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偶遇许大茂
妻子李蕾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个星期天的清晨，难得的冬日高照，澄澈的阳光穿透新安装的玻璃，在光洁如镜的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看着丈夫又一次早早坐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文件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终于忍不住走过去。
温软的手轻轻搭上他紧绷的肩膀，带着心疼的力道缓缓揉捏，声音如同清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卫国哥，” 她俯下身，脸颊几乎贴上他的鬓角，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看外面，多好的天。别把自己绷成一根快断的弦了。陪我去什刹海走走吧？就半天，好不好？今儿咱们不当李科长，就做回李蕾的丈夫和……李蕾的丈夫。” 她故意重复了一下，带着点娇憨的俏皮，试图驱散他眉间的阴霾。
李卫国从堆积如山的表格和数据中抬起头，撞进妻子那双盛满了担忧、心疼和无限期待的清澈眸子里。/x·1·9?9-t^x′t+.+c,o_m¨那里面映着他的疲惫，也映着窗外明媚的蓝天。心底那根几乎要崩断的弦，似乎被这温柔的目光轻轻拨动、抚平。他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连日来的沉重都呼出去，脸上终于绽开一周以来难得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好，” 他放下笔，反手握住李蕾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听媳妇的！今儿李科长‘病休’，专职陪李蕾同志游湖逛公园！”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中久违的轻松和笑意点亮了脸庞。
什刹湖畔，微风带着水汽的清凉和草木的芬芳，温柔地拂过面颊，仿佛也带走了办公室里的油墨味和劳形的沉重。李蕾亲昵地挽着李卫国的胳膊，半个身子依偎着他，两人沿着湖畔的青石板路，踩着斑驳的树影，慢悠悠地走着。没有电话，没有文件，没有及待解决的难题，只有彼此低低的絮语，分享着琐碎的见闻和无声的默契。!q\d?h~b_s￠.!c?o,m\李卫国紧绷的神经如同浸入温水的茶叶，渐渐舒展，眉宇间的“川”字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放松的笑意，如同此刻洒在湖面上的阳光。
就在这份宁静温馨几乎要满溢出来，将他们温柔包裹时，前方不远处，一棵冠盖如云的老柳树下，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浮夸炫耀意味的男声，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突兀地砸碎了这片湖光水色的静谧。
是许大茂！
只见他今天显然是下了血本：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怕都要表演个劈叉；一身崭新的藏蓝色“的卡”料中山装，硬挺的领子勒得他细长的脖子有些滑稽，脚下那双三接头皮鞋擦得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他正对着一个背对着李卫国他们的姑娘，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在秋日的阳光下划出细小的、令人不适的光弧。
那姑娘身量苗条匀称，穿着一件剪裁合体、质地精良的浅米色薄呢外套，乌黑的长发梳成优雅的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仅仅一个背影，就透露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大家闺秀般的娴静与书卷气。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许大茂说话，但姿态中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教养良好的克制。
李卫国的目光落在那个背影上的一刹那，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近乎荒谬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这背影…这气质…这身段…分明是——娄晓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收缩。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许大茂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炫耀的声浪清晰地飘了过来：
“…所以说啊，晓娥，在这西九城，你大茂哥我还是有些分量的！厂里领导，那都是熟得很！就说我们厂那采购科，知道吧？油水厚、实权大的地方！那新上任的科长，李卫国！跟我可是铁磁！过命的交情！昨儿个还一块儿在‘丰泽园’吃饭呢！那关系，杠杠的！” 许大茂为了增强说服力，手臂夸张地向后一挥，指向湖对岸某个虚无缥缈的方向，唾沫横飞。
恰在此时，他为了配合这“豪迈”的动作，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湖畔小路——
轰！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泼上了液氮，彻底冻结！挥舞的手臂像被施了定身咒，滑稽地僵在半空！那双滴溜溜乱转、写满算计的小眼睛，在看清迎面走来的那对璧人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混合着极度惊恐、难以置信和巨大尴尬的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李卫国！李蕾！
许大茂只觉得脑袋里仿佛引爆了一颗炸弹，“嗡”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发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社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彻底完了！牛皮吹破天还被正主抓个现行！还是当着娄晓娥的面！
他完全忘记了身边还站着那位他费尽心机想要攀附的、出身高贵的娄家大小姐！
只见许大茂如同被滚油烫到的虾米，猛地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急转！他甚至没勇气、也根本不敢去看李卫国脸上此刻的表情，更没有向娄晓娥解释一句半句！此刻他唯一的生物本能就是——逃！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大型、惨烈、足以让他颜面扫地的车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