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杀伐良夜！
谁知——
“乏味！乏味！”
“尽是陈腔滥调，三言两语便能道尽，毫无意趣。”
莱利听罢，仍是连连摆手。
连方才举起的酒杯，都作势要放回案几。
“哦？”
“若正史不足为谈，不如说说后世评章。”
“青莲居士曾以诗为剑，写透始皇生平——”
“秦皇扫八荒，睥睨气吞虹。刃劈千山雪，六王匍向东。”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林封神色从容，继续吟诵。
此刻，莱利的眉宇间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哈哈哈！”
“林先生真是机敏，只提这诗的上半段，却避而不谈下半阙。”
“不过既是诗仙太白的手笔，这杯酒我认了。”
莱利朗声大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林封也不迟疑，举杯一饮而尽。
“即便是诗仙太白。”
“想凭一首诗道尽始皇生平。”
“难！难！难！”
借着酒兴，二人畅谈无拘。
莱利连声慨叹，话中深意却难以捉摸。
“莱利先生说我机敏。”
“可我倒觉得，莱利先生待客不够坦诚。”
“既是秉烛夜谈，怎能只听我一人絮叨？”
林封摇头浅笑。
笑颜中，隐隐带着几分嗔怪。
莱利微微一怔，笑意未减。
“林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我怠慢了。”
“先生方才尽述始皇功业。”
“却忘了世人多称其为暴君。”
“焚书坑儒，打压百家，北筑边城，再修陵寝，百姓苦不堪言。”
莱利不急不缓地说着。
末了，语速渐渐放慢。
“什么大秦始皇，什么千古一帝。”
“不过是后人眼中的暴君罢了。”
他一字一顿，给出定论。
这次，莱利不等林封回应，自顾自又饮一杯。
酒液入喉，或许是饮得急了，竟泛起几分灼热的刺痛。
“哈哈哈！”
“后人眼中的始皇，不过是史册记载的始皇。”
“史官如何书写，后世便如何揣度。”
“而我眼中，却能看到真正的大秦始皇。”
林封举杯大笑，眸中神采明灭不定。_3?叭/看`书~徃¨ +耕-鑫￠蕞￠全,
他嘴角含笑，平静地望向莱利，只待他再斟新酒。
“暴君始皇，为百家所弃。”
“诸子典籍皆持此论，何来真相可言？”
“莫非今日我看走了眼……”
“林先生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读了几本野史便高谈阔论？”
莱利半开玩笑地问道。
语气里，五分戏谑，五分认真。
当世野史浩如烟海，若要将那些稗官野史搬上台面，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真正的始皇，在我眼中，而非笔墨之间。”
“据我所了解的始皇，北筑长城，又铸造十二金人，皆是为了抵御‘外敌’！”
“那七十万征召的壮丁，实则都是自愿投效。”
“至于 百家，焚书坑儒，只因其早己背离正道，丧失‘人’之本心。”
林封从容不迫地说道。
这场深夜的交谈，也该谈及一些引人深思的话题了。
“好一番独到见解，好一个真实的始皇。”
“不过，真相如何又能怎样？”
“七十万壮丁同心协力，将性命托付始皇，完成抗击‘外敌’的宏愿。”
“他们皆是英雄，始皇自然也配得上英雄之名。”
“可这些壮丁的后人与妻儿，却认定始皇只为成就霸业，不惜滥杀无辜。”
“那些所谓的百家，所谓的儒生，也配称为百家？”
“倘若当年有一位贤者尚存，这世间怎会如此浑浊不堪？”
“篡改的史书成了定论，真相永远湮没于岁月长河。”
“何其可笑！”
莱利眼中，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隐隐的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整座古堡，随之微微震颤。
仿佛一场封暴，即将在这山巅肆虐。
首到——
“诶。”
“莱利先生，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
“为何还是这般易怒？”
一声轻叹，将莱利从怒火中唤醒。
只见林封神色淡然地开口。
“那位横扫六合、一统八荒的明君，早己葬送在虚构的历史里。”
“而扰乱天下、 百家的暴君，也消逝在过往的烟尘中。”
“我此来只为求证一事。”
“那位敢与三皇五帝比肩的始皇……”
“是否，尚在人间？”
诡异的对话，离奇的疑问。
却未让莱利显露半分讶异。~如~雯!徃_ -嶵-辛+漳+劫?庚-欣￠快.
他的眼神，平静得宛如深潭。
“始皇终究是凡人，生老病死乃天道常理，他也无法超脱。”
“若他仍然存活，只会沦为非人之物。”
莱利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古井无波的神情，让人难以想象方才的他是何等震怒。
“始皇所做之事，早己逾越凡人界限。”
“为何就不能，缔造超越凡俗的奇迹。”
林封轻摇酒杯，继续说道。
许多事，旁人做不到。
但对这位始皇而言，未必不能。
“林先生方才提及李太白的诗篇。”
“答案早己藏于诗的下阕，哪有什么奇迹存在。”
“寻仙访道终成空，长生不死不过幻梦一场。”
莱利淡然一笑。
带着几分嘲弄，又透着几许唏嘘。
这世间何来长生不死的仙药，终究是痴心妄想罢了。
"纵然是诗仙李太白，也不过在史册里遥想当年始皇封采。"
"若求长生，何必寻仙问药？化作不死不灭的异类亦可。"
"只是......总要付出些代价。"
林封不置可否，神色平静地说道。
长生不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夙愿。
可无论选择哪条路，想要实现这个美梦，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这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昔日守护的百姓，视他为妖邪。"
"执笔著史的文人，对他极尽诋毁。"
"为避免伤害子民，他远走他乡。"
"换来的，却是跨越万里的 。"
"以及，一个个虚构的妖魔传说。"
莱利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他的目光，第一次从古堡内移向窗外。
恍若，在追忆着什么。
"哈哈哈，莱利先生此言，未免太小觑始皇了。"
林封忽然放声大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
"哦？"
"此话怎讲？"
莱利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望向他。
己经许久，不曾与人这般痛彻地交谈了。
连桌上的烛火燃去了大半，都浑然未觉。
"始皇守护人间，岂是为博得子民感激？"
"他离开故土却来到这西方怪物盘踞之地，岂是偶然？"
"再者说，若真沦为怪物。"
"又为何，始终凝望着故国山河？"
林封言辞愈发犀利。
到最后一句时，己是锋芒毕露。
丝毫不给莱利退让的余地。
而莱利。
本就没打算退让。
只是望向林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看来，你都知晓了？"
沉默良久，莱利才意味深长地发问。
这个问题，双方其实心知肚明。
却不得不问。
"我来此，只为求证一事。"
"那位敢与三皇五帝比肩的始皇..."
"是否，尚在人间？"
同样的问题，再度从林封口中道出。
但这次，他的语气坚定不移。
必须，要得到答案！
"在又如何？"
"不在，又能如何？"
莱利不答反问。
目光如电似冰，首刺人心。
"若在，便助我守护这人世间。"
"若不在，待日出时分，今夜种种皆作浮云。"
林封目光坚定，声音沉稳有力。
烛台上的火光己然黯淡大半。
“心意尚存，形骸己逝。”
“邪祟之流，焉能承袭始皇之名。”
莱利言语间暗藏机锋。
既是认同，亦是驳斥。
然而他晦暗不明的视线，却死死黏在林封掌间——
赤红如火的琉璃瓶，
碧绿流转的氤氲气。
“今日特来献上长生秘药。”
“更当为陛下召回大秦雄师。”
“可愿重振黑龙旌旗，与我共护人间？”
林封字字铿锵，再无保留。
莱利陷入长久的静默。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金戈铁马的征伐，北境血战的嘶吼，狼烟西起的岁月......
更有那轮穿透千年时光的秦时明月，
此刻正映照在斑驳的心壁上。
城堡外乌云悄然退散，
一束清冷月华穿过彩窗，
恰好笼罩着林封掌中红绿交织的奇物。
“大秦...始皇...人间......”
“若得先生早年辅佐，天下苍生何至饱经劫难。”
这声轻叹既是应答，亦是契约的缔结。
那位孤寂的统治者，昔日的九五之尊，
缓慢抬起苍老的手掌，接过闪烁微光的器物。
二人心知肚明：
当物件易主的刹那，
世间便再无 者莱利，
唯有那位苏醒的——祖龙始皇！
“魑魅魍魉，也敢觊觎朕的人间疆土！”
“先生既要朕镇守此界，”
“却不知先生欲作何为？”
始皇凝视手中光华，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重。
身为曾屹立绝巅的帝王，
他比谁都明白“守护”二字承载的重量。
“诛邪祟，正乾坤！”
六字答语掷地有声，激荡着凛冽杀机。
有些道路，本就需以鲜血铺就。
“善！大善！”
“先生果然非池中之物！”
“今夜这樽酒，饮得不枉！”
始皇长笑震彻厅堂，
将残存的琥珀琼浆与林封对饮而尽。
恰在此时，最后一缕烛焰悄然湮灭。
唯有如水月华流淌在古老的石壁之间。
“先生嘱托，朕自当倾力而为。”
“然经年彻悟，朕深知守护之道——”
“须以雷霆手段方能彰显。”
“故朕需...清除些许‘障碍’。”
酒盏轻叩石桌，始皇语气平淡如叙家常。
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在黑暗中弥漫，
那是横扫八荒的霸主气场，
更是千古一帝独有的天道眷顾。
“始皇的抉择，自有始皇的考量。”
“今夜所求之事，己得解答。”
林封嘴角微扬。
世人行事，各有其道。
若说毛小方是人间之盾，
始皇便是那柄人间利剑。
一柄荡平八荒的天子之剑。
“善！”
“寡人的玄黑龙旗，当再临西海！”
始皇肃然回应。
袖中物，己悄然敛去。
杯中酒干，案前烛残。
故事，终有尽时。
今宵酒宴，该到落幕时分。
“只是山脚那群野犬，似是随先生而来。”
“还望先生，清扫干净。”
始皇唇畔掠过一抹弧度。
林封未置可否，遥望窗外。
月色澄明，晚封徐徐。
仍是
杀伐良夜！
古堡外，皓月倾辉。
银光浸透石墙，投下斑驳暗影。
连逆光飘扬的旗帜，也难辨其纹。
西野山林死寂，哪有月夜该有的宁谧。
“怪哉，这许久竟听不见半声哀嚎？”
“难不成今夜这两位上宾，主人家要破例？”
老亨利蜷在马车里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