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关爱”
那位继承了查拉图之名和帝国爵位的弗里德里希先生，至少不会比眼前的“红天使”更难对付。
毕竟，伟大的“战争天使”，动乱与纷争的主宰从不会因他人的言语而动摇祂已定下的意志，如若有，便只有一种可能。
不过克莱恩不觉得造物主会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并且干涉进这件正令他苦恼的小事里。
“殿下，我……”
“我知道你不抽烟。”
梅迪奇哼了一声，自顾自吞云吐雾。
祂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遮掉了棉花制成的烟嘴，夹着卷烟的后半，颇为轻佻的瞄准了克莱恩愕然的表情，指尖轻轻一弹，烟灰碎屑般落下。
“你从不像纯白那个混球，标榜自己是君子，惺惺作态令人作呕，但你也够装模做样的。”
“杀人放火样样精通，到了一根烟上，转脸一变，又开始打扮自己，装的和良家小姐一样，哪怕是主的面子都不给。”
克莱恩闻言不得愣住了。
这是在说我？
不，我哪来的脸让造物主给我递烟，说的是“诡秘”吧？
即使诧异，克莱恩还是很快理清了梅迪奇莫名其妙讥讽的真实对象，同时他敏锐的思维，还帮助他抓住了更多细节。
纯白应该是指“纯白天使”，也就是现在的永恒烈阳……不愧是天使之王，有希望问鼎真神的存在……
克莱恩微不可察的挪动脚步，目光哨向天上探去，留意着光晕和日轮，从梅迪奇身旁缓慢拉开距离，好似生怕一会头顶的烈日便会降下天罚，将侃侃而谈的“红天使”烧成焦炭。
“呵，怎么，死了一次胆子都变小了？”
克莱恩的小动作当然瞒不住最顶级的“猎人”，“红天使”略有嫌弃的撇了撇嘴，眼神里却没多少轻蔑，反倒玩味居多。
相比刚才“红天使”对永恒烈阳的言语嘲戏，这小小的眼神更令他心慌。
不，不行，一会“永恒烈阳”降不降下神罚我不知道，再说下去，“诡秘”说不定就坐不住了……
克莱恩不在意“诡秘”的感受，但他不想卷入一位真神和一位天使之王的口角之争。
想到这，克莱恩急忙低下身，无奈开口道。
“殿下，您或许搞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您熟悉的那位朋友。”
“哦，你不是？”
梅迪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的讽刺意味几乎要溢出。
祂铁色的双眼犹如世上最锋利的剑刃，其锋芒哪怕尚未前进丝毫，仅是悬挂在克莱恩头顶，就已令刚晋升不久的年轻半神后背生寒。
“殿下，我不过那位成神仪式中侥幸诞生的影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意外，我……”
“祂是这么和你说的？”
梅迪奇微微摆手，打断了克莱恩的陈辩。
肉眼可见的，“红天使”眼下的戏谑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趣。
祂的视线在克莱恩身上左右移走，唇间的香烟将要燃尽，长长的烟灰靠在焦黄的不足一寸长的卷纸上，摇摇欲坠。
过了好一会，笑容才重新回到“红天使”那俊美的脸庞上。
“好，不管那混蛋怎么说的。”
“小莫雷蒂，我不像祂那么无情，嘴上和行动上都不饶人，一天天盯着小孩子祸害，连自己养的小狗都不放过。”
克莱恩总觉得“红天使”的话里还有深意，他后背的寒芒愈发森冷，冥冥中思绪仿佛联通了那休憩在遥远灵界深处的千面之神，切实感受到了神灵的沉默和逐步升腾的怒气。
他也沉默了。
他不敢继续思考，生怕真翻出来什么“诡秘之神”的黑历史，遭到报复，急忙岔开话题。
“殿下，A先生向我汇报，是您叫停了我们小组追寻戈斯塔尔斯的行动？”
或许是又察觉到了方才克莱恩那堪称丰富的内心活动，“红天使”的心情还不错，轻笑承认道。
“是我叫停了你们的过家家。”
“过家家？”克莱恩沉下视线，“殿下，我无资格质疑您的看法，但您无疑侮辱了我们的付出和心血，从贝克兰德开始，我们便盯上了戈斯塔尔斯这个‘欲望母树’的走狗。”
“他将死亡和混乱带到他所行的每一处，在贝克兰德，趁着魔女们掀起大雾霾，他召唤的恶魔杀死了许许多多的无辜人。”
“我们亲眼目睹了贝克兰德东区的惨状，下定决心追杀他，终结他的罪恶，也为了终结‘玫瑰学派’散布的仇恨。”
“您……”
“终结？”
梅迪奇又一次打断了克莱恩，祂的高傲姿态，一步一步挑起了好脾气的年轻“诡法师”的火气。
“在你们看来，杀死他就是终结？”
“那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强忍下冲动，克莱恩干巴巴道。
“所以，你们当初几个序列五，就想着不借助外界的帮助，仅凭自己的力量去杀一个经验丰富的半神？”
“哦，中途你还离开了，只剩下A那个小家伙带队。”
梅迪奇熄灭了卷烟，毫不掩饰语调中的不屑，边嗤笑着，边掰开指头。
“一个不算成熟的传教士，一个浪荡子，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再加上同样幼稚的你……”
每说一句，“红天使”便落下一根指头，且笑容愈发恶劣。
“你们觉得，只凭你们，就能杀死戈斯塔尔斯？”
“杀死一个亲眼看着所有亲人葬身战火，被仇恨和扭曲的信仰填满了的疯子？”
“到底是你们太天真，还是你们真打算证实那群该死叛徒对主的诋毁？”
“你们要让‘欲望母树’的狗，让那群渣滓们，嘲笑主的信徒都是被活尸啃光了脑子的蠢货吗？”
“红天使”斥责的嗓音并不大，却如钉子一般，死死扎进了克莱恩的心脏，将那颗并不算脆弱的肉块扎得血流满地，止不住的发抖。
“我……”
克莱恩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红天使”。
那会定下追杀戈斯塔尔斯的目标时，他们的底气大多来于“提灯天使”对莎伦的照拂，来自克莱恩对“‘诡秘之神’不会坐视他死亡”这一猜测的迷之自信。
直到克莱恩自己成为半神，从“诡秘之神”口中得知了真相。
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幼稚。或许“诡秘之神”不会看着他死亡，但那位对大多数事物漠不关心的神祗也不会在意A先生、杰利这样一两个信徒的死亡，更不用说从未信仰过造物主的莎伦。
或许他们可以借助一两件封印物给戈斯塔尔斯造成些麻烦，但他们绝无杀死这位堕落半神的可能。
毕竟当初在贝克兰德地下，就连久经搏杀的“幽暗圣者”克斯玛，都没能留下狡猾的“魔鬼”，只能饮恨自艾。
“行了，谁没有脑子不着调的时候。”
忽然，“红天使”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
祂淡淡说道，勾着嘴角，仿佛刚才的斥责不存在一般。
“自信和冲动是硬币的正反面，我们都有自认为胜券在握，差一步跌入深渊，万劫不复的可能。”
“不过命运总会眷顾我们，嗯，祂会看着你的，虽然你可能现在想想，你没真的去追戈斯塔尔斯，带着你的跟班和相好送死是狗运。”
“好好感谢大蛇就好了。”
“红天使”的一番话，听得克莱恩目瞪口呆。
怎么感觉“红天使”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此时克莱恩总觉得自己是被人拖入了事先编织好的梦境，如果不是，那他就要揪出圣典和传言的编纂者，把那本足有拳头宽的大头书砸向写书人的脑袋，质问他为什么货不对板。
忽地，梅迪奇觎了他一眼，语气较冷。
“替主写圣典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只有罗曼还活蹦乱跳，你要想揍人，我帮你把祂叫过来？”
“您能听到我的心声？”
这次克莱恩实在忍不住发问，可换来的只是又一声嘲笑。
“动动脑子，我不是‘观众’，也不是小乌鸦那个偷窥癖，凭什么能听到你的心声？”
祂指着克莱恩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有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你的‘小丑’魔药是都消化到狗身上了？”
“看下你的表情，再顺着灵性找找，稍微分辨一下，猜到你在想什么很难吗？”
有这么明显？
这话听得克莱恩不禁自我怀疑，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眼睑。
然而，他刚触碰到那几乎被非凡能力完全限制，紧绷的如同蜡像的脸，就看到“红天使”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嘲笑之意不用言表。
“蠢货。”
战争和阴谋的化身轻声喝骂，从覆盖全身的黑甲下掏出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篆刻了巨龙模样抽象符号的配饰。
“这是第二课，小子。”
“不要轻信，哪怕是你熟悉或认为值得信赖的人。”
说着，梅迪奇像是不相信克莱恩的智商一般，又把没有明说的第一课坦白道。
“还有，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全盘否认自己，争着自我检讨，蠢得像个骡子一样。”
“我说的就一定都对吗？”
祂又抽出一根烟，点燃放进了嘴里。
“其实你们真去追杀戈斯塔尔斯，也不会出什么事。”
“呵，那家伙和大蛇都看着的，小乌鸦也在。”
“弗里德里希的报告刚送上去，大蛇就亲自关注了你的行动，趁着你没从床上爬下来，对你身边的人动了点手脚，免得你真傻乎乎跑来南大陆。”
大蛇……教皇……“命运天使”乌洛琉斯时刻在关注着我吗？
那祂岂不是也知道威尔·昂赛汀的存在了？克莱恩猝然意识到。
亦如之前的谈话，他还没开口，那边下巴环绕着烟雾的“红天使”便开口回答道。
“按那家伙的话讲，命运就是个婊子，你越是舔着脸追求它，它越蹬鼻子上脸，不给你好脸色。”
“一般情况下，我，还有其他人，包括主，都不会去干涉大蛇的事。”
虽然不太理解，但是莫名感到合理……克莱恩又问道。
“听您的意思，您似乎不太愿意看到我来南大陆？”
梅迪奇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祂从双脚分开站立，变成两脚交叉，好像浑身不自在。
“我怎么会不待见你来南大陆。”
“是你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祂摊开手，又开始数人头。
“光是在鲁恩境内，‘风暴’、‘黑夜’，包括奥古斯都的崽子，都在盯着你。”
“虽然除了‘黑夜’外，剩下两个不一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祂们会从跟着你的行动，顺着你做过的事，用排查的方式筛查你。”
“早晚有一天，祂们会闻到你的味道，悄咪咪的爬到你身后，在你不知情傻乐的时候张开嘴，尝试一口把你吞下去。”
“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我们帮不了你。”
“我离开贝克兰德的时候，奥古斯都和教会颁布了对我的一个身份的通缉令。”克莱恩见缝插针补充道。
梅迪奇随之颔首。
“所以，距离祂们彻底咬死你的时候很快了。”
“如果你选择跑到南大陆，无疑是跑到了舞台中央，是在加速祂们捕猎的过程。”
“但如果你去了海上，‘诡秘’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让你帮祂拿回……”
顿了顿，梅迪奇眼神复杂的扫过低头思考的克莱恩，不动声色地继续。
“让你帮祂拿回，只有‘祂’才能得到的那份‘天灾’。”
“得到那东西，祂就多了一具能够临时活动的身体。”
“就算你以后彻底暴露了，呵，章鱼头和母狼也不敢动歪心思。”
“至于奥古斯都家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小东西……”
附着冰冷铁甲的手搭在克莱恩肩头，突来的寒意令克莱恩不由侧目，瞧见了“红天使”那渐露锋芒的残忍。
“我会，一点，一点，活剐了祂。”
……
“所以，别娘们唧唧的，站起来，放手去干。”
“你们的行动我批准了，把那头‘魔鬼’的脑袋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