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乌龙
漫步于书柜的丛林中，与环境对比身材显得低矮的克莱恩犹如偶然闯入巨人国度的矮人，每一次寻觅都必须将手中的提灯举到极限，才能堪堪看清书架最高处特意标注的名录。
经过泰勒·弗朗茨的帮助，他在“地狱上将”路德维尔的记忆中成功挖出了不少宝贵的隐秘，其中便包括那令他和泰勒均不得其解，只能寄希望于群岛分部资料库收藏来寻找答案的古怪词汇。
卡尔德隆城，这一从路德维尔脑中得到的地名，大概率和“收尸人”途径脱不掉干系，所以初期搜索的范围也就缩小了不少。
但当克莱恩花费数个小时，一直从晌午坚持到傍晚，直至地下据点中报时的大钟鸣响，依旧没有一点头绪时，他终于认识到了他正在尝试的求索过程的艰难。
路德维尔在“灵教团”中的地位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至少高过了绝大部分的成员，只比“灵教团”中较大派别里掌握实权的绝对核心成员不如。
灵体问答是一门艺术。
克莱恩毕竟不是专业的通灵者，泰勒·弗朗茨也做不到像阿兹克那样，将路德维尔的灵当成一本记事清晰的书籍翻阅。
他们只能通过精心推敲的问答，一个个的去筛选发现，效率较慢，也容易因本身拥有的知识不完整出现疏忽。
卡尔德隆一词，是他们在询问“‘人造死神’计划进程中关节节点有哪几个”这一问题时，得到的有限的回应之一。
若不是与之并列的其他回答大多价值不菲，经过泰勒上校的复查，确认了可以利用的可能性，克莱恩可能也只会将“卡尔德隆”这一地名当作和海上流传的纽因斯等失落城市一样，当作紧绷生活中的调剂听听就罢。
不行，资料太多了，照这个速度查下去，我恐怕要再花两天的时间才能看完，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线索……
克莱恩放下了手里厚重古旧，书皮部分有些许剥落的大头书，摘下眼镜，揉捏起长时间阅读不免干涩的眼睛。
其实泰勒·弗朗茨已经将这次通灵的全过程整理成文件，上报给了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更上级的情报长官——大概查拉图之外的某位天使——后续事情也不需要克莱恩操心了。
之所以他现在还会浪费时间在上面，完全是动机复杂的私心强撑着。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卡尔德隆这个单词能勾起他的熟悉感，仿佛他曾在那里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要不试试问特里斯坦和阿兹克先生？
克莱恩背靠着高大的书柜，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两位大概都不会拒绝他的求问，也都有可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远比他一个人埋头乱撞好使。
克莱恩越想越觉得可行，立刻付出行动，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沟通信使的短笛和阿兹克先生送他的铜哨。
两件物品功能相似，给克莱恩的感受却不同。
联系“福根之犬”的短笛无论从哪一方向看去，都没有太多特殊，做工也算不上精致，简直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手工艺品。
而阿兹克先生的铜哨，在接触到书库中空气的一瞬间，原本冰凉的外壳顿时发烫，和阴影浮动的环境隐隐疏离。
分部的防御机制覆盖了整个地下，“三首圣堂”的力量让铜哨感受到了威胁？克莱恩猜测。
他犹豫了一两秒，决定先写信给特里斯坦，至于给阿兹克先生写信，可以等到他回到地上再准备。
地下的环境和铜哨的反应让他略感不安。
短笛被吹响，舒缓的风声流向四方，不知错觉与否，有那么一刻，克莱恩发现附着了“三首圣堂”力量的阴影缩了回去，像是刻意般为短笛掀起的微风留下了一片足够隐秘的私人空间。
灰白的雾气从虚无中挤出，紧接着是一只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野兽前爪，体型庞大，相貌诡异的“福根之犬”迈着轻巧的脚步，走进了现实。
头颅两簇火焰燃烧的巨型怪物刚一出现，便低伏身体，朝克莱恩行了个礼。
“主人。”
巨犬口吐人言，下意识紧张，身体绷直的克莱恩意识到，相应他召唤的是“福根之犬”的首领，一个“占卜家”高序列的完整半神。
“我有一封信要寄。”
说着，克莱恩手掌翻腾，变出纸条和钢笔，将纸条摊在书柜上，现写下了他想要询问的问题。
“福根之犬”默默守在灰雾边，燃烧着火焰的双眼安静注视着这一幕，毫不急躁。
“好了，寄给特里斯坦·欧根，你应该能找到他吧？”
克莱恩收起钢笔，看了看巨犬狰狞的前爪，左思右想后把纸条塞到了巨犬的嘴前。
这一次“福根之犬”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主人的问题。
它先是看了看几乎要塞到它嘴里的“信”，又瞧了瞧主人那浑身上下诉说的不自在，冷静抬起了前爪。
足有正常成年人头颅大小的兽爪灵活分开四根指头，用最中间的两根，熟稔夹住了纸条，然后伸向另一根前爪，轻轻一拍，长方形纸条立刻变作了一个圆环，紧紧缠绕在巨犬的前肢上，全过程信件本身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做完这一切，“福根之犬”终于开口。
“我会将您的信件转交给那位特里斯坦·欧根，请您放心。”
它先是回答了克莱恩的问题，才说起别的。
“请您原谅我刚才擅自阅览了您的信，主人。”
“如果您想知道有关卡尔德隆城的事情，我想我就可以解答您的疑惑。”
这对克莱恩来说，无疑是意外惊喜。
“真的？”
“福根之犬”竟然知道卡尔德隆城，而且听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福根之犬”本身就是特殊的灵界生物，又和灰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算是“诡秘之神”的眷属，自身实力也相当强大，掌握一些秘密也不算太稀奇。克莱恩整理表情，用咳嗽掩饰尴尬道。
“咳，说说看。”
好在“福根之犬”没有在意主人的失态，也不会觉得主人和它们印象中的形象割裂有什么不妥，它听到了主人的命令，于是便托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
“尊敬的主人，卡尔德隆城位于灵界深处，是一座在第二纪时期就存在的古老城市，曾经属于不死鸟的女王，也就是上一任‘死神’，是那位的地上神国。”
“它过去的名字是‘死者之城’，里面的居民少有活人，到现在更是完全由死者组成.”
“自从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开辟出冥界，祂的神国就转移到了那里，而‘死者之城’进入灵界，则是祂被造物主重创破碎前做下的最后一个决定。”
“福根之犬”简短介绍了卡尔德隆城所代表的意义和背后的历史。
它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垂了下去，趁着克莱恩消化信息的间隙，又补充了一条额外的情报。
“您在过去的时候，也就是第二纪中期，魔狼王弗雷格拉尚未陨落，造物主仍沉睡于地底的年代，曾去过那座城市。”
“那时卡尔德隆位于地上，您为了排除体内的‘天灾’，结束不相邻途径对您精神的折磨，主动闯入卡尔德隆，挑战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并取得了成功。”
“虽然那次您碍于‘天灾’的干扰，没能夺回被格蕾嘉莉篡夺的‘门’的权柄，但您成功剥离了‘天灾’特性，恢复了纯洁。”
“福根之犬”的声音越来越小，它关注着克莱恩的神色变化，鼓起勇气努力说完了全过程。
原来是这样，藏在罗斯德群岛的“风暴”途径的天使特性原来是这么来的……克莱恩知道“福根之犬”可能是被灰雾的气息误导，混淆了他和“诡秘之神”间的关系，将两人错视为了一体，因此也不在意身为下属的“福根之犬”谈起“诡秘”在过去落败的黑历史。
他只对故事里有价值的信息感兴趣。
“诡秘之神”竟然和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打过一架，这可是圣典里没有记载的事情。
看不出来“诡秘”还挺要面子，输了的架都不往圣典里写……克莱恩边调侃着“前辈”，边消化着更多的细节。
嗯，“门”的权柄应该就是指“学徒”吧，我记得“太阳”分享的神话里，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有表现出和空间有关的能力……
不过格蕾嘉莉到是用什么方法，才会让“天灾”分离出“诡秘”的体内？
按“福根之犬”的说法，“天灾”对“诡秘”更多是一种负担，从非凡的基本定律上讲，容纳不相邻途径的特性，会让非凡者变成疯子和极端的精神病，可是“诡秘”身上并没有凸显出类似的素质，相反在圣典中祂的形象一直是比较和善的，虽然不如造物主慈爱，看起来有些冷漠……
想来想去，克莱恩最后也没能想出什么可能性较大的猜测。
他瞟了眼耐心等候的“福根之犬”，也不觉得貌似不太受“诡秘之神”喜欢的灰雾附庸们会知道更多秘密，便不再纠结这一话题。
“送信吧，我这里没事了。”
……
灰白色雾气的出现降低了室内的温度。
“幽蓝复仇者”号上，悠闲看书的伊芙琳忽然把头从书后钻了出来，特里斯坦也收回了眺望远海的目光，一只手搭着窗，半身转向不断有灰雾凭空出现的方向，只有刚结束任务，推门进入准备汇报的阿尔杰被突来的异变惊到，直接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灰雾……特里斯坦有所预感，灵性直觉却依旧安稳，伸出另一只手对阿尔杰比了个信号，示意他关上船长室的大门。
“没想到会是你。”
房间中的灰雾稀薄了不少，终于露出藏匿于其中的巨型野兽，“福根之犬”燃烧的眼睛在其中如同矩火，摇曳着明亮的光。
目视着巨兽将全身脱入现实，舒展身体，特里斯坦也随意靠住了窗框。
“特里斯坦·欧根？”
“福根之犬”扫了眼屋中的几人，只觉得奇怪。
一个和它一样的“古代学者”，一个状态奇特的秘偶，一个弱小但是有源堡眷顾的“风眷者”……
“是我。”
特里斯坦最近在努力扮演消化体内“占卜家”途径的魔药，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效，但他依然无法像安提戈努斯一样，从一条犬类生物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实际上他也没想起眼前这位访客的名字，只认出巨兽的种族，出于“古代学者”和“福根之犬”间的微妙关系，说出了那样一句故作熟稔的开场白。
“你是来送信的？”
海风吹动衬衣的领口，也吹散了剩下的一点雾气，特里斯坦这才看清，“福根之犬”的前爪上好像绑了一圈纸条，上面隐约有着字迹。
“是的，主的信。”
“福根之犬”裂口般的嘴部一张一合，寥寥几个字险些击穿特里斯坦的理智和悠然自得。
主的信？
世界上哪个高序列“占卜家”不知道，“福根之犬”是“诡秘之神”的忠实仆从，听到这答案的特里斯坦完全没有怀疑，直接下跪行礼，和方才的态度截然不同。
与他有同样反应的还有伊芙琳和阿尔杰，只不过前者执行的礼节和特里斯坦一样，是标准的骑士礼，而阿尔杰则是直接五体投地，条件反射做出了风暴信徒面见教皇时才会使出的大礼。
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刚取下信件的“福根之犬”见怪不怪，却又好像受到了环境的感染，不由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于是它模仿着它平日闲暇浏览历史迷雾看到过的一些场景，有模有样的学起了所罗门帝国时期皇帝近侍的傲慢态度，巨大狰狞的前爪高高抬起，双爪捧着信件，以一个高于特里斯坦头顶的高度，递给了和它一样的“古代学者”。
得到信件的特里斯坦心中百般猜测，他屏气凝神，举过头顶的双手收回，将只有纸条大小的信纸移到了眼前，仔细浏览。
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好像是克莱恩·莫雷蒂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