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血族？
在圣典上，在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广袤疆域上人人传颂的神圣故事中，“红天使”梅迪奇常与孤僻与倨傲相伴。
凡是祂所出现的篇章，哪怕再虔诚的造物主信徒，也会小心翼翼地选用些略带贬义的词语，来修饰这位天使之王的不善言行。
忠诚不代表愚忠。
“战争天使”固然伟大，祂的刀剑和旗帜象征着光荣的胜利，祂的名号是造物主所推行真理实质的化身。
祂的存在，即代表着绝对的正义。
但祂毕竟是个生物，即使和芸芸众生不同，但祂也和最卑微的人类一样，有着弱点，有着不足之处。
在第四纪末期那场众人都不愿回想的二次失败后，造物主的信徒们认识到，不能过于神话祂们的主和天使们。
哪怕主和天使在凡人眼中，以世俗标准评断，就是掌握着移山填海，足以对抗自然的伟大神祗。
失败向人们揭漏了一个事实——无论祂们掌握着何等可怕和令人畏惧的权柄，祂们的内核依然距离信众们不算遥远。
祂们的嬉笑怒骂、悲欢离合，始终支配着这些强大的神话生物。
祂们同样会被仇恨支配头脑，被伟大愿景蒙蔽双眼，盲目地为了一个理想的目标冲锋，哪怕需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哪怕那代价是生命，甚至更宝贵的事物。
这是造物主难得清醒时定下的方针。
弱化神无所不能的一面，让凡人也能直观神话脆弱、鄙陋的一面，让凡人们和天使们同样掌握反思的权力。
这或许不是个完美的想法，毕竟平等赐予的权力，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人和神的界限，虽然不至于打压天使和神的权威，但也切切实实的将那高耸的神坛击垮了一节，使祂们距离尘土更近，华贵的长袍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世的污秽。
介于此，教会中负责编纂圣典和历史的隐士学者们对“红天使”的批判，以及其他天使的思考，应运而生。
火之子应当在合适之时向土之子低头……这是造物主的教诲，所以哪怕天使们看到了凡人对他们的评价，也不会明面上说些什么。
随着教会的发展，时至今日，这套约定俗成的默契已经成熟，加入第二帝国大家庭的克莱恩，虽是新人，也不免听闻了许多类似的记录。
“战争天使”之死、“战争之红”征服远东拜朗地区时因急功近利所犯下的暴怒之行，以及“战争天使”本人对同僚和下属的得理不饶人，名声和风评在帝国中高层中一贯复杂等等。
总之，在刚得到这些消息那会儿，克莱恩只能凭着他人的口传，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傲慢的无赖形象，而且他认为这形象距他实在太过遥远，理所当然的认为两者不会是一路人。
这也是他今日上午在临时军务部门前踌躇的一大重要原因。
可当真接触过“红天使”本人后，这错误的滤镜和印象就又很快破碎了。
梅迪奇并不像传闻中那么难以相处，或许这之中有梅迪奇将他错认为“诡秘之神”一部分的缘由，也或许是他的神使身份帮了忙。
但如果所谓的记录属实，那上午谈话，克莱恩最大的收获不是来自“猎人”的狩猎智慧，而是他发觉，“红天使”似乎和记录上千年以前的形象有了偏差。
是什么改变了祂？
盼顾四周，克莱恩找不到可以回答他的人。
今天刚登上灰雾，“诡秘”确实见了他一面，简单嘱咐了两句，大致是“你的聚会你负责”云云，丝毫没有提起梅迪奇的意思。
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天使，嗯，不能贸然通过道听途说为祂们打上标签……克莱恩意识到，以后他将要遇到的天使，都是一个个活生生地存在，而非历史书插画上的剪影。
再像今天一样，只怕会闹出了不少笑话。
其实不仅和祂们接触该抱有的心态要改变，我自己也该反思……越是思考造物主举措背后的深远意志，克莱恩愈发理解造物主的伟大。
确实，就算得到神性，变成了所谓的神话生物，我们终究是从人一步步晋升来的，就像一般的非凡者，如果在扮演法中迷失了自己，同样会失控发疯，变成怪物，到了半神这个层次，如果我不能调整好心态，只会更快的堕落……
这是克莱恩目前最大的敌人。
古朴长桌两侧深红闪烁，克莱恩心不在焉地放下了触碰穹顶星辰的手掌，目光游离。
“诡秘”还不如继续欺骗我，让我抱着幻想多做会儿梦，最好能在梦里幸福的去死……他懊恼。
自从“诡秘之神”将真相告知他，他每每登上灰雾，记忆中的刺都会使他不可避免地重温那天的谈话，再次回忆起他不过意外产物，是完全由虚假填充起的空洞之物。
身份是假的，经历是假的，所在乎的东西也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找不回了……换言之，他比其他半神更容易失控，更容易陷入强大力量伪装的陷阱，迷失自我，在莫名傲慢的蒙骗下，一步步脱离大地，飞向虚妄的高空，然后坠落摔死。
不愧是曾经统一了地表，在非凡道路上走的最远的造物主，放开议论天使和半神的权力，不光拉近了两方的距离，还有助于天使们稳定精神，一点成本都没有，就给自己和部下们提供了一群高质量的锚……克莱恩无声感叹，舒了口气，面对前方摆了摆手。
他目光扫过位于他左手侧多出来的两位新成员，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嘴角捏起一贯的虚伪轻笑，摇身一变，又拾起了名为“愚者”的面具，像过去他坚定不移的扮演“周明瑞”一样，将一位神应有的举止模仿的惟妙惟肖。轻描淡写略过了问好环节。
“这两位是新成员。”
“‘月亮’和‘战车’。”
“倒吊人”阿尔杰脖颈微转，审视着“太阳”戴里克左侧两道陌生身影，眉头惊讶挑起。
新成员“战车”所坐的位置，正是之前引起他注意，已经有主又没有在会议中出现的座位。
他快速的一瞥，极短时间内，将那隐藏在迷雾之下又被兜帽长袍覆盖的身影上下打量了几遍，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身高中等，身材也不算魁梧，算得上是瘦弱，整个人的气质很阴沉……“魔术师”佛尔思同样在观察新成员。
她一眼看穿了“月亮”，并猜测那青年模样的大概率是一位血族，因此剩余的精力全部倾斜向了“战车”。
塔罗会的大部分成员，都察觉到了此次聚会的不寻常，唯有“太阳”和“月亮”还有些茫然，两个素未谋面的新成员，冥冥中甚至达成了某种不易的共识。
果然“愚者”是按男左女右的规律安排聚会座次的！一时看不出什么，再看下去不免显得无礼，阿尔杰便收回了目光，转向面对最上首恭敬地一敬。
“‘愚者’先生，欧根伯爵命我代他向您问好。”
“在伯爵、弗朗茨上校和崔斯兰娜大祭司经过商议，不知该如何处理您分身留下的陵寝，希望得到您的指示。”
一个个大人物的名字从“倒吊人”的口中脱出，长桌两侧，出身于贵族家庭的“正义”和浸淫情报部工作多年的“魔术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纷纷侧目。
听这意思，“倒吊人”已经混入第二帝国比较核心的圈子了？
这是无形的炫耀和施压。
不过“正义”和“魔术师”也理解，这施压大概不是对他们这些老成员的，是针对不知底细的“战车”和“月亮”。
“天灾”留下的陵寝……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克莱恩不得不收敛思绪，认真面对这令他有些措不及防的问题。
那里应该被我和阿蒙毁了啊，剩下的也就几块石头的废墟，特里斯坦他们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保留，是因为什么？
他想到了几种可能，比较轻松的是：崔斯兰娜大祭司认为陵寝本身虽然毁灭，但它仍是对精灵来说，一个重要的圣地，是“奇迹之神”曾休眠的地方。
若是比较严肃的可能……难道陵寝里还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特里斯坦他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什么？
克莱恩有些拿不定主意，态度暧昧道。
“陵寝毁灭后的废墟对我来说不再重要，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我会如实传达您的意志。”阿尔杰又是一行礼，坐回了座位。
今天似乎无人搜集到罗塞尔的日记，独属于“愚者”的阅读环节也就在无声中滑了过去，于是“正义”奥黛丽留意了两秒，才举手提问。
“‘愚者’先生，诸位，我听说罗斯德群岛发生了独立战争。”
碍于政治上的考量，鲁恩当局并没有第一时间公布罗斯德群岛易主的消息，并且少见的，因蒂斯、弗萨克等先前对罗斯德群岛有所觊觎的北大陆邻国，心照不宣的配合了鲁恩的消息封锁。
就连奥黛丽都是因为宠物狗苏茜在书房偶然瞧到了霍尔伯爵摊开在书桌上的报告，才得知这一信息。
她无法相信，就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南大陆时，同样重要的“慷慨之城”竟悄无声息的发生了一场革命，颠覆了群岛地区一百年来，几乎要固化的秩序。
佛尔思轻声叹了口气，身为亲历者的阿尔杰也一时沉默。
这次他没有借机所求什么报酬，点了点头。
“在主的号召和帮助下，罗斯德人完成了独立。”
说着，他瞥了眼做封闭姿态的“魔术师”，故意透露更多。
“战斗中，在‘追溯天使’伊阿宋殿下和神使v先生的带领下，风暴教会的前任大主教摩根，原罗斯德地区负责人‘海王’考特曼，均被讨伐。”
“鲁恩的中苏尼亚舰队受损，已经撤出周遭海域，其统领‘织法者’艾弥留斯或会面临撤职。”
两个大主教级别的风暴教会高层……奥黛丽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风暴教会在两位教会高层死亡后选择了沉默。
刚刚“倒吊人”先生询问“愚者”先生，是否要保留“愚者”先生分身留下的陵寝……他最近一直停留在罗斯德群岛，很有可能也加入了战斗……
所以，“愚者”先生分身的陵寝也在罗斯德群岛附近？奥黛丽忽然意识到。
她猜测，那场鲜为人知的独立战争中，一定发生了某种可怕的，至少在大部分北大陆高层看来极为恐怖的事情，才会逼得诸国政府和教会不得不去封锁“慷慨之城”失守的消息。
难道是“愚者”先生出手了？
奥黛丽想到这，既有惊喜，也有忌惮。
她热衷体验神话与非凡的魅力，又实在不敢想象神灵伟力能掀起怎样的灾难。
贝克兰德大雾霾的悲剧历历在目，当下新年将至，她默默祈祷，不要在新年前夕再发生可怕灾难了。
“佛尔思”同样意识到了阿尔杰话里的潜台词，她并不惊讶。
早些时候贝克兰德分部就收到了远在海上同僚们分享的简报，虽然佛尔思的级别还不够阅览，但也听说了这件事。
其实罗斯德群岛发生了再多的事，她都不在乎，她只在意她身边的小小的一圈。
比如……不久前休在和军情九处成员行动时，碰上的意外。
见长桌周围气氛沉闷，无人愿意继续探讨罗斯德革命下到底埋藏了多少鲜血，佛尔思快速扫了眼疑似血族的新成员“月亮”，说道。
“贝克兰德最近又出现了‘玫瑰学派’活动的迹象，已经确定的邪教徒成员里可能包括了人造吸血鬼，有人了解这件事吗？”
旁听了许久，只觉得云里雾里的埃姆林突然精神，“人造吸血鬼”这一关键词唤醒了他的大脑，想了想，跃跃欲试地回应道。
“我可以分享给你情报。”
“但我需要你用等值的报酬来换。”
“比如？”佛尔思手指活动，仿佛在把玩一根无形的钢笔。
“帮我寻找能够帮助血族提升实力的物品？”
埃姆林试探着出声问道，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道目光望了过来，仿佛在观赏某种稀有动物。
“血族”？那些浑身流脓的类人怪物？
坐在埃姆林旁边的“太阳”戴里克，不动声色地往“倒吊人”的方向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