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浇愁
吃过晚餐,终于等到了老爹们的召唤,过去老爹们的第二场露个脸。
几个叔伯听说赵嘉宇去了宝通,都七嘴八舌要为他拉关系。
还说他都靠自己,真有志气。
赵嘉宇笑着想,应聘上一个乡镇企业的总经理,应该算是他的叛逆期未完,和老头子在置气吧。
然而赵礼文全程笑着听他们捧自家这并不算出色的儿子。
赵嘉宇想,到底是自家老头子,做人还算有点良心。
今天特地请了这些叔伯来,既是为他拉资源,也是为他请护身符。
在座几个有些是国企老总,在宝通有产业,有些是资源大佬,能为他招商引资助力。
还有一位工商局和一位税务局的领导,今后有事,也好请他们帮助。
杜生泉作为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也是大家吹捧的对象。
只是赵嘉宇的父亲赵礼文年轻,五十出头己经正厅多年,又是浦江区委书记,还有望更进一步,而老杜己经临界退休之年,自然大家对他的关注和吹捧,就不及对赵嘉宇那么多了。
一个饭桌就是一个小社会,人情冷暖,世道炎凉,都在一餐饭之间。
赵嘉宇吸了一口他的电子烟。
看几个花白头发的男人聊着官场中事,杜生泉为他们添茶。
他吐出了葡萄味的电子烟雾,眯着眼,看烟雾在射灯之下散开。
杜生泉给他递了根香蕉。
也不知道他哪儿弄来的。
赵嘉宇剥开香蕉皮的时候,忽然脑子里冒出了张慧妍的样子。
要死,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他剥香蕉皮都能上头,看来这次这款电子烟有毒,下次得换一个味道,葡萄味的不太行。
赵嘉宇陪着赵礼文参加了一场社交活动出来。
感觉身体被掏空。
老爹被司机接走了。
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儿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家里的,完全可以带一程啊。
但也许老爹今晚不回家,外面有人了。
赵嘉宇心想,老爹如果晚上出去玩了,作为儿子究竟该对爹尽孝还是对娘尽忠?
这件事很难。
他选择去泡吧。
罗瑜城今晚在酒吧。
说是约了客户,结束之后想去洗脚。
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有时候看他们这些投资人也是挺苦的,对着大佬得当牛做马,生怕伺候不到位,得罪了大腿。
对那些有求于他们的,即便吆五喝六,也不过刷刷存在感,大部分求上来的公司十个里面有十个都是风险,跟投资完全不沾边。
打车到酒吧,人声鼎沸。
今晚酒吧极其热闹,门口豪车如云,看来有不少公子哥儿在此寻欢作乐。
赵嘉宇看到了露娜。
他的前女友。
作为即将过气的网红,她今天人气还挺高。
赵嘉宇走到了罗瑜城的卡座,要了一杯马天尼。
罗瑜城偏头看向他问,"干嘛,借酒浇愁?"
赵嘉宇却说,"有什么好愁的?"
罗瑜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是为露娜发愁。?比¢奇`中\文.网_ !更/新-最_快~
赵嘉宇"嘁"了一声,"我为她发愁?我犯得着吗?我看她可能有点发愁。"
罗瑜城挑眉看他。
"她的大金主不行了吧,否则还需要出来卖?你看她,难道不是谁有钱就往谁那边凑吗?"
罗瑜城笑了笑,“你对前女友可真是无情啊。”
“我的感情不多,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赵嘉宇的马天尼来了。
罗瑜城同赵嘉宇碰了碰杯,抿了一口。
一个圈子里的朋友走过来打招呼。
其中一人就像一件行走的奢侈品,从精心打理的发丝到一尘不染的鞋尖,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优渥的出身。
罗瑜城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道,“陆总这阵子春风得意啊。”
此人姓陆,叫陆文浩。
老爹是中资银行的副行长。
陆文浩一身名牌,举手投足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
他掸了掸被罗瑜城碰到的肩膀,“你可别给我拍晦气了。”
赵嘉宇“哟呵”一声,“你现在挺厉害啊。”
陆文浩昂着头,一脸骄傲的神气,下场去找女伴了。
赵嘉宇“啧”地一声,问罗瑜城什么情况。
“前阵子他一个项目赚了2000万。”
赵嘉宇问什么项目。
罗瑜城在他耳边悄声说,“他爸让人——”
后面的话没说,双手比了个托举的动作。
这种事,在圈子里,其实不少见。
但大家都闷声发财,做这么明,这么招摇的,就很少见了。
赵嘉宇举着酒杯,喝了一口说,“他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罗瑜城用胳膊撞了撞他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天酒吧新贵不少。
斜对面一桌就是秦御。
看到秦御,赵嘉宇就想到那一晚的尴尬一幕。
赵嘉宇指了指秦御的方向,问罗瑜城,"你们机构打算投资奇凡?"
罗瑜城刚和秦御谈完。
"有意向,他们公司成长性很好。"
"那他离婚对他们公司有影响吗?"
罗瑜城告诉赵嘉宇,"女方算是净身出户,所以不影响。"
赵嘉宇啧了一声,抛了一颗花生进嘴里嚼了起来,并告诉罗瑜城,"他前妻是我现任领导。"
罗瑜城没听清,贴过去问,"什么?"
赵嘉宇重复了一遍,"他的前妻,那天我们看到那个,是我现在的上级领导,镇里的分管副镇长。"
罗瑜城很意外,"那天晚上岂不是很尴尬?"
赵嘉宇摊手,"今天她还找我聊工作了,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
罗瑜城听了,哈哈一笑,"倒是这么个道理,拼的就是心态。"
对面桌,秦御在买醉。
离婚之后,正常工作之外,他基本都是这种颓废的状态。
他身边又凑上来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咸`鱼_看¨书-网. ^首-发,
一个小黄毛说,"哥,你以后有的是女人追,戴珈大美女不就是吗?"
另一个蓝头发道,"你那老婆都玩了十年了,就算现在她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都未必硬的起来——"
"就是,他们体制里那群人,也乱的很,说不定就被人玩过——"
话还没说完,秦御一瓶子砸桌上,掐着黄毛的脖子道,"你踏马在胡说八道什么?!"
黄毛被吓蒙了。
秦凌峰起身拍了拍秦御的手,又同隔壁两桌受到惊吓的客人打了招呼。
赵嘉宇和罗瑜城在斜对面很淡定地坐着,看着秦御快把人掐死了。
对方死命挣扎都挣脱不开。
秦凌峰将人劝走。
还数落了秦御一句,“早就和你说过,戴珈的朋友是戴珈的,你是有身份的人,别和他们来往。”
两个人之间,倒是秦凌峰显得更成熟。
秦御抿唇,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赵嘉宇啧了一声,又捏了一颗圣女果塞嘴里。
罗瑜城看着秦御那模样,对赵嘉宇道,"你别说,我认识了那么多企业老板啥的,能够事业长虹的,对自己原配老婆都挺好的,反倒是暴发户,或者靠老婆家里起家的,最后都是陈世美,但这种人,来钱快,倒得也快。"
赵嘉宇斜睨他,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问,"那你说李嘉诚呢?"
"也是。"
"还有何鸿燊。"
罗瑜城哈哈一笑。
赵嘉宇还要举例,罗瑜城说,"打住,喝酒。"
"本质上就是丛林法则,强者永远逐利。"
赵嘉宇看着保洁快速收拾了秦御那桌的战场。
他又远远地看了一眼门口,抿了一口面前的酒。
秦御被秦凌峰和助理陈睿哲二人架着,弄了出去。
站在午夜清冷的街道上。
秦御突然大叫一声,拳头砸向了墙面。
秦凌峰冷眼旁观。
等秦御发泄完了,才问他,"你现在只是无法接受现实,但事实己经是这样了,你酗酒颓废有什么用?"
秦御额头抵着粗粝的墙,呼吸粗重。
他又转身,半个身子靠在墙边,吐出了带着酒味的粗重呼吸。
抹了把脸,随后居然哽咽了。
秦凌峰让陈睿哲去车上给秦御取了一瓶矿泉水。
秦御打开却没有喝,而是兜头淋了下来。
这样子,哪儿是什么创业新贵秦总,根本就是个为情所伤的落魄浪子。
秦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换个心情,也许会好点。"
陈睿哲走过来,递过秦御的手机,公式化地同秦御汇报,"秦总,戴小姐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
秦御拿起手机,贴在耳边。
"老公,你在哪里?我马上回来了,你今晚能不能出来?"那边传来戴珈娇滴滴的声音。
她是个空姐,这会儿估计下班了。
秦御吐了。
过了会儿,他贴着手机,没声了。
戴珈在那头焦急问,"老公,老公,你怎么了老公?我好担心你呀老公,你别吓我,你说话呀。"
秦凌峰和陈睿哲都听到了,但两个人谁也没出声。
戴珈的声音愈发急切。
"老公,我都快哭了,你舍得让我这么担心你吗?老公,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来。"
秦御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老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呀?要不要我帮你报警?我现在就报——"
秦凌峰终于忍无可忍,拿过了手机。
"戴小姐,我是秦凌峰,秦御没事,只是应酬喝多了,等他清醒了我让他回你电话。"
戴珈一愣,继而说,"那好吧,秦总,麻烦你照顾御哥哥了。"
不是老公么?
秦凌峰挂了电话,心想自己也真是个冤种,每次都帮秦御擦屁股。
他对陈睿哲说,"去给秦总开个房——"
陈睿哲觉得,自己才是大冤种。
秦御突然站了起来,走路略微有些晃,却站首了。
秦凌峰一愣,问,"你没事了?"
秦御看了看他,似乎回了神,清醒一些了。
他说,"还好,不是今晚要等陆行吗?"
秦凌峰反问落汤鸡一样的秦御,"你这样怎么等陆行?"
"妍妍给我买了很多保肝解酒的,她上次从香江招商带回来的——"
说到这里,秦御没声了。
秦凌峰也是无奈。
前脚才和新欢小三老公长老公短的,遇到现实问题就想到张慧妍了?
看来秦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接受现实了。
也是,他俩大学就开始谈恋爱了,两个人都是初恋。
甚至还是张慧妍先表白的。
秦御真该感谢老天爷,送了他一副好皮相。
秦御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强力压制着什么。
陈睿哲递来了保温杯,又把秦御说的保肝解酒的保健品递给了秦御。
秦御接了那大大小小的保健品,仰头塞进嘴里,喝了口水,却呛得喷了出来,一阵猛咳。
秦凌峰为他顺气。
秦御咳了一会儿,又喝了好几口水,靠在墙边,摸了包烟出来。
给秦凌峰抛了一支,接了陈睿哲递来的打火机点了烟,仰头,喷了一口烟雾。
发出了"嘶—"的一声。
秦御吐完,吃了药,抽了烟,似乎好一些了。
他对陈睿哲抬了抬手,"手机。"
陈睿哲把手机递了过去。
秦御翻了来电记录,又去看微信。
戴珈的电话又打来了。
秦御按了接听,放在耳边,却不说话。
"老公,你怎么回事,都不理人的?"
秦御的语气很冷淡,"今晚还有事,改天找你。"
"没关系,我可以过去陪你。"
没到手之前,猎食者的耐性都是极好的。
秦凌峰听着戴珈用娇嗲的声音同秦御撒娇讨好,软磨硬泡。
秦御却并不动摇,"今晚真的不行,改天吧。"
说完,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回给了陈睿哲。
秦凌峰问,"怎么?"
秦御反问,"什么怎么?"
秦凌峰撇了撇嘴,"不让你的小戴美女来陪你吗?"
秦御又抽了口烟,拿了纸巾,草草地擦了擦头上的水珠,对着陈睿哲挥了挥手说,"去候着陆行。"
陈睿哲去了,也方便秦御和秦凌峰单独说话。
秦御对着秦凌峰,说了句真心话,“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离婚。"
秦凌峰抽了口烟,点了点头。
"如果她因为戴珈跟我离婚,我不要戴珈就是了,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临出门前还好好的,领了离婚证出来,她就完全变了个人。那我们十年的感情算什么?"
秦御猛地吸了口烟,又呛了一口,咳嗽了一会儿。
沉默地,看着清冷的街。
夜色摇曳。
街灯柔黄。
酒吧里又出来了一对情侣。
在吵架。
男孩说,"你干嘛要纠结这种小事?这是很大的事吗?"
女孩说,"跟你说了,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醉死在外面好了!"
男孩骂道,"你神经病啊,你知不知道酒吧什么地方,你醉死,你不光醉死,还被人强!被人抓去卖!被人下药!被人——唔——"
男孩还没说完,女孩就捂住了他的嘴,"你闭嘴,公鸭吗?烦死了!你管的这么多,我说你的你怎么就不听?!每天到家就玩游戏,每次都把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扔得到处都是,我说了你那个徒弟对你不怀好意,你还帮她说话,你管我要不要去酒吧啊!"
秦凌峰听得笑了起来,转头看秦御,却见秦御一脸严肃,面色深沉。
秦御忽然想起,曾经和妍妍的一次吵架。
就为了他一只袜子在洗衣机,一只袜子掉在了床边。
妍妍在家找了两遍没找到,念叨了两句。
那阵子是他创业失败后,再次起步,也是最艰难的时候。
每天到家很晚,压力也很大,听妍妍唠叨,就吼了她。
两个人大吵一架。
他觉得她为了一只袜子发疯不可理喻。
那天妍妍也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很晚才回家。
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听到她在哭。
听到她的哭泣声,他到底也难过,翻身就抱住了她。
他说,"不就是一只袜子的事吗?值得那么生气吗?"
张慧妍却问他,"萨拉热窝事件是二战的导火索,但二战只是因为萨拉热窝事件吗?难道不是长期以来利益不平衡造成的矛盾集中爆发吗?我是因为这一双袜子,还是因为我的付出你看不到,因为你只看到了你的辛苦,却看不到我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你只要上班,你说我生气只是为了一只袜子吗?"
他当时听她说了那么一大堆,首接就笑了出来。
他吻她,哄她,而她也回吻了他。
那一刻,心是多么的柔软和温暖。
他知道她渴望家庭的温暖,吃定了她爱他。
结果没想到她真的走了。
甚至为了离开他,不惜设局骗他,骗得那么真,他甚至一点都没有怀疑。
想到这里,秦御心里一抽。
烟头烫到了手指。
秦御一痛,烟头掉落在地上。
火星溅开,散落不见。
只留下殷殷烧着的烟头,散着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