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大雪

    正月初一,本应是热热闹闹的节日,可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门楣上张贴的朱砂对联在一片银白里格外显眼,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把整个扬州城裹上了素色。


    裴昱臣披着一件大氅,站在屋檐下伸手接着大片雪花,檐角的冰凌坠落摔了一地碎冰,望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他眉头紧锁,手心里攥着块温热的暖玉,却驱不散心底涌起的那股不安。


    “这雪下得也太反常了,往年也如此吗?”


    旁边的孟合舟回道:“往年这个时候,虽说也会下点小雪,但哪像今年这般没完没了啊。”


    裴昱臣裹紧衣服,面色严肃,“我去城里看看,这雪再下下去怕是要出事。”


    外头大雪纷飞,城中百姓的房屋茅顶可还撑得住?乡间驿道被雪掩盖,行人能否归家?家家户户储备的粮食棉衣是否充足?


    裴昱臣的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粮仓要清点储备,以备不时之需;必须检查各处桥梁和渡口,确保无人受困;还有那些破旧的房屋,必须巡查有没有倒塌的情况。


    “速传衙役清街扫雪,挨家挨户查看老弱病残之家!”吩咐完青竹后,裴昱臣踏出院门,任雪花落满肩头。


    孟合舟连忙小跑着跟上:“诶,师弟,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裴昱臣抬眼望向远处,河面已经结冰,原本繁忙的水路如今变得死气沉沉。


    码头上几个脚夫正骂骂咧咧地砸着冰层,他们妄图疏通出一条航道来,可坚硬的冰块又怎是他们轻易能凿开的呢?


    “运货的船只都已经停了,我要的货怎么办呀!”


    “这么大的雪还惦记做生意,你可真行。”


    “你懂什么!我的全部身家都搭在上面了,就等着卖出这批货赚银子呢,现在银货两空,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啊!”


    路过的商人唉声叹气,仿佛天都塌了。


    裴昱臣无力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只能先把在外逗留的百姓劝回家去,嘱咐他们等雪停了再外出。


    两日后,青竹急匆匆地闯进了书房,手里挥舞着一张薄薄的纸。


    “大人!急报!”


    裴昱臣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大雪深数尺,河水结冰几十里,人畜冻死千计,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江南连雪数旬,尸殍遍野。


    附近的县城已经出现了冻死流民的情况,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在这严寒之中根本无力抵抗,命如草荠。


    深夜,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裴昱臣难以入眠,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巡城,走到东街时,一阵微弱的哭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顺着声音找去,众人发现是一个老妪蜷缩在墙角,她的怀里抱着死去的瘦弱孩童,孩子的身体早已僵硬冰冷,而老妪也饿得皮包骨头,气息奄奄。


    裴昱臣心中一阵刺痛,连忙上前扶起老妪,脱下自己的官袍给她披上,又派遣衙役去弄些吃食来。


    老妪抓着他的衣袖哭得泣不成声,跪在雪地里不停磕头,“官爷,求口棺材葬孙儿……”她颤抖的声音和乞求的眼神让在场的人喉头发紧,纷纷移开了视线。


    天亮以后,裴昱臣立刻召集扬州城的粮商们商议开仓放粮之事,然而这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富商在此时都露出了丑恶嘴脸,他们一个个推三阻四,借口库存不多来推脱。


    “裴大人呀,不是小人不愿帮忙,可我那点囤货,根本就不够自家铺子卖的哩。”


    “大人,这大雪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我家有几百口人要养活,粮食可不敢动呀。”


    裴昱臣阴沉着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杯子里的茶水都被震出了几滴,“呵,诸位趁着天灾哄抬粮价难道不会寝食难安吗?百姓们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尔等利欲熏心、趁火打劫,此等行径,与土匪何异?”


    富商们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裴昱臣直言不讳,戳破了他们的小心思,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


    “裴大人,我愿开仓放粮,接济百姓。”


    姗姗来迟的宋明轩打破了一室寂静,他拱手朝着裴昱臣行了一礼,高声说道:“我们宋家作为江南有头有脸的富商,愿意慷慨解囊。银子是身外物,死后也带不进阴曹地府,倒不如拿出来为自己多积一点功德。”


    在座的商人们听了这番话全都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暗骂这宋家小子不是个东西,自己装大度不要拉上他们啊!


    有人张嘴想要反对,接着便被宋明轩一记眼刀钉在原地,“怎么?这位伯父是要学那铁公鸡,把铜板缝进棺材里去?”


    裴昱臣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有宋公子这般高义之士,实乃百姓之福。”


    “裴大人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剩下的事还要靠大人您费心啊。”


    这次对话是两人自相识以来最平和的一次交流,难得没有针锋相对,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人命关天,没必要计较得失,能多救一条人命是一条。


    裴昱臣环顾四周后,朗声说道:“本官希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若有人执迷不悟,那便是与全城百姓为敌,本官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按照本朝律法,本官可将哄抬粮价所得钱财尽数没收。”


    富商们不情不愿地点头应是,承诺会降粮价,他们十分吝啬地表示,可以在城中开设粥棚,救济灾民,其余事做不到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裴昱臣走出去后,发现是饥民们听说州署会施粥,于是聚拢过来哄抢。混乱之中,灾民们在拥挤下发生了踩踏,有不少人受伤,疼得惨叫连连。


    裴昱臣赶忙上前制止这场骚乱,请大夫来为伤患诊治。


    “大家不用争抢,人人都能分到粥,不仅衙门这里会设粥棚,扬州富商们也自愿出粮食帮忙,尤其是宋家,他们捐赠数千石粮食和几百匹棉布,不仅果腹,亦能御寒,宋家还会出银子为流民搭建临时住所。”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不愧是江南首富的宋家,一下子捐了这么多粮食,咱们有救了!”


    “可不是嘛,想不到宋家出手这么大方。往日里我只羡慕人家会赚银子,这关键时刻还真是仗义。”


    “乐善好施,当真是大善人啊!”


    云楚沅听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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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也是出钱又出力,以云记的名义救助灾民。她本来还想亲自去粥棚煮粥,却被裴昱臣给拦了下来。


    “阿沅,这事还是交给下人来做吧。万一你熬的粥太好吃了,怕是都不够分的。”


    云楚沅觉得他这话还挺有道理的,都这种时候了,能填饱肚子就行,没人会在意味道如何。


    “咦,这粥里为何还掺杂着小石子?”


    “你有所不知,有些偷奸耍滑之人会伪装成难民来混饭食,粮食进了他们的肚子实乃浪费。”


    听了裴昱臣的解释,云楚沅惊讶极了,这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会跟难民抢东西吃。


    裴昱臣冷笑一声:“哼,掺了石子的米粥对他们来说难以下咽,衙役们已经揪出好几个了,这些个无耻之徒我会让人套麻袋教训他们一顿的。”


    “就该这样!挨了打他们就不敢来了。”云楚沅颇为赞同,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好言相劝,该动手时就动手。


    虽然流民们的情绪暂时被安抚下去了,但裴昱臣深知继续这样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


    裴昱臣早已向上递了折子,可朝廷赈灾的银子迟迟未到,单靠粮仓里的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


    看着面黄肌瘦的灾民们,裴昱臣暗暗发誓一定要做点什么,哪怕拼尽自己的一切也要帮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


    砂锅里的水咕嘟作响,云楚沅将鲫鱼滑入翻滚的沸水中,待到汤底变白,她掀开竹屉,把切成方块的嫩豆腐倒入锅中,宛如白玉落入琼浆。


    “阿昱,再忙也要吃点东西呀。”云楚沅端着一碗鲫鱼豆腐汤走进书房。


    这两天裴昱臣的忙碌和焦急她都看在眼里,他为了救济灾民之事茶不思饭不想,身形日渐消瘦,云楚沅特意煲了汤为小书生补补身子。


    埋头写信的裴昱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沅,先放在旁边吧,我待会用膳。”


    赈灾的银子还没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大封路所以耽误了,他沉不住气往京城寄了几封信询问情况,也迟迟未见驿差归来。


    云楚沅打开瓷盖,露出里面的鲫鱼豆腐汤,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散开。


    奶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点油星子,绿葱花漂在上面,软嫩的豆腐块吸饱了汤汁,随着勺子轻搅微微颤动。


    “阿昱,我喂你。你天天往外跑也不怕感染风寒,喝了这鱼汤暖暖身子吧。”云楚沅柳眉轻蹙,看着裴昱臣的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她心疼得不行。


    据她观察,小书生平日里十分注重形象,还有点轻微的洁癖,衣衫总是白净整齐,何时有这样邋遢的时候。


    云楚沅舀起一勺鱼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之后才递到裴昱臣的唇边。


    裴昱臣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眸光,心上人的温柔小意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好,那便听阿沅的。”


    浓汤入喉,鲜味顺着舌尖漫开,鱼汤清甜,豆香醇厚。裴昱臣就着云楚沅的手细细品味,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她,眼神饱含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