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张福生出院
张福生目光扫过那罐麦乳精,又落到李卫国脸上,嘴角扯出一个略带疲惫却又心照不宣的弧度:“卫国来了?坐吧。人老了,零件不中用了,老毛病,扛不住。”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病中”的沙哑,但字句清晰,“医生说了,得静养些日子。”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卫国,病房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马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催促:“这次出院,我就不回科里折腾了。马上打报告,申请调去工会养老。” 他目光如钩,仿佛要钉进李卫国的心里,“你这边…得马上进入角色!担子重,一步都错不得,明白吗?”
“进入角色”——这西个字,如同重锤,敲定了权力的交割。?j_w¢x*s?.^o¢r*g^
李卫国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感激。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低沉而诚恳:“科长,这次…真是辛苦您了!为了科里,为了厂里的大局,您受累了!” 他没有说破“装病”,但“辛苦”二字,在此刻语境下,包含了所有的未尽之言——感谢他的配合,感谢他的退让,也承认这份人情。
张福生听了这话,眼中那丝锐利终于缓缓褪去,化作一种复杂的释然和疲惫。他靠回枕头,微微闭上眼,仿佛耗尽了力气,只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探视可以结束了。那罐麦乳精在床头柜上沉默地散发着光泽,像一份昂贵的封口费,也像一个时代悄然落幕的注脚。
李卫国会意,不再多言,轻声说了句“科长您好好休息”,便悄然退出了病房。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消毒水味和那张苍白却清醒的脸。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李卫国深吸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走向医院大门。采购科那间即将属于他的办公室,以及那副沉甸甸的担子,正在轧钢厂喧嚣的机器轰鸣声中,等待着他的正式入主。`墈`书·屋+ -免!废+岳′犊/权力的更迭,有时就在这弥漫着药水味的病房里,无声无息地完成了。
两天光阴,在轧钢厂机器的轰鸣和采购科表面平静、暗地涌动的氛围中悄然滑过。张福生“出院”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有心人圈子里激起一圈圈心照不宣的涟漪。他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刻意保留的“苍白”,步履也似乎比往日沉重了些,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他回到了厂里,却再未踏入采购科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仿佛那扇门后的一切,己与他无关。
与此同时,一份盖着张福生私人印章、措辞恳切(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感)的《关于因身体原因申请调整工作岗位的报告》,如同精准制导的飞弹,稳稳落在了副厂长李怀德的办公桌上。
李怀德拿起那份薄薄几页纸却重若千钧的报告,指腹轻轻摩挲过张福生的签名,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得意满的笑意。时机成熟了!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
“杨厂长?刘书记?有个紧急情况,关于采购科科长张福生同志的,需要立刻向两位主要领导汇报!” 李怀德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厂长办公室内,气氛肃穆。杨厂长,国字脸,神情刚毅,是技术干部出身,更关心生产大局;刘书记,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中透着精干,主管人事和思想工作。两人听着李怀德条理清晰、语气沉重的汇报:
“张福生同志,是老采购了,为厂里立下过汗马功劳。但这次旧伤复发来势汹汹,红星医院的诊断报告也在这里,” 李怀德适时地将一份报告副本轻轻推到两位领导面前,“医生明确建议,必须脱离高强度、高压力的岗位,静心休养。张福生同志本人也深感力不从心,为了不影响厂里即将到来的重大任务和科室的正常运转,他主动、坚决地提出了调整到工会工作的申请。我个人…虽然痛失一员大将,但出于对老同志身体的爱护和厂里大局的考虑,认为…这个申请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当前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他刻意加重了“重大任务”和“稳妥”几个字。
杨厂长和刘书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份诊断报告的真伪,他们无意深究;张福生这“病”来得如此“及时”,背后的推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轧钢厂升级在即,牵涉到巨大的资源调配和权力重组,风暴中心的位置,谁坐上去都烫屁股。李怀德要推他的人(李卫国是李怀德线上的人,这并非秘密),而李卫国背后似乎还有公安系统那位老丈人的影子。这个时候跳出来挡路,不仅得罪李怀德,还可能得罪更深的水,实在不明智。
杨厂长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老张的身体要紧。工会那边,确实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去把关。” 这是默认了张福生的退场。
刘书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接过话头,语气平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怀德同志考虑得很周全。张福生同志的贡献,厂里不会忘记。他的申请,符合组织程序,也体现了老同志的高风亮节。至于采购科三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怀德,“科长的人选,关乎重大,必须尽快定下来,确保无缝衔接,平稳过渡。 我看,事不宜迟,下午就召开党委会,专题研究采购科科长人选问题,把程序走实。”
“是!书记考虑得周到!我完全赞同!” 李怀德立刻表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