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力追逐

极力追逐

“你一个人,没问题”副队望着远处仅露出半截屋顶的村庄,难得的吸着狙击手递来的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闷声问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任务,一旦进去可没什么返回的余地了。”

林深成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呛人的白烟,他难堪的被夹在其中,开口便会被烟雾趁机而入,控制不住的咳嗽不止。狙击手到底还是没能吃了那仅剩的一个星球杯,而是在车辆停下之后扔给了他,随后独自一人走去了远处,寻找着合适的隐蔽位置。

他兀自的盯着已经被解开塑封的星球杯,小到不过小拇指长的勺子早已丢的无影无踪,林深成只得尴尬的捧着它,愣着神。

话说,楚栩第一次递给自己这玩意,貌似也没给勺吧他笑了笑,当时自己是怎么处理的呢?过去太久了,即便是自己将与楚栩的点点滴滴都尽力记的一清二楚,也无法阻挡一些漏网之鱼。

该走的,终会消散,留不住的。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让副队错以为林深成十分为难,但望着戒备如此森严的村庄心里又不止犯了愁。他们人非常少,第一次前来也并不是打算与入内雀硬刚,偷偷潜入是最好的方法。

但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们极力也只能送一个人进去,多了,非但对他们不利,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副队一边抽着烟,一边想到,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去也无妨,林深成好歹是一个成熟的领导者了,独立执行是基础。

他正想开口提出第二个方案,却不想林深成一把将早已被口袋暖化的巧克力塞进了嘴中,囫囵吞枣的一口吃掉大半,随后便是沉默的咀嚼声。

副队刚想说的又被他堵了回去,缓和着气般瞧了眼手腕上的表。狙击手那边仍旧没有动静,估计是还未找好地方,此刻空闲的时间仍旧很多,他似乎还可以得以放松一刻。

“不用,我去就可以。”林深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窗,从侧方望去,村庄恰巧被一棵极为高大的树木遮挡住,只能看见无尽的天,仿佛没有尽头。

副队松了口气,却又不知为何,一颗心再次吊起来,事先声明般紧接着道:“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有限,你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吧狙击手会尽自己的全力盯着你的,最重要的还是要避免暴露。”

“没事,这个村庄并没有入内雀的人,他们不认识我。”

“你倒是笃定。”副队道,“话说玫瑰认识你,在玫瑰领导之下的成员不可能不认识你吧。”

“这一片的领导人并不是玫瑰,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长领导着的,玫瑰他们不会来这里。”林深成道。

“行,但还是要注意一下。”

副队接着为林深成强调着一些进入后需要注意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保证个人安全。任务可以放在第二,但生命必须时刻第一。只不过林深成早已无心听从,他只要一想到村庄那头会是楚栩,他便心神不宁到几乎要疯掉。

副队将烟头撚灭,道,“按线索来,定位消失前最后的地点便是在这里,甚至再次之前只微微移动着,在短暂的静止过后才彻底失去信号。”

“现在看来,并不是定位器在体内被损坏。”他将无用的手机随意的扔到一边,望着窗外的惨败景色,道,“这片区域的信号居然被全部屏蔽了,若想联系外界只能走到十公里外的高架上。”

“不过这也可以说明一件事——那名警员并未被发现定位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再次转移,现在外面每个地方都有我们的人审查,提供的位置线索倒是可靠。”

“我还是希望这次行动并非是仅仅做一个简单的勘察,还希望你能找到那位人质的行踪,至少我们的后期行动会简单一点,尽量做到不会伤害他。”副队看向仍在运作的手表,按平时来说这应该是临近日落的时刻,窗外却仍旧明亮,不眠夜一般,太阳恋恋不舍的停留在天空之中,不愿缺席着只有月才能观赏到的好戏。

人质林深成倒是对副队几乎脱口而出的称呼感到奇怪,再配上狙击手先前问他的问题,这都是他们在出任务之前应该知道的,为什么会一概不知呢?

难道局长并没有如实回答,林深成不免疑惑到,但这是不合规定的。他虽说心中有了猜想,但为了确保无恙,还是在点头表示明白后紧接着开口问道:“你们都不知道楚栩的事情吗?”

“呵。”副队轻笑一声,周围布满褶皱的眼眸凝神般的盯着林深成,像是闷声叹了口气后道,“整个系统都马上传遍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还不知道。

“局长告诉的”

“那倒不是,不过你们沈局后来也找过我了。”副队道,“那老顽固喊我出来吃饭,我还以为是单纯叙个旧,没想到差点被这一顿饭贿赂上。”

林深成蹙了蹙眉,他并不想局长也因为自己搭上后半辈子,贿赂这种事情不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

“小子,别想偏,他相当于我的老师,就算贿赂也是我贿赂他。”副队拍了拍林深成的肩膀,劝他放松心,道,“他那次约我出来,就是想跟我解释一些事。也是因为他,我才了解了事情的全部。要不是他,估计我现在都不会给你好脸色。”

“你知道他们这么传你的吗?”副队有些气愤却不裸露于表面,只是说话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些,擡头望着后视镜道,“他们说你是潜藏在局里的卧底,和那个杀人犯有一腿。”

“还说你恶心。”

林深成攥紧了手,对这个评价倒是毫不意外。其实,在他打算和楚栩公布关系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了这些的到来。这件事情肯定会从内部传到外边,一直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也是因为他的权威,现在他一受挫,所有恶意便潮水一般倾涌而来。

他倒是不在乎这些,虽说在这个虽说开放了很多的时代,封建思想却一直藏于人的思想中,能有这种想法倒也无法避免,像他父母一样只盼着自己好以及局内赞同着他们的警员等更是难见。

林深成只不过是怕最后真相大白后楚栩会伤心。他早已在心中认定了楚栩无罪。

“当然,我觉得林队你应该不会在乎这些,我们都不会在乎这些。”副队说,“真正用能力的人并不是一个肤浅的外表可以定义的,相反,这恰恰说明那人并不在意这些,才毫不忌惮的裸露于表面。在意的并抓住不放的,只是无能到只能嘲笑他人的失败者而已。”

“你们局长告诉我了来龙去脉,荒唐但又唯美,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不希望自己曾经的爱人被称作‘嫌疑犯’,按照当局来看,‘人质’确实是最好的称呼,没什么特殊的。”

“况且,你对他还有感情。”副队轻蔑却又郑重的轻笑出声,盯着远方的眼神越发复杂,接着道,“百年好合。”

“”

“虽说是一对不怎么受人待见的眷侣,但还是该送上我缺席的祝福——话说你们局长没开口说过这话吧,他只会喝自己的茶。”副队转过头来,像是真正的闲聊一般用着看小辈的眼神充满慈爱的盯着林深成,道,“我替他说了,他挺喜欢楚栩的。”

“他也不希望楚栩出事。”

查阅着林深成愣怔的神色,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话题一变,不再打算过多讨论这些。之所以所有人都在提起,到底是怕林深成太过于上心,不只是因为楚栩,还有世俗的纷扰。

他们都再说远离世俗喧嚣,可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的超脱凡俗。与其自欺欺人,不如坦然面对,给事实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是他们都希望林深成的。

“知道这个村庄是干什么的吗?”副队指了指远方的房屋尖尖,顿了顿声在等待着消息的间隙中林深成做一些线索查漏,“省区交界地带,又是山区,再加上地处隐蔽,政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村庄,能够找到它还多亏于‘桃花源’。”

“勘察人员也没真正的进入过,但曾经用过无人机拍摄过其中的样貌,很奇怪,空无一人。即便是无人机再此不间断的停留一个星期,期间也并未见过一个人的痕迹,除了门口处看守般一直蹲坐的两个黑人。”

“你还记得入内雀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吗?”副队的重点突然从村庄上跳转到入内雀,如此多变的话题也让集中神智思考的林深成一阵恍惚,仿佛他还没从上一个沉浸中退出,下一个便接踵而至。

他咬了咬发酸的虎牙,思考些许后惊愕着般道:“黑市,贩卖器官!”自从得知这么一个组织后便接连不断的案件混淆了林深成的思想,他甚至在潜移默化之中忘记了入内雀的本质,仅仅认为这是一个制造特大恐慌的反社会组织。

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怎么会忘,他忍不住的懊恼自己,甚至还需要稍加斟酌后才敢肯定,自己的失职原来在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是啊,近期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让我们默认为这只是一个杀人为好的组织,与之前所侦破的连环杀人案并无不同。但事实上他们却不是,入内雀,是一个涉及区域广泛到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它的一席之地,也是我们前所未见的高危组织。”他道,“因此性质便完全不同了,国家亲自下令除掉他们,亲自下令将他们驱逐出境,真实情况便由不得我们了。尽全力也好,不尽全力也罢,死亦或者被审判,总得选一个。”

眼瞅着副队像是有心事般越扯越远,说到最后甚至兀自捂着头默默沉吟着,像是洗脑,又像是开导。林深成实在是看不下去,看了眼时间后人不知打断他,有些抱歉的道:“您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副队醍醐灌顶一般从堪比溺水的状态中逃出,缺氧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着空气,腹部也随之剧烈起伏着。他抚了抚脑门上有些扎人的寸头,深吸一口气后道:“抱歉,这次任务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会不自觉的扯远。”

“很重要,关系到升职”林深成笑了笑,也经历过此的他倒是看的很开,打心底觉得这其实无所谓。但他无法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人,从事实出发,如实的发出感慨,“确实,都这个年龄了再没个功绩傍身确实不应该,要是失去了这次机会等到下一次就很难了。”

“升职吗?”副队认同林深成的想法一般,回眸望向他,露出一抹苦笑,淡淡的道,“要是真的是升职就好了……”谈话之间,眼中的泪便要盈不住般落下,顺着交错纵横的皱纹延伸出许多分支,不知流向何处。

“好,个人上的事情先放一放,重点还是放在目前情况上。林队,你姑且当做升职就好。”副队瞬间挥干了眼眸中凝聚的泪水,狠狠灌了口瓶装水后便就着先前的话题继续下去,说话间却有一丝哽咽。

林深成疑惑,但也不愿追究。见副队实在是为难,再加上他说的一些自己都在那段停职的时间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了,便再次叫停了他,直击重点,道:“所以怎么潜入,你们是早已有了办法还是其他”

“这正是我为什么说这么多的原因。”副队抿唇道,“这个村子,便是入内雀黑市链锁的主场地,也就是他们内部的‘交易所’。”

“正如你所说,这里完全散养,入内雀很少插手。所以这里,便是我们主要的突破口,而且闯入这里,十分容易。”副局指向远处,沉着声道。望向林深成的眼神却有些担忧,更多的却是信任。

林深成顿感不妙,磕巴问道:“难……道”

“没错,不然这个寸头为什么你非剃不可。”

“……”

虽然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想,但林深成还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以卖/肾者的身份去出任务。副队他们甚至还为了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穷困潦倒到不得不买肾的流浪汉,还特地为他换上破旧的衣物,脸上也搞出了毁容一般的疤痕。

形象是趋于完蛋的,效果确实出乎预料的好。即便是入内雀村庄的人严谨程度很高,甚至还查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可局长他们是谁啊,这些事情早在来之前便就办妥,即便是林深成因为行动轨迹太过于可疑而被抓住,他们也仅会认为他是一个贪财的流浪汉,而并非一个警官卧底。

除非有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认识他的,不过,这几乎无法成立成一种假设。

因此林深成十分顺利的过了第一关,双眼戴着眼罩,随着引领人的步伐一步一步深入整个村庄。即便是眼前一片黑暗,但林深成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四周有许多双眼睛私下窥探着他,窃窃私语似乎要冲破掩埋点。

他不知道那人带自己去那了,只知道自己在猝不及防之中被人狠狠的扎了一针,随后便失去了知觉。临近彻底丧失意识之前,林深成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他真的要被割腰子了。

不过幸好,这个村庄的人做事并非那么雷厉风行,说噶边给你噶的那种。等到林深成因为药效过去再次苏醒之后,身处并非空无一人的地方,而是一个手术室。周遭是散发着血腥恶臭的恶劣环境,苍蝇与蚂蚁交织在一起,接连不断的碰撞着,发出一阵阵闹人心的响声。

林深成蹙了蹙眉,随后起身,却不想自己身旁正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的人,身着污渍的手术服,帽子带的歪扭七八的,一看便只是简单做了下处理,可能连基本的消毒都懒的进行。那人正专心致志的擦拭着瓶瓶罐罐,随后朝着针管中注射着一些什么化学物质,时不时还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可能是因为像林深成这种体格的人十分少,药量配备不准,导致他提前醒来,腿脚处本该绑起来的镣铐此刻正在脚腕上袒露着,看样子那人对自己的配备十分自信,笃定林深成不会提前醒来。

但很遗憾,他猜错了。

林深成干净利落的蹦下了床,悄无声息的踮着脚挪动到他的身后,随后勒住他的脖子,将其打晕。

整个过程不过三分钟,林深成将那人扔在地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背后有些发凉,后知后觉般感到害怕——如果不是他的失误,自己可能真的因为出任务损失一个腰子。

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入内雀这么一个严密的组织,就连卖肾者的身份都需要经过特地的核查,真的会出现这种低级的情况吗?林深成不清楚,即便这是有意让他掉入陷阱的,也给了他能够进行下一步的机会。

这对他是有利的,这毋庸置疑。

林深成夺走了那人手中的针管,从一堆瓶罐之中不怎么熟练的找到了标属于“麻醉”的透明玻璃罐,并将二者结合,组成了能够暂且接触困境的“武器”。

他望着手中满满一罐麻醉,盯着其中流动的水满意的笑了笑,随后毫不留情的拔掉了那人身上的手术服,嫌弃的套在自己的身上,就连口罩都不放过,将整个人蒙的密不透风。他又从那人口袋之中翻出一张黑色的磁卡,上方标着一串数字,却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写着“狗尾巴草”。

林深成不明所以,便索性揣进了兜里。他将那人搬到手术台上,把剩余的麻醉尽数灌到他的静脉之中,还贴心的替他换上了自己先前的衣物。

在处理好一切之后,他便坦然的走出了手术室,独自摸索着后期的道路。

说是内部的交易所,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小村庄,建造的再这么繁华也就那样,并不是像建造物一般容易让人迷路。出来之后,林深成惊奇的发现,整个村庄并没有任何监控摄像头,即便是有守卫,但也鲜少的去管一些不触碰他们利益的事情。

就比如他,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动在村庄之中,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询问他。不,是根本见不到一个人。这里如同荒村一般,除了呼啸在其中的风外,再无其他。

越往里走,眼前风景变化的就越明显,林深成能够感觉到自己眼前似乎有些生机与活力。入侵者一般的畸形树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接近工厂般的建筑,突兀的矗立在整个天地之间,与周围矮小的村庄简直格格不入。

三四米高的建筑建设的十分偏僻,四面得有三面半环山,上方还有这横生在悬崖峭壁上的茂盛树木阻挡,几乎被遮挡的完完整整。朝着后面一瞧,接下来却又转变成土房子的模样。仔细瞧都不一定能察觉到它的存在,更何况从来没人注意过这个山区。

这么一个违规建筑横空出世,政府和他们没一个查觉。入内雀能够迅速在蓝州乃至凌台发展起来,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疏忽。林深成叹了口气,靠着周围的树木蔽身,继续朝前走去。

建筑物中热闹至极,与先前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整个村庄之中,建筑物就如同寄生虫一般,吸食并抢走了所有属于村庄的生气,汇聚于此。

凑近一瞧,进出门竟然还需要一种特质的磁卡!黑色且只标有一串数字,林深成快速从兜中摸索出“狗尾巴草”的磁卡,确定无误后便从林丛之中走了出来,尝试着拿着卡装作一切正常的走向那里,顺其自然的将卡按在了刷卡机上。

村庄只是村庄,并无其他,但是这里可不一样。若是能进入这里,他便可能找到楚栩的踪迹,即便是有一定几率会遇到入内雀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滴!

刷卡机显示通过。

林深成从容的收回了卡,随着人潮走进建筑物深处,表面上淡定无比,实则身后早已冒出数不清的冷汗。

没有人群中该有的喧闹,相反,这里除了脚步声外,十分寂静。来去匆匆的人流宛如感知不到一切事物一般,闷着头朝着认定的方向走去,甚至连眼都不曾擡起。再借用余光仔细一瞧,这里的人全都一副面孔,黝黑却又消瘦,眼角下方还泛着病了般的青灰色。身上的衣物也破旧不堪,自内散发出的一种气势像是宣告了他们的身份——村庄的原住民。

那群吸了毒的瘾君子。

缓神过后,林深成像是恢复了所有被封闭的感知,铺天盖地的臭气便扑面而来。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身上全都覆盖着这种恶臭,血腥混杂着鱼腥,又在下水道中酝酿发酵几十年一般,令人作呕。

庆幸的是,他无需考虑被“春天”污染,来时上级便根据“mon”的原料制作出了相应的预防药物。即便是身处高浓度的“ mon”之中,也不会轻易的被感染,上瘾这种事情更是可以避免。

他控制住呕吐的想法,在见到周围人对这种气味一脸餍足的模样,便认定了毒/品是那个危害巨大的“春天”。

逆着人群而走,他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便在随波逐流之中慢慢偏离航道,逃进建筑物中的楼梯处,趴在通风口处大口的呼吸着未曾被玷污的空气。

林深成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到来,大厅中忙于赶路的傀儡也不像会出现故障般逃离人群,所以他便松懈下了心。

但当他正想脱下口罩酣畅淋漓的呼吸时,身后楼梯处却传来了一阵粗犷的吆喝声,像是在与谁说这话,林深成却始终没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被吓了一跳,迅速整理好状态打算逃离,可那人正好走到楼梯拐角处,叫住了他:“前面那个,站住。”

居然是方言。

林深成愣在了原地,他听不懂那人在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等待着他的并不是什么好事。生活在大都市的他从小说的就是普通话,遇上方言确实有些束手无策,在不清楚对方意思的情况下,他甚至不知道做些什么来应对。

“新来的怎么还穿着这一身站在这!你不知道那人这两天要来吗?损坏了形象你配啊!”

趋近于呵斥的嗓音逐渐逼近他,眼下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借助语气的判断来做出差不多的举止。林深成立刻鞠躬道歉,除了“对不起”之外,他什么都没说。

听着他的口音,那人却笑了,轻蔑着一般转头啐了口唾沫,用着方言小声对自己说些什么。林深成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判断出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听语气,好像骂的还挺脏。

“滚滚滚,新来的就是新来的,估计毛都没长齐,能让你干些啥。快,去上面把那批货搬下来,还有快把你这身衣服换了,丢了面子谁也别想好过。”

他快速说完这一堆,过于蹩脚的普通话让林深成为之一愣。

“快点!十分钟内我要看到全部的货物!不然把你丢河里喂鱼去!”

他怒气冲冲的道,随后继续打着电话离去,用着讨好的语气好声好气的“嗯嗯啊啊”着,相比于之前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反转。

望着他的背影,林深成略显无语,好奇电话那头是谁之余迈着脚步上了楼。那人这几天回来……他搓摸着下巴揣摩这段话,不禁思考着“那人”到底是谁。

不过没多久他便知晓了。

林深成借着搬运东西的理由将整个建筑物彻查的彻彻底底,估计是因为心虚怕留下证据,他发现整个村庄无论从里到外,还是从人迹罕至到人群密集,一个监控都不曾看见。这毋庸置疑是方便了他的勘察。

对此,他也有过很多猜想,他们不怕没了监控后无法提供一些证据吗?他们就不怕麻烦吗?但又转念一想,他们又有什么秩序,什么公平而言。在这里,被怀疑便是被判了死刑,无论你是否真的有罪。

林深成知道自己手中抱着的便是成箱的“春天”,恶臭几乎要突破防线,但他还必须要装作享受的模样,才足以伪装下去,在整个建筑物中畅通而行。

建筑物外看其实不算大,内部空间却相当的丰余,但很多都是被上了锁的,就连真正对所有人开放的也屈指可数。他将最后一个箱子按时放在指定地点,再一瞧时间,不偏不倚正好十分钟。

这时候那人也准时前来巡查,见林深成完美完成任务后脸上罕见的缓和了些许,也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了。可仍旧的油腻令人难以直视,至少林深成是这么想的。

他拍了拍林深成的肩膀,赞赏与他的能力,笑容灿烂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不怀好意一般道:“小伙子,干的不错,真的是新来的啊。”

“我给你一张卡,去一趟俱乐部,换身行当,也认识认识人。那可都是好人啊,识机一点,要是被赏识了记得提提我的名字,我是这里的村长啊。”

那人露出一嘴黄牙,吐出粪便一般的浊气被口罩隔住一半,但也不免有渗透进的。他不知道,林深成口罩下的一张脸早已扭曲无比,此刻唯一想的是一脚踹飞他凑近的丑脸。

村长强行将卡塞进林深成手中,还用眼神暗暗为他指着方向,随后用着死劲拍了拍他的后背,在万般强调之后才恋恋不舍的转头而去。

林深成表面上点头哈腰的答应,实际上早就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虽然他对权利啥的很不感兴趣,但是这个俱乐部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按他来说,里面的人应该是和这群傀儡般的村民们不同。

要面对真正有血有肉的敌人啊,林深成踌躇不决着,是孤身奋战还是保稳守命他站在人群稀疏的另一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思着,却每一个人关心他的异常。

身处于喧嚣与死寂杂糅的世界,林深成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无比规律的脚步声如同超声波一般,震着脑弦,使它绷紧直至断掉。

这种情绪的出现其实不在少数,为人处世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顺心,但这次与之前几乎截然不同。小时候心烦纯靠哭泣来发泄,会有妈妈开导,即便是爸爸会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令我哭的更凶,妈妈便会上去装作愤懑不平的样子上去打爸爸,最后逐渐延伸成喜剧片,也总是惹得他破涕为笑。

长大后沉稳后,便不会轻易有这种情绪,因为心无旁骛,林深成几乎将所有事情都看得很开,就连死亡这种事情也包含在内,便自然没了牵挂。

时间延伸至今,任务与责任越来越复杂,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背上。心脏也如同被挤压了一般,便的狭隘无比,更多的时候是喘不过气,伴随而来的,还有难以抵抗的压力。

但好在楚栩在,好在他有楚栩陪着他。

林深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每当他轻嗅到楚栩身上传出的香水味时,自己的躁动便会瞬间消逝,将楚栩揽入怀中时更是。他就像是隔着栅栏窥探着其中茂盛栀子的流浪犬,昂起头卑微的触碰着它,却又怕自己的粗鲁伤害到它,一番促使之下,便不由自主的宁静下来,默默感受着情愫带来的冲击心脏的悸动。

只不过此刻的他,可并没有楚栩的慰藉,就连远远的瞧上一眼都没有。他和楚栩,并没有分手,并没有双双死去,却又像是丧偶一般,忍受着天各一方的孤寂,难以自拔。

恍惚之间,原本在恶臭之下甚至差点被林深成暴力堵塞的鼻子竟鬼使神差的微微动了动。在他意识到后随之而来的并不是那一股腥臭,而是穿越了千山万水的季风——那是一股突兀的清香,被他准确无误的捕捉到。

雷达一般,他第一时间认出了香气的归属,和此前闻过的一万遍一般,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那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果香,特属于栀子的清香。

正因如此,林深成才会感到恍惚无比——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嗅到楚栩身上的同款香气除非……

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个猜想,因为烦躁闭上的双眼急促的睁开,随后开始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飞速环视着,迫切的,急切着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可事实与猜想一般,他并且见到任何一个与楚栩有着相似地方的人。

幻闻带来的幻想而已。

正当他泄了气般再次依靠在墙壁上后,身前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林深成不怀任何希望的转头想要大致的了解情况,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万年。

他眼睛瞪的溜圆,难以置信的望着被簇拥其中的那个身影——挺直消瘦且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栀子,正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不过下一秒便转瞬即逝。

林深成的呼吸几乎停下来,神智再次缓和见楚栩离去便又忍不住的懊恼。视线朝着他离去的地方望去,竟惊奇的与村长为他指明的方向相同。

楚栩去了所谓的“俱乐部”。

他瞬间有了下一步的想法,拔腿而跑,极力追逐着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