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克莱恩想逃避
虚妄的灰白散去，睁开眼睛，那张略显冷淡，精致不似真人的容颜，本能的令克莱恩安心。
“什么方案？”
刚刚结束本周塔罗聚会，对日后打算有了点头绪的克莱恩，出声问道。
“我们下一步的目标。”
莎伦起身，从房间的另一头来到克莱恩所在的壁炉旁，无视恋人眼底小小的惊讶，坐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
木制的安乐椅发出了哀鸣，这并非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是下意识避让，动作过大的，原本享受着安乐椅的克莱恩，不小心撞到了另一边的扶手。
坦白讲，他几乎没有感受到椅子有什么变化，无论是重心失衡，还是前后摇摆时出现更多的噪音，都没有发生。
莎伦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可能一片羽毛都会比她对安乐椅，造成更多的影响。
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笃定莎伦不会换一个位置的克莱恩，掩盖着对“诡法师”来说，迟缓的不像话的速度，把手慢慢摸向了，之前安放的扶手，从那障碍的后面绕了过去。
腹部传来温热，莎伦表情不变，安静注视着冷酷不起来的魔术师，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在须臾间道尽了无数问题。
克莱恩受不住如此灼热的视线，清了清嗓子。
“我打算回北大陆去。”
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可双方都没有签署停战协议，哪怕这只是一张随时可以反悔，可以被撕毁的废纸，但终归算是一层保障，而现在连这份保障也得不到，返回群敌盘踞的北大陆，显然是不理智的。
莎伦微微颔首，她不在乎理不理智，合不合理，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她支持，或者说，认可克莱恩的想法。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还会去别的地方转转。”克莱恩侧过头，稍微仰起下巴，和莎伦对视，“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
似乎意识到了现在返回北大陆不妥，为了争取支持，克莱恩补充道。
“小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以前和杰利、A他们一块的时候，咱们不都是讨论着来，交换各自的见解，我觉得那时候就不错，完全可以移植到现在的小队来。”
“虽然‘战争天使’没说，你也是这个新小队的指挥么，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微微摇头，莎伦的声音依旧清冷。
“这不一样。”
“哪一点？”
克莱恩追问。
侧坐在扶手上，展现了高超平衡力的莎伦，忽然卸下腰间的力量，整个人依住腰后的臂弯，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那手臂的主人。
“过去和A，和杰利，我们是平等的，”莎伦组织着语句，“你晋升后，这点也没有改变。”
“A是二十六人修会的老资历，杰利是情报部的骨干，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强大非凡者。”
“但是，夏洛克，新的成员……”
莎伦最后只用了几个单词，克莱恩却完全理解了她的担忧。
的确，相比特定领域上不输半神，用多年奉献证明了自我实力的A先生和杰利·查拉图，新小队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前海盗。
谈起海上种种，如何把控洋流的律动，如何同风暴搏斗，如何像最老练的猎手一般，嗅着鲜血的味道寻觅猎物，不计后果的战斗，他们绝对是一把好手。
可潜伏呢？
尤其是在城市中，在敌后潜伏，这些人真的能胜任吗？
环境会改造一个人，也会固化一个人，不说阿尔杰、特蕾茜他们，就拿克莱恩自己举例，他很清楚，如果现在把他扔回廷根，还让他作为一名普通“值夜者”成员活动，他只会觉得束手束脚，与周围格格不入。
习惯了密修会作风的他，遇见问题，会本能地去用那些不光彩但高效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值夜者”面对的无外乎非法非凡者、失控的内部人员，还有由灵性污染和诡异危险物品造成的意外事件，面对前者，暴力往往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他们也一样……克莱恩发出无声的叹息。
“你说的没错，是我欠考量了。”
分开纠缠的发丝，莎伦像一尊发条停转的人偶般，僵在扶手上。
她思考该怎样安慰恋人，但常年清修和“节制”的教条，已经摧毁了她相当的语言能力。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在一些时候，三两句没有营养和价值的宽慰，就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只需要开口，令她的嘴唇轻轻触碰几下。
但她做不到。
于是，突来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克莱恩坐姿松动，莎伦才艰难的找回了一点行动能力。
“你……”
“原本是怎么想的？”
被阴郁笼罩的克莱恩忽然灵动，幽暗无光的黑眸多了一份光彩。
“我想先去海上，拜访‘冰山中将’艾德雯娜。”
镌刻着荆棘纹路的的猩红眨动，莎伦把手指靠向了克莱恩的鬓角。
“‘星之上将’……嘉德丽雅给了我一条线索。”
“她说艾德雯娜手里保存了大量，我可能需要的历史文本，最古老的一批甚至能溯源至第二纪。”
“之前和艾德雯娜合作的时候，我看到过那些古籍，很有可能相当一部分都是合格的，我是说，和真实历史相吻合的。”
克莱恩拔起上身，右手臂弯本能收紧，扶住了那缓缓向下滑动的腰肢。
“而且艾德雯娜常年活跃的海域，和精灵们的聚集地不远，罗斯德群岛附近，有一处古老的精灵庙宇，那里供奉着‘诡秘之神’的化身。”
“上一次去的时候，时间比较紧迫，我没什么机会好好看看那座神庙，不过我有预感，那座神庙里除了和‘诡秘之神’之间微妙的神秘学联系，一定还保留了别的什么。”
“所以……”
莎伦打断了克莱恩。
“海上是你的第一站？”
她想了想，略感不解。
“那为什么要回北大陆？”
莎伦很清楚，克莱恩口中的北大陆，指的就是鲁恩，再详细一些、确切一些，就是贝克兰德。
贝克兰德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都，在第四纪是曾被作为“夜皇”特伦索斯特的都城，和黑夜与风暴教会也有着匪浅关联。但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古都在那些奉行非凡隐秘政策的机关组织手里，真的还会剩下多少有价值的史料吗？
瞥见莎伦眼角划过的疑惑，克莱恩解释道。
“‘战争天使’告诉我，贝克兰德地下还埋着不少第四纪时期的遗迹。”
想了想，他举了个例子。
“当初刚到贝克兰德那会儿，东区地下非凡者集会，就流传着一个近似传说的流言。”
“说是，在贝克兰德郊外，发现了一座帝国公爵的陵寝，里面……”
忽然，克莱恩意识到，他的形容极不准确。
那座陵寝真实存在，并不是什么虚实不清的流言，而且他对那座陵寝的主人，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当初贝克兰德近郊的事，是挂职情报部的k先生负责的，闲聊的时候，A还谈起过，说因为这件事，k先生对他留下了相当差劲的印象。
在那位“战争之红”出身的“猎人”非凡者眼里，克莱恩·莫雷蒂绝无资格获得称号，成为二十六人修会的一员。
几月前，复仇心切的克莱恩，一心扑在藏匿在贝克兰德的兰尔乌斯身上，在得知兰尔乌斯希望通过一座失落陵寝，来帮助自己恢复实力，摆脱造物主的诅咒时，克莱恩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兰尔乌斯。
被蒙了心的他，哪里知道，当时k先生及其小队，已经追捕兰尔乌斯，监视这个可憎的野心家相当一段时间，距离得手，将兰尔乌斯逮捕归案，只差一个契机。
他的独断和冲动，断送了k先生的计划，使整个情报小组长达半个多月的努力付之东流。
也因此，团结在造物主神座下的帝国一方，没能回收陵寝——那座属于造物主神子的陵寝内的，无法估值的宝藏。
那是阿蒙的陵寝，“时天使”阿蒙……
骤然心悸，克莱恩猛然意识到，如果掩埋在贝克兰德地下，不见光日的遗迹，都是这般水准，那可不是用难度能衡量的。
带着一帮前海盗，还有一个变节“红手套”，他们真的能挖到有价值的东西吗？
不会把自己葬送在里面？
更不用说埋在伦纳德身上的隐患，在黑夜教会眼里，伦纳德这个“红手套”，最好的下场也就是阵亡，一旦暴露了伦纳德的身份……
克莱恩可太清楚黑夜教会搜捕变节者，会出多少力气了。
那该去哪呢？
眉头紧皱，克莱恩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一下又坍了下去。
“我再想想吧……”他边哀叹，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了身边人，“有什么想法吗？”
不同上一次，这次莎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高地。”
莎伦的咬字很坚定。
“高地？”
克莱恩蹙眉，思索着可行性。
他第一时间没能想起这个地方的价值，只是认为是莎伦单纯想家了，想要见见她的老师。
“王国覆灭后，不少军队首领转头加入了‘放纵派’。”
在回答克莱恩的疑问前，莎伦先沉默了一秒。
“那些人不是一开始就认同‘放纵’，他们只是别无选择，不甘心王国的灭亡，本身的力量又不足，只能投奔最大的反抗力量。”
整理了一下情绪，莎伦加快了语速。
“其中像麦哈姆斯将军，他是王国历史上一位法老的后代，他虽然选择了从军，但从未放弃过本来的学者身份。”
“后来的‘玫瑰学派’里，除了疯子就是杀人狂，像他那样还能保持基本理智的人不多，没人在乎卖不出钱的文献、书籍，即使有有心人发现了那些文物的价值，想偷出来转卖给北大陆人，也会被麦哈姆斯将军诅咒。”
说到这，莎伦咽下口腔里的唾液，轻巧的嗓音压低了一些。
“麦哈姆斯失踪了，但他的收藏应该还在，老师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不会让它们遭受损坏的。”
确实，是个办法……克莱恩赞同地点头。
他差点都忘了，莎伦的老师，那位“不死王女”蕾妮特·提尼科尔，现在统治着帝国高地自治领的女大公，能给予他的帮助，即使不及“提灯天使”，也不会相差太多。
高地是个古老的国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四纪末期，“玫瑰学派”更是古老，他们最初的领袖，后来的信仰，“被缚之神”托尔兹纳，可是第二纪古神“异种王”克瓦西图恩的从属，行走于现实的时间，很可能比“诡秘之神”还久。
要说这位神祗在清醒的时候，没有留下文字和与历史相关的物件什么的，克莱恩是不信的。
“那就先去高地，正好还近一些。”
重新找到方向的克莱恩浑身透着轻松。
他抱住了莎伦那隐藏在宫裙下，看不出曲线的腰腹，但他忘记了安乐椅扶手带来的高低差，脑袋一下埋进了莎伦的胸脯。
克莱恩立刻把头拔了出来，脸上写着尴尬，“小丑”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也无法挽救他脸颊上的微红。
莎伦倒是不在意，双手环住克莱恩，在身边人的脑后相交。
那猩红眸子里的荆棘纹路，似乎更为深刻，更为明显了。
嘴角勾勒着弧度，精致不似人类的面容上，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力，与“魔女”身上常见的那种，摄人心魄、无法拒绝的吸引相似。
灵性直觉疯狂敲打着克莱恩，“诡法师”松弛的身体骤然紧绷，紧接着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挣扎，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莎伦的怀抱里逃了出来。
他不敢去瞧莎伦眼底的不悦，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差点就……
不对……克莱恩把刚刚吐出的那口气又咽了回去。
灵性直觉还在提醒他，危险还没有过去。
果然，他与脸颊同色的耳朵，感受到了一股热气。
……
“老师一直想见见你。”
莎伦清冷的嗓音在克莱恩耳边炸响，带来一层死灰，盖住了克莱恩的脸庞。
老师？
见见我？
克莱恩现在才想起，蕾妮特·提尼科尔于莎伦而言，可完全不同于“提灯天使”。
按照“玫瑰学派”的习俗，师徒是亲情与血缘关系的变种，换言之……
他可能要见丈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