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杀自己

扼杀自己

他们连夜赶去江山的家,林深成见楚栩一副焦急到脸色煞白的样子,顿时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便没有多问,积极配合着楚栩的指示去往开着车。

林深成开了警笛,一路上畅通无阻,硬生生将半小时的车程缩短了一半,堪比飙车的一个瞬移到了江山楼下。

“江山!”楚栩死命拍打着江山的门,沉重的拍门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异常响亮,如同喇叭般叫醒了同楼层的住户。

眼瞧楚栩手都拍红了门内也没有任何反应,林深成直接让楚栩避开,蓄力一脚踹了上去,连踹三脚才将江山加固后的门打开。

望着屋内的一片漆黑,楚栩却心生了退避之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敢面对。从三年前到现在,他从没料到过案件会发生在江山身上。他有时候甚至会刻意避开江山,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防范住他的陨落。

屋外的声控灯也随之灭掉,林深成面带担忧瞧了楚栩一眼,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加上不可置信。他离得近,在踹开门后能够隐隐约约的闻到随着空气传出的血腥味,还有躺在地上若有如无的人影。再加上江水所说的那些,他们都深知屋内的悲剧。

他们来晚了。

屋内的人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性,或许这对他人来说是个普通的案发现场,但对于楚栩来说,这足以使他的精神世界经历一次翻山倒海。遇害的是他认为最好的嫂子,而凶手,则是他一星期前见过的挚友。

楚栩做了一件最错误的行为,那便是沉浸在梦中没有早点醒来,这也是他一辈子永远躲不过去的沟壑,总是会掉入其中,溺死其中。

他腿一软,甚至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趴在林深成肩膀中,难以掩住眼中的泪,低声的呜咽着。林深成一手安慰着他,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手机,单手打字发给了吴伟一段消息,随后抱着楚栩的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们不是没有问过关于他哥哥江山的事,江水也是极其老实的回答,可他说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他说江山早在三年前就与他分道扬镳,至今没了联系。偏偏江山的档案却是,知道有这个人也是因为院长说漏了嘴,所谓的江山无法获得准确的消息。

他们也派人找到了江山的住址,大概是两三点。那个时候江山还能够正常开门,甚至还积极配合着警员调查的问题,这样一来他便失去了百分之六十的嫌疑,现在却……林深成死死的搂抱住楚栩的头,露出了犀利的眼神,看样子他们被联合蒙了啊。

楚栩仅仅过了一会便调整大概,他非常庆幸在这种时刻有林深成陪着他,不然他一个人能难挺得过去。

消失已久的幽闭恐惧症在能够抑制它的敌人消失后尽数冒了出来,让楚栩感到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世界就如同幻觉般在眼前扭曲着,直到看不清路,等到灯光亮起后才有些许好转。

他抓着林深成的手愈发紧,额前也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林深成团了团他的手,在楚栩做好深呼吸后骤然打开了屋内的亮光。

屋内的布局和楚栩上次来时别无二差,上次买的蛋糕所赠的塑料袋还在垃圾桶中安安稳稳的待着,客厅的一切如同那次一样,当橘黄的灯光照到那时还有种温馨的气息。

可悲剧并不会凭空消失,该来的还是会来到。即便是见到如此和谐的场景,鼻尖却总是有一串浓郁的味道逼着人认清现实。

楚栩几乎在瞬间红了眼眶,抹了抹眼睛后才发现林深成早就愣在了原地,甚至手死死的扳住楚栩的脑袋不让他转头。

即使如同人间炼狱的地下室没能打败了楚栩,但林深成认为眼前这幅景象楚栩很难接受。他和江山并不熟,也从未真正研究过那人的内心,在他眼中江山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尤其钟爱那不着调的芭比粉。

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着实让林深成彻彻底底的了解到了江山的内心,也着实被那片沼泽惊吓住。

“江山的妻子。”林深成舔了舔嘴唇,干着嗓子道,“是不是还怀有身孕?”

楚栩一听便感到了不对劲,盯着林深成清亮的眸子试图从中的倒影看出些许端倪,随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可林深成明明不知道月姐怀了孕的,到底怎么回事,他意识到了什么,下决心扒开了林深成的保护他的手,任由林深成如何挽救还是无动于衷。

“我靠……”楚栩静悄悄的爆了粗口,安置在林深成右手上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中,瞧着眼前久久不能回神。

躺着的人确实是月姐,身体各方位扭曲的躺在了餐桌旁。一星期前隆起的肚子被人残忍的剖开,内脏肠子散落一地,如同绳子一般缠绕着月姐的下半身。若是仔细一看,就能够发现她的腹部还缺少了什么东西,楚栩的视线颤颤巍巍的从月姐尸体上离开,搜索一会后成功在餐桌下方见到了一个不成型的胚胎,上方还有未剪断的脐带和胎盘。

这个烂肉一般的胚胎,出生过后会叫他干爹。楚栩一想到这,心脏就如同进入真空机般,狠狠的喘不上来气。只得拽住林深成的袖子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像是抓住了台风降临时的那根柱子,好让他保持自我不迷失。

可他真的感到无力,看到眼前的血案愣是不敢上前检查。不是害怕,这个现场比不上他之前所见的万分之一,下水道都下过,他不可能会怕。楚栩怕的是,他看到月姐手上和江山的订婚戒指,看到她失色的脸庞,会想起之前的相处,随后忍不住落泪。

他害怕,他始终跨不过去情感这个坎。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总是精明的直直攻击心脏,如同天意一般无法避免。

被情感操控的人归属与失败,可能够违反情感的却绝无仅有。不想循规蹈矩,却总是被情感控制思想,连最后一丝抗拒都被吞没,这就是命运。

被情感操控的命运,被自己扼杀的自己。

楚栩叹了口气,望着这一片血迹眼中只剩下了茫然,不知道如何去做下一步,只想要一直站在这里,等到一切的结束。

微微起伏的腹部以及不规律的呼吸,在这片环境中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其余的其它,就如同死了一般,没有存在感。

极度的悲伤过后,是茫然的冷静,楚栩就直直的站在那里,直到彻响天际的警鸣声的响起。他不再说话,默默的接过了吴伟带来的工具箱。

月姐之前澄澈的大眼睛此刻瞪的大大的,唇部也微微张开,死之前像是经历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死后面容也定格在了最惊恐的时刻。她不是完全没有污点,楚栩仔细的查看着她的面部,脑子里却如同乱麻般杂乱。

她背叛了江山,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欺骗他。而江山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不育不孕的事情,他同时也对她不诚实,这才是酿成整个悲剧的原因。他们都有错,但这不是他杀人的原因,他们开始都有罪。

楚栩在旁边餐桌下捡到一把柳叶刀,上方的血迹早就凝结在上,构成了护着刀子的血盾。想都不用想这是凶器,而月姐毙命的原因是因为江山丝毫不差的用柳叶刀捅进了她的心脏,这才使她几乎是在瞬间躺下。

江山的专业是临床医学,但他们的课程几乎是同步进行。楚栩会得他一定会,楚栩不会的他也会。心理只是江山的一个爱好,他也没料到江山最后会从事这一相关工作,久而久之都差点忘了他是学医的了。

楚栩翻过了月姐的尸体,随后带着沉闷的心情舒了口气,站起了身。月姐除了腹部的伤口和心脏处的致命伤外并没有其他伤口,内脏除了子宫被用蛮力摘除之外其余的并没有损伤。

江山的目的明确,甚至不愿伤害月姐其他,只不过楚栩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他是在想不到江山会做出这么血腥的事情来,就像是违背了定理。

楚栩一度认为他还因为麻醉的作用陷在昏迷中,而这一切全是他心底的梦魇在作祟,试图让他与自己惧怕的作对,好让他失败在偷袭之中。

可这不是梦,在摸到月姐不存有温度但仍旧柔软的皮肤上时,那种可怕的真实感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他是真的在面对自己的恐惧,这一切都成真了。

他真的会扼杀掉自己,被恐惧,被情感,被现实。

楚栩没立即走开,通缉令已经紧急下达,从下一个鸡鸣开始后,江山就从挚友变成了通缉犯,一切真的如同做梦一般。

“我不是在做清醒梦。”他把胚胎和一堆肠子塞进了月姐空荡荡的腹部中,随后看着月姐的尸体被白布遮掩住,不忍的闭上了眼。

“江山真的制造了一切,他是个罪人了。”楚栩瘫倒在一片看起来干净的椅子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开口道,听着周围细小的窸窸窣窣总感觉极其恼耳,随后用手臂遮住了自己耳朵。

林深成不知道如何安慰看起来镇定的楚栩,只好静悄悄的站在他旁边,任由他的脑袋依靠在自己的腰处,用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侧脸。

世间喧扰,噩梦恼人,但这如同噩梦般的世间中,有你则安。

我会扼杀住自己,但请身旁的你拦住我,捂住我的耳朵,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