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故事的结尾
它被激怒了。
……
“看来‘空想之龙’根本没想让中序列以上的非凡者接触这本游记。”
庞大但无用的冰棺后，无形屏障因透明的结晶体而有形，特里斯坦支撑着一处空间屏障，几乎不费力气，对付一头序列四不到的野兽，还不至于他拿出真本事。
“可以理解。”
厚重的角质层，尖锐的四足，修长脖颈上吐息源源不断喷薄而出的艺术品一般的龙首，“北方之王”尤里斯安的一切，在“诡法师”眼中沦为纯粹的数据，不假威胁的数据。
克莱恩仿佛在打量一具珍惜的收藏品，湿滑粘腻的触手不知何时破开了轻轻飘荡的风衣后摆，这些虚实交错的造物，垂直向下钻入了地表，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失去了枷锁的触手肆意活跃着，它们借助“诡法师”从途径本来得到的一小部分权柄，延伸、舒卷，将黑色的丝线拨动向内，在野兽做出反应之前，便把对方捕获。
“那里掩埋的秘密无法被破坏，但很容易被破解，只需要精通巨龙语，对潜意识海洋有一定的了解，这本游记随时可能转换身份，从一个密不透风、不引人注目的保险柜，变为某个好运儿随意夺取的宝库。”
“如果是孑然一身的半神还好，可若那人信仰某位神祗，哪怕他信仰的神和‘空想之龙’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也无法保证，安格尔威德尽心尽力保留下的手段不被破坏。”
掀起狂暴攻势的巨龙猛然静滞，它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似乎长满了铁锈，像一具缺乏保养的机械，在最关键的时刻卡壳了。
淡蓝近白的光芒穿透了尤里斯安的鳞片，一场极寒正在酝酿，然而单手平举的克莱恩只是手掌反转，五指轻轻拢起，轻描淡写的杀死了巨龙最后的挣扎。
反扑胎死腹中，空间屏障消失了，冰棺内部一朵温暖绽放，碎裂为块块零散，被困在游记虚假故事内成百上千年之久的“古人们”，目视着巨龙嘴巴缓慢张开，惨叫堵在口腔内，修长的脖颈缓慢上扬，伴着一阵抖动，轰然砸落在地，激起一阵飞雪，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阻挡他们奔向自由的“北方之王”已然死去。
那头宛如冰山的尸骸体内一道道淡蓝近白的光芒迸发，搅动血肉，分解骨骼，飞快游走间，只用了几秒时间，巨大的龙尸化成了一扇厚沉高达覆盖白雪的对开之门。
不需要别人提醒，在场的非凡者都知道，这是通往外界的大门。
“结束了？”
巨人格罗塞尔还不敢相信。
他甚至没来的及动一动手里的武器，没有依照巨人的传统，对敌人发动永不退却的冲锋，那头阻挡了他数千年之久的巨龙，竟然就这么死了！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太短太短，对比他在游记中无意义消磨的时光，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结束了。”
鲁恩士兵龙泽尔强作淡定，这个在进入书中世界前从未接触过非凡，距离原本生活时代也最近的中年人，无法再压迫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本能要迈开脚步，若不是莫贝特在最后关头盗取了他的念头，给了他缓冲的时间，恐怕他会第一个冲过大门。
“急什么，还能把你丢下不成？”
莫贝特给龙泽尔甩了个眼色，劝他留意两位半神。
渐渐冷静下来的龙泽尔眼里多了几分羞愧和畏怯，但无论是克莱恩还是特里斯坦，都没有去关注这个不值一提的“惩戒骑士”。
他们盯着白色大门，互相对视了一眼，特里斯坦再一次屏蔽了其他人的听觉。
“或许我们该给他们说清楚。”
相貌年轻的“古代学者”眨了眨眼。
“即使是半神，也很难把寿命延长超过千年。”
“在这里，一切都是假的，‘北方之王’死后故事可能还会继续，他们还有机会迎来虚构的人生，可出去了，谁也说不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死亡。”
怎么把我的台词说了……克莱恩咬了下嘴唇。
“但他们需要一个解脱。”
他太理解游记里这些人的想法了，游记之于格罗塞尔等人，就像这个世界之于他，美好也罢，痛苦也罢，如果一个回家的机会摆在他眼前，提前说明了结果是死亡，他只能再看他的世界一眼，然后便会被剥夺一切，永远的沉睡下去，他想他也是愿意的。
要和他们说清楚吗？
克莱恩拿不定主意，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说。
事实残酷到他无法开口，暂时隐瞒，也许门后等待的天使们会有办法呢？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曾对罗塞尔说过：死而复生就是奇迹。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是现存的，除“时天使”阿蒙外最强的“偷盗者”，对祂那个层次来说，无视时间和空间的规则，不比吃饭喝水难上许多。
要不要赌一把？
“阁下。”
精灵夏塔丝唤回了克莱恩发散的意识，黑发在脑后挽成发髻，面容秀美柔和的精灵，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
她好似一只挣脱了樊笼的雨燕，明知窗外大雨滂沱，仍迫不及待地振翅高飞，只为回到属于她的位置。
目视着她眼眸微转，克莱恩想到了一种可能，嘴巴微微张开，酝酿了一会儿。
“走吧。”
他最终说道。
跟着圣者的脚步，众人怀着复杂的情绪，推开了那扇雪白色大门。
无声无息间，他们看见的一切都变得虚幻，旋即透明，消失不见，仿佛梦醒。
很快，在他们眼前，一排排棕黄色的书架浮现，窗外是刚刚爬过海平面的朝阳，是一张落座两个老者，摆有钢笔、墨水瓶和纸张的书桌。
“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的船长室内，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瞄了眼掐表等待的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祂并不浑浊的眼球小幅转动，停留在了捕捉到衣着不对称身影的一刻。
“老头！”
莫贝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当即便要越过最前方的克莱恩，奔向他的曾祖父。
“别动。”
年轻“窃梦家”欣喜的表情凝固了，他刚想说什么，像过去那般用不太正经的语调同曾祖父打趣，却见夏塔丝乌黑的发丝正飞快变白，原本光滑的脸庞出现了明显的皱纹。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未能表达心意的爱人，即将衰老至垂死。
莫贝特心头一紧，就要猛扑过去，又惊愕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丧失了力气。
他努力挪动着全身，压榨着最后一点生机，然后迈出了坚定的、有力的一步。
在夏塔丝跌倒的前一刻，他拥抱了热泪盈眶的精灵，莫贝特循着胸口的潮湿向下看去，并没有看到一具不再呼吸的尸体。
精灵的面庞依然美丽，好像方才的急速衰老都是假的。
“这……”
夏塔丝“我爱你”的低吟掠过耳边，莫贝特一时没能捕捉到这他日后定然懊悔错过的宝藏，望向了气喘吁吁，外表没有变化，但疲惫了许多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
“老头……刚刚……”
帕列斯暂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动声色地骗过时间，对尚未完全恢复的祂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一口气窃取数人必死的衰老，手里又没有多余的寿命分配给他们，祂只能暂时欺诈时间，使命运忘却这几人。
也就是祂离开南大陆前，吞噬了“诡秘之神”教会保存的，唯一一份无主的“命运木马”特性，否则连这点祂也做不到。“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深深望了故友一眼。
“在众多办法中，你选择了最愚蠢的一个。”
帕列斯舒了口气，嗓音嘶哑。
“如果阿蒙的鼻子没那么敏锐，不用分出精力瞒着祂，这个办法是完美的。”
谈起造物主的幼子，弗里德里希不好接话，祂摇了摇头，看向其他人。
“看来你收获了不少。”
先被问到的克莱恩微微颔首。
“一些隐秘，一些推测。”
书册因无形的风而翻动，来到最后一页，克莱恩浏览着结尾，视线停留在“结束”的字眼上，反手合上了书册。
“主希望得到这本书，我去找艾德雯娜。”
说完，不等“提灯天使”首肯，他自顾自离开了书房，沿着空气中不均匀分布的灵体之线，越走越远。
“你们聊。”
特里斯坦耸了耸肩膀，微笑带着点尴尬，旋即也转身跟了上去。
他几步追上快步通过走廊的克莱恩。
“干嘛这副表情，弗里德里希没惹你吧？”
“不……”
长靴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只是……”
理由就在嘴边，克莱恩却说不出来。
他要怎么说？
就算说出来，他该怎么让别人理解他？
瞄了一眼特里斯坦，克莱恩忽然想到，这个人也离开了原本的时代，也失去了很多很多，但不同的是，特里斯坦是主动放弃的。
他一无所有，所以赌上了未来，而克莱恩呢？
我本来是美满的……克莱恩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游记里几人不易得到的幸终。
深呼吸，试图平稳心情，克莱恩把游记收入怀里，拍了下特里斯坦的肩膀。
“帮我找到艾德雯娜，买下这本书。”
“没问题。”特里斯坦回应的很快。
”态度好一些，不要抢。”
克莱恩又嘱托。
“当然。”特里斯坦微笑道，“我是欧根家族的继承人，所罗门帝国的贵族还不至于这么下贱。”
“嗯。”
克莱恩下巴重重一点，面容埋在发丝和帽檐投下的阴影中，转向了与原来相反的一侧。
特里斯坦目视着这个年轻后辈渐行渐远，也迈动了脚步，只是不知那声若有若无的哀叹，是否来自于他。
……
“怎么了？”
看着猛地打开的房门，莎伦有些惊讶。
她没有像过去一样，保持灵体状态，正坐在一把圆形高脚凳上，双手捧着书，借初日的柔和阅读。
克莱恩没有回答，来到高脚凳前，轻轻抱住了莎伦。
这动作来的太突然，莎伦明白，克莱恩不是善于表达热情的那类，他这么做，一定是遇到了某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冲击。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书籍，任由气流将书本带走，环住了恋人的胸膛。
静静倾听着彼此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克莱恩才松开了双臂。
“发生什么了吗？”
莎伦又问。
过去的她恐怕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如此热切地希望同另一个个体交流，不惜言辞。
“没有。”
克莱恩倔强的否认。
“那本游记的秘密揭开了，和古神‘空想之龙’有关。”
莎伦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身体转入灵化，失去重量和实体的她来到克莱恩身后，双手压住“诡法师”的肩膀，把克莱恩按在高脚凳上后，自己又坐了上去。
大腿感受到一片柔软，克莱恩本低落的情绪霍然紧绷，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双手不知所措，不知该放在哪里好。
莎伦看出了克莱恩心中所想，精致似人偶的脸庞面无表情，却轻轻打了下克莱恩的手臂，以表示不满。
克莱恩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莎伦，一手环住那比他大腿宽不了多少的腰肢，一手挠了挠鬓角。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我打算回贝克兰德。”
这是早就说好的，莎伦仰起头，静静端详着恋人颠倒的面庞。
“伪造一个历史学者的身份，试着接触贝克兰德的上层。”
“你也需要一个假身份……”
“名字。”莎伦道。
克莱恩愣了一下，花了几秒时间反应莎伦的问题。
他移开眼睛。
“新的身份叫做科沃斯·科兹。”
……
“艾芙蕾妮娅·科兹。”
目视着无光黑眸里的不解，莎伦略显冰凉的手掌抚上了克莱恩的脸颊。
“我的假身份，艾芙蕾妮娅·科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