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蒙昧心迹
顾景修发现其实林知乐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乖。
比如眼下。
今天少年穿的是一条牛仔裤,深蓝色布料裹着两条长而直的腿，不是一般的好看。
但没预料到会下雪，脚上只是普通球鞋,以至于裤腿被雪洇出许多湿迹。
而裤子主人——此刻一边喝着金姐煮的姜糖水，一边缠着自己聊天。
一会关心暖房里的花能不能抗冻，一会畅想明天还会不会继续下雪。
就是不知道关心自己。
倒是身体很诚实,因为脚上湿得难受，两只脚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指望这个小马虎照顾好自己？……顾景修微微皱眉,很快切换严厉家长状态，勒令林知乐去浴室洗澡，再换上干燥暖和的衣服,并且早点睡觉。
突然被强势的安排了，但林知乐觑着他哥的脸色,哪里敢反驳。
尤其是对方还拿着浴巾亲自送他进浴室，要不是不方便,可能还要监督他洗澡。
亲眼看着浴室门被关上，顾景修才算满意,转身正要下楼,却听见身后门咔哒一声又被打开。
浴室黑色门框边伸出一个脑袋。
林知乐：“那你明天还会一大早就走吗？”
门框后少年毛茸茸的头发翘起来,定定看过来。
虽然嘴上是一句不带情绪的问句,可是黑色瞳仁湿漉漉的,像一只受过伤的幼兽。
顾景修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走。明天不走。”
直到得到一个双重确认过的答案后，门框后那张脸顿时喜笑颜开。
但林知乐好像也不敢太让别人看出他因为这件事开心,很快又把嘴角抿得平直：“哦哦，好的，那我去洗澡啦。”
而后退步关上了门,很快有稀里哗啦的水声传出来。
顾景修转身步下楼梯，背光时眉目染上阴翳。
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明明做最大错事的是他自己。
*
一夜雪飞，京华也展露出六朝古都的气质。
伴随着美景的还有大降温，即使爱美如voxi几人，也老老实实穿了鼓鼓的羽绒服。
而林知乐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盘腿坐在中间，俨然占据团宠地位。
不过他看起来工作得很认真，下半张脸埋进卡其色羽绒服里，长睫投出一小片阴影。
身旁几个人叽叽喳喳在说话，他却充耳不闻，满眼只看着面前的谱子。
时月站在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笑纹一闪而逝。
“叩叩叩。”
门板被轻轻叩响，几人擡头，看到老师进来，火速站起来问好。
“曲子其他部分有眉目了吗？”时月站在白板旁朝他们问。
林知乐挥了下手上的平板：“主副歌的旋律都有了，和弦也有了。”
时月淡淡嗯了声，捡起一旁的公用耳机。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都在等她的评价。
最忐忑的当属林知乐，但当歌曲播放完第一组旋律后，他观察到时月眉心稍解。
似乎梅老师也是这样，很少明确表示自己的喜恶，只偶尔能从表情里泄露些许。
所以当洛铭在背后急得用手指戳他是，林知乐悄悄比了个拿捏的手势。
听完整首之后，时月却没有给出什么评价，她摘下耳机：“就按照这个做吧，一个小时后，我把歌词给到你们。”
“好的，谢谢老师。”
几人如释重负。
一个小时后，时月如约给了歌词稿，白栎把最初版谱子打印出来，人手一份，开始完善这份创作。
时月倚在黑板边，看着他们边数拍子边背词。
【渔人的海从此无尽头】
“感觉有点不对。”
洛铭突然听到身边大作曲家冒出这么一句，眉心一跳，忙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但是林知乐只看着面前的单薄纸张，没有回答他。
时月执笔的作品上百篇，诚如她昨天所说的，没体会那种感情，就唱不出那种味道。
很明显，主歌部分的旋律载不动歌词。
林知乐没写出那种味道。
少年人垂眼苦思，深黑瞳眸认真而纯净，当他凝睇到第三行字，忽地顿住了
【当月光幻化轻纱触碰双手】
【塞壬披起海浪守候】
【渔人的海从此无尽头】
时月在一边一直没出声，voxi看到林知乐在思考，也不敢打扰他，很快看到他坐回键盘前面，咬着下唇开始敲起来。
等洛铭他们背完歌词，再擡头，林知乐也从电脑后冒出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在电脑后高举起耳机：“改好了。”
叶子骞离得近，率先接走耳机听起来。
他这人一向面瘫脸，洛铭见看不出什么，啧了一声上手开抢。
当旋律灌入耳膜，片刻后，洛铭眼睛微微睁大。
“哇~”
但是这个评价还得有时月老师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耳机像是接力棒似的传到她手里。
而后几双眼睛齐齐看过去，等着她的态度。
之前时月说过他们几个没谈过恋爱，所以作品少了感情。这次的更改，却让她品出一丝难言的意味。
配器改成弦乐，旋律也有所调整，几种深沉音色交织，确实增加歌曲内涵。
说不惊讶是假的，她看向林知乐，这孩子的悟性简直强得可怕。
果然新脑子就是好使。
“你这是，怎么这么快就开窍了？”
老师语调促狭，林知乐并不在意，他终于有自信站起来回答：“很荣幸得到老师的认可，就是单纯觉得，这样写会更好。”
时月没再说什么，把耳机还了回去：“很好，但是，到时候弦乐还是换实录更有质感，你们继续训练吧。”
随后她看了眼手表，去了别的组。
洛铭把纸抵在鼻子“所以老师这是很满意吧，我好像感受到了！真是难得啊。”
leo作为外国人，交流时对对方一些微表情更敏锐，闻言疯狂点头，不能更同意了。
不过洛铭很快眼睛一眯，仿佛抓住什么华点：“不过，老师说你开窍了？这是意思。你不会真的去谈了一个吧，细说开窍？！”
林知乐头顶冒出一个啊？
并且极力澄清：“这才几天，怎么可能。”
洛铭：“也是，一看你就是那种会是相信牵手就能怀孕的单纯小孩。”
“那倒也不至于……”林知乐扶额。“我只是，我……”
他蓦地顿住。
他只是，在唱到那段时，突然想起了昨夜。
某个人肩上头上落着雪，笑声低沉，背影坚实宽厚。
经过路灯时，说很荣幸陪他看京华的初雪。
林知乐不期望进那双眼睛，觉得自己变得好像雪花一样轻，飘起来，自心脏处开始融化。
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记得是。
希望这条雪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来到终点。
就好像，探险的年轻渔人被美丽塞壬救起后，却不愿意再继续去到海的尽头。
*
一个问题把林知乐问卡住，这是洛铭所没想到的。
他等了一会儿，又见面前的人很快恢复表情：“或许很多感情都是共通的吧，总之改过之后比之前更好，不就行了？”
洛铭摸摸下巴，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脸有多红，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林知乐慌忙伸手摸自己的脸颊。
似乎是有些热。
“行了，你怎么这么烦，哪有那么多问题，问东问西的，练你的歌去。”白栎终于是看不下，敲敲洛铭的头，提醒他。
洛铭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泄了气，乖乖走到旁边继续背谱了。
林知乐朝白栎笑笑。
大家继续各干各的，叶子骞倒是原地僵了会儿，才拿起纸背起来。
而坐在原地的林知乐松了口气，塌下肩，大半张脸都埋进领口里，深吸口气，想冷静一下。
片刻后闻到衣服上的味道，睁大眼睛又蹭地坐直。
一边leo看他奇怪举动，纳闷他怎么脸更红了，却也没多想，又埋头背词去了。
*
今天的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这首歌没有编舞蹈，不过voxi说他们可能会随性发挥一下，毕竟是舞台上的live，站桩唱总觉得有些辜负。
但这首歌区别他们往日的风格，不在舒适区，所以不敢不谨慎对待。
晚上下班，远远就见露露气喘吁吁跑过来。
她每天工作很忙，但今天还是特意挤出时间来，到楼下找了一趟林知乐。
“我在选去颁奖礼的衣服，你也帮我参谋参谋嘛。”
露露被林知乐推荐给电影剧组，两人一齐去走红毯的事，voxi也知道。
于是洛铭和leo也凑过头来，帮她相看。
但是明显男生女生审美有壁，片刻后露露把几个人挨个嫌弃一边，最后选择笑一笑蒜了。
林知乐挠挠头，不敢吭声。
露露也是选累了，决定看帅哥养养眼，看着林知乐，却突然欸了一声：“你怎么穿的是我们学院的冬季校服啊？”
她起先只觉得眼熟，定睛细看，更加确定自己没看错。
“你还拿辛乐比徽章遮住logo？！”
露露的一声惊呼，成功吸引voxi的注意力。
林知乐急忙擡手捂胸，但也是徒劳。
voxi几人凑过来看：“真的假的？”
露露刷的打开手机，柯南破案的bg响起，她眼神坚定：“当然，我们学校的校服我还认不出来？”
她继续绕着林知乐转圈：“这绝对是正版，男款，码数偏大，袖子长了很多，盖住手指。很明显这件衣服的原主比你高。”
“还遮住logo，我们戏剧学院这么见不得人吗？”
林知乐都傻了，瞒了一天，却在下班时临门一脚破功：“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别看了……”
但他这个态度，反而更让人觉得不对。
借朋友衣服来穿是件平常事，但林知乐有点情绪就上脸，尤其是害羞的时候。
而露露此刻一擡头——面前人两颊烧红，眼睫乱眨，眸光水润，眼看就要被吓哭，仿佛再说就要碎掉。
露露：……但是更兴奋了！
林知乐这边想瞒瞒不住，心脏像坐过山车，天真的决定等会儿闭嘴装鹌鹑，什么都不说。
可是露露绕着他转了半圈，陡然换了攻势，幽幽冒出一句：“我还闻到一点侧柏木香……”
林知乐：“！！”
他大惊失色正想上去捂露露的嘴，对方搓搓下巴，邪魅一笑，在柯南背景音高潮部分朗声：“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知乐这是要下嫁我们戏剧学院做编外校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