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 章 墨色营救
那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被结结实实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双手反剪在身后,绳索勒进他细小的胳膊。ˉ.3???8@看|,?书??网?_ |\免,=费|.阅′读?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苍白的小脸。
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惊慌的表情。
他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有些僵首,眼神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审视和……
等待?
屋里,那个瘦高个男人拿着个干瘪发硬的面包,脸上堆着无奈又讨好的笑,尽量放软声音:
“小祖宗,你好歹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乐乐紧闭着嘴,眼睛都没往面包上瞟,倔强地扭着头,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院门方向。
旁边那个矮胖男人明显没了耐心,他一把从瘦高个手里抢过面包,粗暴地首接戳到乐乐嘴边,凶神恶煞地低吼:
“吃不吃?啊?!给老子张嘴!再tm不吃,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鼓捣(强迫)你塞下去!”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乐乐脸上。
树上的玫瑰瞳孔骤缩,拳头握得紧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乐乐倔强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硬是把所有抽噎和呼喊都堵在喉咙里,一声没吭。
只有那双眼睛,在泪光中飞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无比清晰的期待,再次扫向院门的方向。
树上的玫瑰看得心惊肉跳,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树皮,掌心的锐痛才让她勉强克制住立刻跳下去破门而入的冲动。
她读懂了乐乐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像受惊小鹿般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等待和一种……近乎笃定的信任!
他在等她!
他相信她一定会来!
这个认知像一股滚烫的暖流冲散部分寒意,却又带来更深的心痛和酸楚。
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更不能因为冲动害了孩子!
瘦高个似乎叹了口气,把矮胖男拉开,自己蹲在乐乐面前,声音放得更柔:
“好好好,不吃这个硬邦邦的。那你告诉叔叔,你想吃啥?只要你说,明天一早,天一亮叔叔就去镇上给你买,行不?保管让你吃上热乎的。”
乐乐抬起眼皮,慢悠悠看了瘦高个一眼,眼神平静得不像孩子,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
片刻后,他用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调说:“我要吃蛋糕。都城清芳斋的蛋糕。”
都城清芳斋?!
玫瑰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狠狠敲击。¢搜???搜-?ˉ小ˉe说??网3#: <首3发^
都城清芳斋,那是都城最负盛名也最贵的老字号蛋糕店,乐乐确实非常喜欢那里的栗子蛋糕。
可是现在,他身陷险境,双手被缚,填饱肚子、保存体力才最重要!
他怎么会突然如此执着于一个远在都城、近乎奢侈的点心?
难道……
玫瑰的思绪疯狂转动。乐乐并不知道她就在外面!那么……
他提出这个要求,根本不是为了吃!
清芳斋旁边是什么?
玫瑰脑中瞬间浮现出都城中心的地图——紧挨着清芳斋那栋典雅小楼的,不就是都城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吗!
这孩子!难道是想引这两个绑匪去那里!他寄希望于警察能认出这两个可疑的家伙,或者至少……
能制造一点混乱和机会!
这个计划,在成年人看来或许天真,成功的几率渺茫。
但此刻,从一个身陷险境、毫无反抗之力、双手被绑的西岁孩子口中说出来,在如此窒息的高压和恐惧下,他还能想到利用环境、不动声色地传递求救信号……
这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绝境中迸发的机智,让树上的玫瑰想到了乐乐的亲生父亲秦先生。
乐乐的这份冷静和秦先生如出一辙!
一股混杂着骄傲、酸楚、心疼和深深自责的热流猛地冲上玫瑰的鼻尖。
乐乐,比她想象的还要勇敢,还要聪明!
这更坚定了她必须救他出来的决心,不惜一切!
瘦高个若有所思地看了乐乐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给矮胖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恰好停在靠近皂角树的那段低矮院墙下,距离树上的玫瑰不过咫尺之遥!
玫瑰甚至能闻到瘦高个身上劣质烟草的味道。
寒风掠过竹林,也带来了他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清晰地钻进玫瑰的耳朵。
矮胖男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语气满是不耐烦和抱怨:“华子,这小崽子毛病真多!饿他两顿啥臭毛病都改了!爱吃不吃,咱费这劲干嘛?还清芳斋,他当这是住酒店呢?”
华子没理他,自顾自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划着火柴点上。
烟头的红光在浓重的黑暗中明灭闪烁。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过来人的口吻:“耗子,你懂个屁!脑子里就一根筋!北哥交代得清清楚楚,咱们是求财,不是害命!这小子的爹妈,家底厚得流油!北哥说了,等赎金稳稳当当拿到手,分咱哥俩一半!你想想,一半是多少?够咱哥俩找个暖和地儿,舒舒服服潇洒好一阵子了!”
他刻意加重了“一半”这个词。±o兰£t:兰?文?′学{> ?已tu发-布2=最§?@新?d¤章=¨节e¨@
矮胖的耗子咂咂嘴,似乎被那数目暂时安抚了一下,但随即语气又变得八卦起来,带着点猥琐的好奇:
“华子哥,你说……嫂子她,是真稀罕北哥吗?我可听其他兄弟提过一嘴,说嫂子以前结过婚,连娃都有了。北哥多精明一人儿,有本事,长得也不赖,咋就为了她……啥事都愿意干?”
华子嗤笑一声,带着过来人的优越感,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耗子:
“耗子,你呀,毛都没长齐呢!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等你啥时候真尝过女人滋味的甜头,你就啥都明白了。那温柔乡,啧……”
他咂咂嘴,“销魂蚀骨,让人干啥都心甘情愿!嫂子那模样身段,估计伺候人的功夫……嘿!”
耗子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争辩道:“谁、谁毛没长齐!我、我初中那会儿……也、也耍过朋友的!正经的!”
“得了吧你!”华子毫不留情地揭短,语气戏谑,“就你暗恋你们班花那点儿破事儿?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连人家小手都没摸着,毕业就被甩了吧?还女朋友呢!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
耗子干咳了两声,声音低了下去,底气不足。
但很快,一种深沉的忧虑取代了尴尬,他不安地左右张望,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恐惧:
“咳…咳…华子哥,说真的,咱现在……是不是玩得大了点?这绑票……这要是……要是栽了,得进去蹲多少年啊?十年?二十年?或者……”
华子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像是被戳破了强装的镇定。
他猛吸了一大口烟,烟头骤然亮起,映亮他眼底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狠戾覆盖。
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现在想这些?晚了!耗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儿都干到这份上了,咱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没别的路!”
耗子被震了一下,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身体微抖。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恐惧浸透了他的话:“哥,你说……北哥为啥非得绑这小子?别的有钱人家的傻小子不行吗?我看着小子……邪性!太他妈精了!胆子也大得吓死人。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就算……就算咱哥俩运气好,真拿到了钱,万一……万一以后被他认出来,或者他爹妈追查到咱……”
华子沉默了几秒,寒风卷着枯叶打旋儿。
然后他才开口,声音带着点神秘和阴冷:“北哥……有一回喝高了,跟我提过那么一嘴。说嫂子……跟这小子的那个家庭老师……有仇!深仇大恨那种!绑这小子,嫂子说了,那是一举两得。”
耗子傻傻地追问:“得啥?哥,啥一举两得?”
华子掰着手指头,压低声音:“第一,这还用说?咱哥俩有钱拿,北哥也能拿着他那份带嫂子远走高飞,咱俩也能出去避避风头。等风声过了,改头换面再回来,照样吃香喝辣。”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阴狠的报复快意,“这第二嘛……你动动你那猪脑子想想,这金疙瘩要是出了事,磕着碰着了,或者更糟……那首要责任是谁的?不就是那个家庭老师没看好孩子吗?她这饭碗,百分百保不住!丢工作都是轻的!嫂子说……”
他凑到耗子耳边,声音更低:“嫂子说,看在她们过去那点‘情分’上,让这个家庭教师丢了饭碗滚蛋,夹着尾巴做人,己经算是……最轻的‘回报’了。”
树影深处,浓密的枝叶缝隙间,玫瑰像一尊骤然冻僵的冰雕,从头到脚,连流动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们那番对话,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刺入她的耳朵里。
寒意,比这冬夜最刺骨的风还要凛冽千倍,瞬间浸透了她的骨髓,冻结了她的思维。
原来如此!
一切的源头,这飞来横祸的根源,竟然是王巧云!
那个曾经笑容温婉、眼神柔顺的女人!那个“北哥”,果然是刘北!
悬着的心,在确认幕后黑手后,反而奇异地往下沉了沉,落到了一个更冰冷、更坚硬的“现实”上。
如果仅仅是图财,乐乐的性命暂时应该无虞。
王巧云恨的是她玫瑰,刘北要的是钱。
乐乐作为“金疙瘩”,在他们拿到赎金之前,安全是有保障的。
但一个更大、更令人不安的疑团在她脑中炸开:刘北和王巧云,现在在哪里?
他们像两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躲在安全的幕后,让华子和耗子这两个蠢货在前面顶雷,自己又在策划什么?
仅仅是在某个地方等着收赎金?还是……
这背后是不是藏着更深、更恶毒的阴谋?是针对乐乐?还是最终的目标,依然是她玫瑰?
那句“最轻的‘回报’”像毒蛇的信子,在她心头舔舐,预示着更险恶的可能。
夜色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包裹着幽深的竹林,包裹着树下心怀鬼胎、各怀心思的两个绑匪,也包裹着树上心如油煎、杀意在血管里奔涌冲撞的玫瑰。
小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像黑暗海洋里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微弱却固执地亮着,映照着椅子上那个安静得令人心碎的小小身影。
乐乐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小脸苍白,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依然闪烁着那抹不曾熄灭的、等待救赎的微光……
那是对她的信任,也是支撑她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力量。
玫瑰将身体更深地嵌入树干冰冷的阴影里,几乎与粗糙的树皮融为一体。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风险降到最低、能确保乐乐绝对安全的时机。
强行冲进去,面对两个成年男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乐乐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她需要一个缺口,一个破绽。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寒风呜咽,竹林低语,小院在无边的黑暗中沉默着。
华子和耗子在院墙下嘀咕了几句,似乎也受不了这冬夜的寒冷和心里的忐忑,缩了缩脖子,转身又推开了小屋的门,钻回了那片昏黄的光晕里。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景象,只留下窗户上那片模糊的光斑。
玫瑰的心,随着那关门声,猛地一紧,又被她强行压下。
乐乐还在里面。
她只能更加专注地倾听,捕捉着屋内任何细微的声音——模糊的走动声,压低的话语,甚至乐乐的呼吸。
同时,她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刘北和王巧云会在哪里?怎么联系?怎么拿赎金?会不会……
己经在这附近设下了埋伏?他们是否正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这里?
华子和耗子只是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毒蛇可能就在暗处窥伺。
各种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
她用力甩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
她强迫自己回想乐乐刚才的眼神。
乐乐还在坚持,还在等待,像黑暗中的一颗小星星。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小院的结构:院墙的高度只比成人稍高,砖石老旧;院门是两扇陈旧的木门,看起来并不十分牢固;窗户是老式的格子窗,糊着纸,但有几块玻璃破了,用木板钉着……
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皂角树上。
树冠浓密,有几根特别粗壮、伸向院墙内侧的枝桠,距离院墙顶只有不到半米……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或许,不需要强攻。
或许,可以利用这无边的黑暗,利用这棵沉默的树,利用那两个蠢货的松懈……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她调整了一下蹲伏的姿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夜枭,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她在等待,等待风更大些,竹林的喧嚣更响些,等待屋内那盏昏黄的灯熄灭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