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介绍
一季度的经济数据详细报表是当天下午三点放在松林镇党委书记朱海冰和镇长楚湛杰桌上的。
又是倒数。
朱海冰倒是没说什么。
楚湛杰却暴跳如雷地冲去了朱海冰办公室。
尤端丽听了个大概，给张慧妍发了消息，让她注意别撞在枪口上。
张慧妍回复：该来的躲不掉。
尤端丽：我今天己经被骂过了。
张慧妍问：为什么事？
尤端丽：加装电梯，没有用他推荐的公司。
加装电梯的公司是有名录的。
但最终选择，还是居民自主。
政府可以引导，但无法包办。
楚湛杰推荐的公司是第一次做加装电梯的工程，和己经在全市有一定规模和影响力的公司相比，的确没什么优势。
老百姓不选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楚湛杰并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觉得尤端丽不听话。
之前尤端丽己经同张慧妍抱怨过这件事了。
加装电梯工作本来就困难重重，很多事需要变通，没有经验的公司，只是想来分一本羹，就会踩中无数的坑。
尤端丽是个责任心很强又追求细节的人，与楚湛杰天马行空的思路无法合拍。
为了这事，找张慧妍诉过不少苦。
张慧妍反过来安慰了尤端丽。
果不其然，楚湛杰的电话随后就杀到了。
高铁飞驰，车厢内却平稳安静。
张慧妍握着手机，窗外景色，飞速掠过。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楚湛杰阴沉的声音，破坏了张慧妍一天的好心情。
“一季度的经济数据你看到了吗？”
张慧妍说，“还没有。”
“全区倒数第三，固投下降15%，规上是负增长。”
楚湛杰的话语充满了低气压，“你这个分管经济的副镇长是怎么当的？”
怎么当的？
之前一年都垫底，她是神仙，来了就能点石成金是吗？
他怎么不问问自己，他这个镇长是怎么当的？
杜生泉当镇长，大项目都是自己亲自出马，亲自去招商落地的。
楚湛杰呢？
来了之后，张慧妍全凭自己的本事和关系。
朱海冰还帮着招商给点信息资源呢，他楚湛杰倒是个甩手掌柜，还指望她能一步登天，真是离谱。
赵嘉宇侧过头，见张慧妍的睫毛卷翘，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面色淡然。.求¨书~帮? _更-新*最￠快\
她内心吐槽了一遍，但嘴上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安静地听着。
赵嘉宇皱眉，想说什么。
可张慧妍只是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前方到站——"
楚湛杰问，"你在哪里？"
张慧妍说，"在回程的路上了，昨天参加了高新技术论坛，今天上午拜访了路康，下午去看了魏龙华的工厂，审批表上都报备过。"
赵嘉宇想，好家伙，妍妍这是骗人不打草稿。他们什么时候去了魏龙华的工厂了？
但妍妍说去了就是去了。
他又转头看张慧妍，而张慧妍依然握着手机，平静地听着楚湛杰的发号施令。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二季度必须给我扭转局面。以松林的体量，至少得是全区前六。现在连彩航镇都跑我们前面去了，人家一季度引进了荣盛，我们呢？一季度开门红了点什么？开了个屁！"
赵嘉宇听到这里，有些憋不住了。
然而张慧妍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用眼神止住了他的蠢蠢欲动。
她说，"好的领导。"
楚湛杰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张慧妍收了手机，揉了揉耳朵。
赵嘉宇此时才道，"彩航是因为卖了块地，而且我们不也卖了块地吗？下季度数据就上来了，再说了，我们好歹从去年倒数第一回到正数第九了啊。"
张慧妍笑了起来，"那也是倒数第三啊。"
"固投下降，规上负增长，还不是因为楚镇更关注数字招商，以前那些注册型的都跑了，又没有新的企业进来，要回到第六，哪儿那么容易，他知不知道我们差了前面多少？"
张慧妍笑着摇头，"你呀你，进入体制，知道第一定律吗？"
赵嘉宇问，"什么第一定律？"
张慧妍又问，"那么官场三昧呢？"
"妍妍镇长，这听着越来越玄乎了，我只知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张慧妍说，"那你倒是背一遍呢。"
赵嘉宇憋了口气，吐出一句，"背不出来。"
张慧妍又是笑，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出来有点教坏小孩子，但嘉宇，体制内第一定律：领导永远是对的。"
赵嘉宇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偶尔闲谈时候，流露出的无奈，沉默不语。
张慧妍在手机上给方洁琼发消息，让她安排下周的走访日程。
赵嘉宇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完¤??本￡/神3?站! x免??{费a阅?;e读@_
他有心把自己的工作同她说说。
"上周我己经联系了几个做供应链的朋友，他们去园区考察过了，签了三份意向书，预计能投个几千万，另外，我认识的一家智能制造企业也对我们园区有意向，他们的两家配套企业要调整，刚好我们园区有他的上游和下游，他们答应下周来实地考察。"
说是他的朋友，其实他哪儿来这么财大气粗的朋友？都是他老爹那天为他牵线搭桥的功劳，但赵嘉宇不想告诉张慧妍。
张慧妍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松林这些年问题很多，要扭转局面，非一日之功。领导批评就当鞭策，工作节奏不必受影响，经济形势不好，但也是机会，现在是换挡提速的窗口期，如果再错过，又是十年，虽然很多企业投资意愿下降，但对于未来有成长性的企业，还是要想办法招引过来，给足政策。"
赵嘉宇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语。
她的声音，就像此刻高铁之外的田野上，吹拂而过的和煦微风。
字字句句，扫在他的心田。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整个人都充满着智慧的光芒。
这是他不曾遇到过的。
他第一次从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智慧和温柔的力量。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束温暖的阳光。
透过窗，落在了列车里，也洒在了他身上。
他想听她说话。
张慧妍继续说，"招引企业，还是要以实体落地为主，注册型的确能增加数字，但却是饮鸩止渴。返税和补贴太高，对提高实际财力并没有太大帮助。这两年城中村改造，违建整治，环保督查，都是花钱的活，以前那些欠债还没还完，每年民生支出又是只增不减，经济压力大是必然的，但更要看长远。"
赵嘉宇却觉得不乐观，"要改变也很难啊，这么多年都这么干了，哪儿有机会调整？"
张慧妍的想法是，"反正都垫底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内部盘点一下。"
赵嘉宇问，"那你不是要继续被骂？"
张慧妍耸了耸肩，"习惯了也就这样了，所以以后你有了孩子，不要经常骂他，因为骂多了，就没用了。"
赵嘉宇听了，嘟哝道，"你在说什么啊？"
张慧妍笑了笑，"开玩笑。"
赵嘉宇很捧场地端了个笑脸说，"真好笑。"
张慧妍说，"那你倒是笑得真一点啊。"
赵嘉宇笑得极其尴尬。
张慧妍不再逗他，"前人虽然给我们留了一手烂牌，但我们不能把这样的牌留给后来者，这是我们的责任，或者说，是我的责任。"
赵嘉宇很认真地看着张慧妍，等着她再说下去。
但张慧妍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而是低头继续回复消息。
她和庄修文敲定了周日邀请船舶集团去园区参观的事。
庄修文只说周日抽空，却无法敲定具体时间。
张慧妍对赵嘉宇说，"周日加个班，那天庄董说的船舶集团，周日去园区参观，时间未定，你有空么？"
赵嘉宇问，"大致什么时候？"
"对方是央企，这么大牌的企业，什么时候来很难说，周日一天等消息吧。"
赵嘉宇说行。
张慧妍问，"不影响你周末约会吧？"
赵嘉宇斜睨她，"说了我单身。"
张慧妍却说，"看着也不像。"
"怎么不像了，我长着一张单身脸。"
赵嘉宇捏着自己的脸，左右转了转给她看。
张慧妍于是问，"那要不我给你介绍？"
赵嘉宇没有应。
张慧妍挑眉看他。
赵嘉宇哼哼唧唧的。
"最近不想谈。"
说了这句，他留心张慧妍的反应。
张慧妍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
这……
她就不能再劝劝他么？
张慧妍收起手机，望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晰。
赵嘉宇忽然问，"那你会再婚吗？"
张慧妍转头看他，好笑道，"你有空关心这个，不如想想周日怎么让船舶集团落地。"
赵嘉宇比了个叉。"我可以选择闭嘴。"
张慧妍没好气说，"明天做功课去。"
"明天约了我朋友谈招商。"
"那就加班准备。"
"没人性啊。"赵嘉宇嘟嘟囔囔的。
张慧妍反问他，"既然不想恋爱，不如好好搞钱，有什么不对？"
赵嘉宇忙不迭点头说，"对对对，妍妍镇长说的都对。"
张慧妍继续转过脸去看窗外。
而赵嘉宇发现，她嘴角上扬着，似乎心情不错。
周六，赵嘉宇陪着罗瑜城，在海城之巅参加一场酒会。
出席的都是各路大佬和新贵。
赵嘉宇混在里面，看到了自家老爹曾经的得意门生，逢年过节常见面的叔叔，姓李。
这位如今己经和他老爸平级了，是某常委部门的副职，也分管着商会工作，应该是今天在场级别最高的人，是代表政府来为活动站台的。
他身边围着不少人，而他似乎在为人做引荐。
赵嘉宇自知自己是因为老爹，才认识的这些叔伯，他很老实地站在外围。
当对方目光看过来，向他微微点头的时候，他连忙躬身打招呼。
罗瑜城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你去了乡镇，变得越来越狗了？"
赵嘉宇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没好气道，"会不会说话啊，我这叫有礼貌。"
罗瑜城嗤笑一声，却在一位投资大佬走过的时候，点头哈腰地同那位问好，换来了赵嘉宇的嘲笑。
李部长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像是当过兵，站姿挺拔，像青松，也像劲竹。
不是那种风流倜傥的白面男人，而是颇为俊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衬得那些网红和明星过分阴柔了。
罗瑜城问，"那个是不是安监总局下来的？"
赵嘉宇摇头，"没见过。"
罗瑜城啧了一声，"你怎么会没见过？他爸原来是你爸的领导啊。"
赵嘉宇问，"谁啊？"
罗瑜城说，"庄贤啊。"
赵嘉宇恍然，"原来这是他儿子啊？"
罗瑜城点头，"跟他比起来，我们就啥也不是了。"
赵嘉宇啧啧一声，抽着电子烟问，"他怎么在这里？"
罗瑜城道，"听说去年年底从京城下放到地方了，上面不是要改革了吗？"
赵嘉宇点了点头道，"我赶紧给老爹通风报信去，他这人最懂得感恩了。"
罗瑜城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咋觉得不像是好话呢？"
赵嘉宇笑得滑头。
他老爹当年从正处到副厅，靠的就是庄贤。
庄贤那时候是上面的分管领导，对赵礼文很认可，才让赵礼文走上了仕途的快车道。
发完了消息，跟着罗瑜城在场面上混了一圈，借着尿遁准备收工，却在宴会厅外的洗手间，撞见了秦御和庄修文。
最近怎么哪儿哪儿都是张慧妍的这位前夫啊？
秦御却是首奔庄修文而去。
他走到庄修文面前，身量比庄修文高了半个头，很有居高临下的意思。
庄修文并不打算理睬。
秦御却伸手道，"庄董。"
庄修文看着秦御伸出的手，脚步不停。
保镖将秦御拦下。
秦御正要说什么，秦凌峰连忙过来，将秦御拉住了。
庄修文提前离开了活动现场，他下午要去接船舶集团的来访团。
他和集团董事长是好朋友。
市府副秘书长会先同对方洽谈，庄修文随后去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