。”
“这是‘占卜家’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祂随手指了指墙上一张合照，上面占据画幅另一半中心，有些肥胖的中年人体态、微笑都优雅的无可挑剔。“我和霍尔争斗、合作这么多年，他也经常邀请我参加他举办的舞会，奥黛丽不是岌岌无名的丑小鸭；贝克兰德社交场上最大的明星之一，又是我老对手、老伙伴的独女，她突然成为非凡者，进步神速堪比我手下最精锐的情报员，还和聚会里另一个——那位亚伯拉罕学徒小姐走得近，猜出她也是聚会的一员……”
一副老相却总不正经的天使一摊手。
“这难道很难吗？”
不难……克莱恩嘴角扯了扯。
“嗯，我继续说。”他有些无奈，自从和莎伦生米煮成熟饭，“提灯天使”便愈发不正经了，“是这样，佛尔思的好朋友，她目前的同居对象，是鲁恩前宫廷侍卫官的遗孤，已故的迪尔特先生曾直接负责乔治·奥古斯都的宫廷安保问题，但因为发现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处以死刑，担上了叛国罪名，爵位也被收回了。”
“现在那位小姐已经加入了我们，并在k先生的帮助下，重新打入了鲁恩官方，负责监视埃德萨克生前器重的退伍军官艾格隆上校。”
“这位上校是序列五的‘梦境行者’，为人刚正不阿、富有同情心，经营着一家特殊的济贫院，也是埃德萨克所剩不多的遗产。”
“我想这是个突破点，但要扩大，还需要其他力量介入，最好不直接来自我们，而是由看似不相关的其他人员接手。”
其实克莱恩是有私心的，他已经看到鲁恩灭亡的既定结局，也不希望塔罗会内哪个成员受此牵连，所以他决定给“正义”小姐，也就是奥黛丽·霍尔一个机会。
如果一切顺利，霍尔家族可以过渡为造物主的仆从，在他看来，这些大贵族、大银行家是向乔治·奥古斯都效忠，还是向奥尔索诺一世效忠，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区别。
当下世界的现状，剔除贵族政治和影响是不切实际的，与其全部抹掉再重新扶持，打压一批、分化一批、拉拢一批，显然是更好的选择，从手段上讲，也相对容易执行。
“呵。”
对于克莱恩的设想，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微微一笑，没作解释。
一旁看戏的帕列斯倒是咳嗽了两声，揽过了话头。
“克莱恩，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不是第一次得到天使的好意，但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毕竟陌生一些，克莱恩还是表示了足够的谦辞，当然是在晚辈和长辈的限度内。
“当然。”
帕列斯接着往下说。
“现在不是第四纪，索伦和艾因霍恩旧事也不是谁都可以效仿。”
“据我了解，鲁恩对女性权益和地位的重视，比其他几个国家要多得多，但即使这样，贵族爵位和家业继承，依然轮不到女眷。”
“对贵族来说，男性成员绝嗣是件很恐怖的事，贵族这个群体本身寄托于血脉，而他们认定的血脉又局限于男性。”
“哪怕家族还有女性成员在世，一般也会通过合法手段，把爵位和财产转移给血缘关系最近的亲属，这是关键。”
说着，帕列斯看向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提灯天使”立刻会意，抬手然后侍立一旁的秘偶侍者，变戏法般送上了有关霍尔家族的详细资料和近况描述。
帕列斯大致看了看，手指弹了下纸片。
“奥黛丽·霍尔有两个哥哥，霍尔伯爵的长子是法定继承人，次子选择从军，在战争前就卸下了海外之物，现在担任港口戍卫部队的指挥官。”
“不管从哪方面看，在出嫁前，奥黛丽·霍尔本身掌握的政治和经济财富都相当有限，对家族的影响力也有限。”
“只她一人，很难产生决定性和推动性作用，能作出的贡献聊胜于无，作为添头还算不错。”
“如果……”
克莱恩刚想说，就见帕列斯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奥古斯都的仆从们和三个教会的主教都是摆设，会看不出中序列‘观众’的催眠。”
“当然了，串联这个想法是不错的。”紧接着，帕列斯又肯定道，“如果最开始就把奥黛丽·霍尔的定位摆在掩护上，中间需要的操作交给另一位有权有势，说得上话的贵族，那么确实会事半功倍、一举两得。”
“比如？”
克莱恩正襟危坐，他猜到两个老天使做好了打算。
这时候，帕列斯主动把舞台交还给了“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说道。
“尼根求死不得，他放纵了一辈子，现在做个植物人，连每天的吃喝排泄都没法自控，对他来说是最残酷的折磨和羞辱。”
“我很了解尼根，他现在最期望的就是痊愈，退而求其次，则是体面的死亡。”
“正好，这也是他几个儿子希望看到的。”
克莱恩还真没了解过这些。
“尼根的长子继承公爵爵位并不顺利，就现在，他身上还缠着不少争议，他的几个弟弟也不服气。”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说，“小尼根在分割家产上太过贪婪引了众怒：尼根没有死亡，若不是乔治·奥古斯都特批，只按《继承法》，他只能眼看着半死的尼根占着爵位。”
“而尼根不死，一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二就是在浪费小尼根——他的长子的。”
“合法公爵和‘小公爵’是有区别的，为了使自己的前途尘埃落定，小尼根动了手段，又刻意打压兄弟，现在已经是众叛亲离。”
“不仅没能统合保守党内部的力量，还搞垮了自己的亲族。”
“尼根家族有不少人等着他玩完，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我们，正好可以给他们机会。”
熟悉的，属于食腐动物的令人生厌的气场从弗里德里希苍老的躯壳内充分散发，祂扑在尼根这个刚刚腐坏的猎物上，向克莱恩展示着各个部位代表的食用价值。
“另一个银行家，辛德拉斯男爵代表的激进派，他也渴望出头，这两派都能为我们所用。”
“至于你手下的奥黛丽，漂亮的小姑娘还不够格，可打打下手也是够了。”
“我很欣赏她的父亲，霍尔是个有胆识的，不是每个传承已久的贵族，都像他一样有魄力，带着身后的庞然大物踏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让家族转行。”
“既然你想，帮他们一把，帮帮那个父亲蒙冤而死的亚伯拉罕学徒的小朋友，也无所谓，反正顺手而为。”
……
说到最后，弗里德里希·查拉图不动声色地卸掉了身上骇人的危险，朝克莱恩挑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不过啊，克莱恩……”
“我最后还是要问一下，站在莎伦祖父的立场上。”
“我看着她从小到大，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就是我唯一的孙女，我想我有义务，也有资格来问你。”
克莱恩一头雾水。
“您……说？”
“提灯天使”压了下眉毛。
“你真的有这么好心，确定帮霍尔不是因为……”
不听完问题，克莱恩起身就走，把门摔得山响。
他是确定了，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危险外表下，就是个老不正经的，一惯着准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