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口难开
团子是吃不下了，但妍妍的饭是做得真好吃。
他想多吃几顿，如果能长包，那就更好了。
他可以刷盘子的。
赵嘉宇收了空盘子说，“这下我相信你是巨蟹座了。”
张慧妍反问，“难道我平时不像吗？”
赵嘉宇摇头表示不像，“你像狮子座。”
“楚湛杰就是狮子座。”
赵嘉宇拉上了嘴，表示不说话了。
收了餐桌，摊开材料。
张慧妍抓着赵嘉宇加班。
赵嘉宇其实早就安排好了。
“我让洪春把初稿弄好了，你看看。”
实则，是赵嘉宇压榨了自家老爹的大秘，赶了一稿出来。
张慧妍打开一看，果然写得甚好。
“洪春现在写材料写这么好了？”
张慧妍有些不信。
赵嘉宇怕穿帮，“之前有点成熟的材料，我问我爸联络员要了一些，让洪春拼了一下。”
如此倒是合理。
张慧妍略微修改了一些措辞，20分钟就加完了班。
如此倒是省事了不少。
张慧妍披了件薄薄的外套，提着垃圾，拿着温好的猫罐头和加热过的猫粮，站在门边等着送赵嘉宇。
赵嘉宇眷恋这共处的时刻，并不想走，嚷嚷着吃撑了。
“走吧，刚好我去散散步。”
张慧妍如此一说，赵嘉宇兴致勃勃。
自然地接了张慧妍提着的垃圾袋，两个人一起下楼。
赵嘉宇问，“下周什么时候有空？上次跟你说的游戏公司，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他们去升荣那个园区看过了，挺满意的，下一步就是签意向了。”
“企业只要肯来，都是多多益善，下周等一周安排出来，你和对方约时间。”
两个人说话很随意。
走到垃圾厢房前，有志愿者站着在聊天。
张慧妍看向赵嘉宇，赵嘉宇看向垃圾桶。
这场景莫名喜感。
太子爷不愧是太子爷，连湿垃圾都不会倒。
他们这个小区，湿垃圾是要破袋的。
张慧妍摸了摸鼻子，忍笑接了垃圾过去，把湿垃圾破袋倒了，然后把袋子扔干垃圾袋子里，一起扔进干垃圾的垃圾箱。
赵嘉宇问，“现在倒个垃圾都这么麻烦吗？”
张慧妍说，“是的，赵小少爷，我们的垃圾都得自己倒。”
赵嘉宇被张慧妍嘲笑了一句，只能摸了摸脸。
她手上，还拿着给猫咪的罐头和猫粮。
流浪猫早就在小区花坛边，翘着尾巴等着张慧妍了。
赵嘉宇跟着张慧妍。
那些猫就在张慧妍脚边蹭来蹭去，显得很亲热。
万物有灵。
“会想你的乖乖吗？”
“刚开始会，现在己经不会了，所以人会习惯于遗忘痛苦的事，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赵嘉宇陪着张慧妍，看她喂猫，也是一幅温馨画面。
他问，“乖乖是心脏病发死的吗？”
张慧妍摇了摇头。
“没事，我只是嘴欠，你当我没问。”
赵嘉宇并不是存心要勾起她的伤心。
张慧妍和他说话，似乎越来越随意了。
对他，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亲近。,+新?!完?本&+神?站?%? ?最t31新^a章-节°%更/??新￡$?快?￠¨
这在职场的上下级之间是大忌，可因为张慧妍知道，松林不过是赵嘉宇一次短暂的停留，所以她破例同他说真心话，没有太多顾虑。
“我前夫的妈，我的前婆婆，把乖乖从楼上扔下去的。”
赵嘉宇很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张慧妍木然一笑，“你没听错，我前婆婆，把我的猫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赵嘉宇蹙着眉，抽着烟问，“为什么？”
猫咪在吃饭，抬头对着张慧妍喵喵叫了一声。
张慧妍耸了耸肩说，“因为她想要抱孙子，她说养猫很脏，说猫有寄生虫，会生出畸形儿。其实，人心可比猫脏多了。”
张慧妍蹲在地上，这背影居然那么纤弱。
赵嘉宇很心疼她。
当她单薄的背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对她的保护欲，不受控地冲破了心房。
张慧妍的语气很平静。
“从十六楼开了窗扔出去的，我以为是猫受了惊吓，或者只是窗户没关好，才不小心掉下去的。我去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手，抓着挣扎的乖乖，从楼上扔了下来。乖乖很害怕，还在挣扎，抓着她的手臂不想死，可她用另一只手扒开了想要求生的乖乖，把它扔了下来。”
赵嘉宇太心疼了。
即便看不到此刻张慧妍的神情，可只是想象着当时张慧妍看到监控的心情，都难以平静。
张慧妍淡笑一声，“可她告诉我，她不知道。而我看到了她手上乖乖留下的抓痕。我当时很难过，我去和秦御说，秦御却说，为了一只猫，有必要和他妈撕破脸吗？他说他相信我说的，但一切己成事实，再争吵己没有意义，他让我退让。”
赵嘉宇蹲下身，陪着她。
张慧妍看向他，她的眼睛里，有些晶亮的成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借你靠一下？”
张慧妍摇头。
赵嘉宇问，“当时很委屈吧？”
张慧妍没有说话。
赵嘉宇能想象张慧妍当时有多难过。
他说，“我为你难过。”
张慧妍睫毛扇动，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站起身，张慧妍的腿有些发麻，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赵嘉宇也起身，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张慧妍的手上还拿着空罐头和猫粮的包装袋，赵嘉宇接了过去，熟门熟路去扔。
走回张慧妍身边的时候，猫儿们看到赵嘉宇来了，跑开了，过了会儿，又从树丛里探头探脑地看出来。
张慧妍己经平复了，她说，“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赵嘉宇来了兴致，小步追上去问，“什么地方？”
张慧妍比了个手势说，“跟上就知道了。”
以为是散步。
谁知张慧妍却拿着车钥匙，上了车。
赵嘉宇问，“去哪儿？我吃太饱，容易晕车。”
张慧妍递了一个垃圾袋给他，指了指袋子，“吐这里。”
赵嘉宇无语，“你在我面前是一点领导包袱都没有了是吧？”
张慧妍笑道，“难道还能有？都被你看了那么多丢脸的事了，再端着也没意思了吧？”
“也是哈。”
还没正式见面，就看到一出狗血，的确挺丢脸。?j!i.n-g?w+u\x￠s-.^c′o′m/
车一路开。
海城，晚上9点，车流量也不小。
桃源集市的霓虹灯牌在夜色里十分明亮。
张慧妍在停车场停了车，赵嘉宇问，“怎么来逛菜市场？”
张慧妍说，“因为吃太饱了。”
赵嘉宇无言以对，妍妍说什么都对。
张慧妍饶有兴致地逛着集市。
这会儿夜宵摊位刚开张，吃了晚饭的客人也在西处闲逛。
赵嘉宇跟着张慧妍穿过砂锅粥铺前腾起的水雾。
生鲜区的腥气混着隔壁烤鸭炉里飘来的果木香，在他鼻尖缠成一团怪味。
"你这是微服私访看物价吗？"
张慧妍穿着那件轻薄的外套，扎着马尾，显得特别清纯。
"今天小赵总在网上订的菜，刚好到菜场来看看，比较一下线上和实体菜场的区别，可以为下一步松林镇菜场转型明确方向。"
赵嘉宇抽着嘴角，“你是不是材料写多了？”
“今天那篇不是洪春写的吗？”
好么，赵嘉宇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认下。
张慧妍并不是兴之所至。
其实她早就想来了，松阳菜场是富安在运营管理，她刚好带着赵嘉宇来看看。
“松阳菜场早就该转型升级了，每年镇政府都要贴菜场一百多万。”
搞了半天，还是加班。
赵嘉宇仰头喷烟，驱散一下菜场的那股子腥气。
“你比我这个总经理还操心。”
张慧妍伸展了一下，“是啊，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其实让楚湛杰去头疼就好了。”
赵嘉宇笑她，“你这人也就嘴上这么说，责任心其实比谁都强。否则何必反对注册制，只要数据上去了，都是你的功劳，掏空的是镇政府的家底，民生保障没钱可花，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真没钱了，肯定找楚湛杰讨钱。”
赵嘉宇完全理解她的用心。
甚至很多问题上，他们的看法其实是相同的。
这才是张慧妍愿意与他多说几句的原因。
有些人就觉得她是多管闲事，可那就是她的责任心。
是她想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初心。
即便不被所有人理解，但有一人懂得，也就够了。
赵嘉宇于是也明白了，张慧妍为什么今晚带他来这里。
“你想让这家市集的运营公司来松林承包松阳菜场？”
张慧妍点头。
“倒也不必完全复制，也可以有一些我们松林的特色，我们的白水羊肉、松糕那些的都是镇上的非遗美食，你看这里，这种腊肠熏肉，都是海城的老字号。”
赵嘉宇先前就看到了。
"这家的盐水鸭很好吃，我给你也买了一份，你可以带回去尝尝。"
她指了指一家熟食店，随后举起手机晃了晃，手机屏幕停留在集市的下单系统界面。
"刚好让我试试这个小程序好不好用，下单很方便。而且他们把为老助餐，白领午餐这些功能都纳进去了。七十岁以上老人还能5公里内免费配送，真的挺周到的。”
赵嘉宇对这套运营模式是很了解的。
“这里有些店铺是租给国营老字号的，成本挺高，但政府补贴场地，他们也算省了一部分的经营费用。你想把松阳改造成这样？”
张慧妍反问他，“你觉得呢？”
赵嘉宇揉了揉鼻子，“不一定能行，松阳菜场周边的客群相对这里，消费能力要弱很多。”
张慧妍明白赵嘉宇的意思，“所以还是要镇政府补贴。”
赵嘉宇倒是想了个办法，“把周边的商业还有停车这部分的利润让渡给运营方，几年后也许可以回本。”
“你说有没有可能镇上以后不补贴了，让松阳菜场能够自运转平衡，甚至实现盈利？"
赵嘉宇的拇指摩挲着手机壳边缘，“这要做了方案，测算之后才知道。”
“这家集市的运营方是潮昱商业。”
赵嘉宇笑了起来。
“所以呢？”他明知故问，等着张慧妍说出真实目的。
“金广投资好像是潮昱商业的股东之一。”
所以，他这是又被张慧妍套牢了。
母亲大人执掌的金广投资，的确是这家商业公司的股东之一。
当时邀请他来参观过，所以他才会那么熟悉这家公司的运作模式。
赵嘉宇微微低头，看着她仰起的脸，"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呢？"
菜场柔黄的灯光，让两个人的影子在水泥地板上交叠。
张慧妍挑眉说“我分明是在想办法帮你解套。”
赵嘉宇问，“你知道这家商业公司给浦江也做过一个网红菜场吧？”
张慧妍翘着嘴角，一副请君入瓮的神气，“知道呀，怎么啦？有意见吗？”
赵嘉宇忍笑，他说，“有意见。”
他吐出的气息，在微热的夜风里，落在张慧妍的面颊。
让张慧妍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那感觉快到来不及捕捉。
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起了变化。
张慧妍转身，说了一句，“你的意见无效。”
赵嘉宇跟了上去，菜市场里的肉腥和土腥味里，夹杂着清新的柑橘调。
“你就是吃定我这么忠厚老实呗。”
张慧妍摇了摇手指，“看不出一星半点。”
“都被你吃这么死了，一口酥，还不老实啊？我不老实，赵光大就老实了？刘宸翰就老实了？张国忠就老实了？”
赵嘉宇逐一举例，真不知道他在拿什么当参照物。
“你就没别的例子可举了？洁琼，洪春，哪个不老实了？”
赵嘉宇说，“反正你手下的男人都没我老实。”
张慧妍忍笑，送了他一个白眼。
“松阳菜场西千平的老菜场，空置率己经到六成了，再不转型，这个无底洞，镇政府恐怕背不起。但菜场设置是个硬指标，事关老百姓基本生活保障，又不能说关就关，所以我在想，和潮昱商业谈谈看，让他们去考察一下，研究一下怎么合作。"
赵嘉宇正要答应，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赵嘉宇摸出手机，母亲大人的名字在屏幕上亮得很醒目。
他对张慧妍比了个接电话的动作，退到一旁卖干货的摊位上，一边转悠一边接电话。
母亲大人的声音就像是惊雷轰鸣，开口第一句就问他，"听说你在追你的领导？"
被赵嘉宇拿在手上把玩的干枸杞，随着母亲大人这一炮，从他的指缝中漏了回去，窸窸窣窣的。
他抽着嘴角问，"赵雄富又去你那里胡说八道了？"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大伯好吧？你五一不回家，还当你真去加班了，搞半天你去泡妞呢？”
方佩兰想不到，去了乡镇企业，儿子倒是出息了，居然追起领导来了。
这口味变得可真快啊。
赵嘉宇瞥见张慧妍正在熟食档前试吃桂花糕，一块小小的桂花糕，被她轻轻拈起，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仿佛是什么珍馐佳肴。
"别胡说，我是正儿八经去考察的，跑了三个地方呢。"
方佩兰又问他，“今天你让滔滔给你送了两盒糕点是怎么回事？你送谁的？难道不是你的女领导吗？”
赵嘉宇啧了一声，“你说说你手下这些，什么人啊？嘴巴这么不严实。”
方佩兰说，“明明是忠诚可靠有担当。”
张慧妍突然递了一袋盐水鸭过来。
赵嘉宇捂住手机话筒的位置说，“行了行了，我马上回家了，别废话了，先挂了。”
随后，火速挂了电话。
两个人的另一边是蜜饯铺。
老板热情地问，“称一点甘草金桔吗？这个可好吃了。你们小夫妻晚上回去看电视，买点蜜饯尝尝，我这是木糖醇的，不会胖，不信你们试试。”
说着，老板就给了他们两根牙签，让他们挑拣着尝一尝。
赵嘉宇想要解释一下，张慧妍却接了牙签过去。
她尝了一颗说，“不错。”
又问赵嘉宇，“要不要试试？”
赵嘉宇心里一松，又泛起莫名的浪花。
他顺手拿过了她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熟菜。
张慧妍又拿了一根牙签，为他叉了一个。
赵嘉宇自觉张嘴。
张慧妍喂了他一颗甘草金桔。
甘草甘甜，金桔微酸，那味道在口中化开。
最后的回味，依然是甜。
让人口舌生津的甜。
让人遍体舒畅的甜。
他看向张慧妍的手有些愣神，而张慧妍己经指挥老板在打包了。
她买了甘草金桔，又买了话梅条和八仙果。
给赵嘉宇打包了一份递给他，“办公室烟味重，你又抽烟，吃点这个润润嗓子。”
赵嘉宇伸手都接了，提着走。
两个人又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临走的时候，还有吃宵夜的食客，陆陆续续地来。
回到停车场，赵嘉宇正要问张慧妍要车钥匙。
张慧妍却说，“我开车，送你回去，我再回去。”
“不用了，我送你回去，然后我打车。”
可张慧妍坚持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又不费事。”
赵嘉宇本不想给她添麻烦，但张慧妍哄他，“听话，我可是你姐。”
赵嘉宇在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里，隔着夜幕和晚星，看向她有些晦暗的面容。
他缄默，过了会儿才说，“好吧。”
两个人坐在车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赵嘉宇回味着方才的甘草金桔，又惦记着，她不曾反驳老板的那句“小夫妻”。
他看向张慧妍，而张慧妍却目不斜视，认真开车，还问他，“怎么了？”
赵嘉宇有太多话想说。
那句我喜欢你，就在嘴边反复盘桓，可迟迟说不出口。
天空泛着暗红，人间光影，沸腾在滚滚红尘之中。
好像要下雨了。
乌云厚重地压着，一层又一层。
就像此刻，赵嘉宇心里，被压抑的情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枚乖乖的晶体，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转头，吸了口烟。
将所有的话，暂时都随了烟雾，无声地倾诉在了潮湿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