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现在的手指和眼神一样温柔

第71章他现在的手指和眼神一样温柔

夏南箐等到饭菜都凉了, 宋嘉罗还没有来,婢女过来传话:“皇上说姑娘不必等,早点吃了好歇息养养身子。”

又是这样, 在真州夏府便是如此,哥哥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厨房送了一碟白糖黏糕过来, 这种真州小吃, 出现在这里,夏南箐略微惊讶,厨房回话道,是皇上让地下宫请了来自真州的厨子,恐姑娘想念家乡味道。

夏南箐心里暖暖的, 当初担心宋嘉罗吃不惯,她也请了泰州的厨子过来,虽然结果哥哥其实是琉酆人,但这份心意其实是一样的。

夏南箐想要尝一尝, 一旁的婢女先替夏南箐试毒了,没问题后, 方把白糖黏糕摆在夏南箐面前。

她们神态自若, 训练有素。

她所知道的前世和现在差别太大,但琉酆的复国,让暗杀也徒然增多。

“夏姑娘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厨房说,只要姑娘能吃得高兴。”婢女道。

“哥哥……皇上吃了吗?”

这个婢女不知道。

“我想去见一见皇上。”夏南箐道。

婢女到门口与外头的侍卫说了此事,等了一会,便有人过来请安, 给夏南箐领路。

一层又一层通报,终于见到宋嘉罗。

在地下宫的时候还未有多少察觉, 今日宋嘉罗带着她到了琉酆的白鹤城兵符楼里,这种见一面难如登天的感觉越发明显,以往夏南箐进宫时也觉得宫中规矩繁琐,见面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两个人之间站着太监,宫女,侍卫,她那时候觉得,这样子能说什么话呢?所以她一点都不喜欢宫中。

几名重将出去后,夏南箐等着侍卫带自己过去,宋嘉罗自己出了书房走到了她这间暖室。

旁人行礼后退下。

“有什么事吗?”宋嘉罗远远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问。

又也在一层又一层的通报等待中变得没有了。

夏南箐怔怔地望着宋嘉罗,其实她想问哥哥这几天怎么了,那天晚上宋嘉罗虽然没有说什么体己话,可是她感觉得到哥哥对自己的想念,沉默且浓烈。但不知道为何,不过一晚上,宋嘉罗又变回冷漠的样子,冷若冰霜。

她想留在泰州等柳嘉祯,宋嘉罗只说“不可以”,带着她就到了琉酆,至于为什么不可以,宋嘉罗没有解释给她听。

夏南箐想,可能是泰州也不安全了,她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出去,告知柳嘉祯一下,以免他担心。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最后根本没有送出去,侍卫直接承到了宋嘉罗面前,宋嘉罗把信扔到了炭盆里。

到了琉酆,宋嘉罗几乎没有露面,她所有事,都有婢女安排得妥妥帖帖。

如今宋嘉罗坐得这么远,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夏南箐后知后觉:“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宋嘉罗声音如常,动作却不是这样的,还是坐在很远的地方,也不想看夏南箐一眼。

夏南箐这个榆木疙瘩左思右想,小心翼翼问:“郑娘子现在如何了?”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夏南箐解释道:“我并非故意不救郑娘子,她伤到的是脑,我除了简单包扎,做不了太多的事,与其被我耽误了,不如到安全的地方好好治疗。”

“嗯。”

“她现在怎么样了?”夏南箐问。

宋嘉罗喊来一个人,让对方去问问郑娘子情况,好一会,对方回来回话,说在静养安歇。

“她无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宋嘉罗道。

宋嘉罗这幅不易近人的模样,夏南箐只好道:“我过来只是想见见哥哥而已。”

宋嘉罗未出声,擡眼看了夏南箐一眼,夏南箐似乎懂了宋嘉罗的松动,不等他说话,立马自己过来,坐在宋嘉罗对面,一贯的笑盈盈的脸庞。

“你现在见到了,可以回去了。”宋嘉罗收回视线。

好笑,这里又不是什么他的书房或者寝室,如果要走,宋嘉罗起身就可以自己走。

夏南箐掩嘴笑一笑,问:“我来的时候看到内侍们把饭菜撤下去了,垂头丧气的样子,饭菜也没有动,哥哥又没有用膳?”

“我也没有,哥哥,陪我一起吃?”说着,让候在耳室的内侍们把饭菜重新端进来,原本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的内侍,喜气洋洋。

内侍跪地叩谢夏南箐:“多谢姑娘,解决了老奴的心头大事。”

宋嘉罗斜看夏南箐一眼,仿佛在说,这么快就和他的人打成一片。

“你就不怕我不答应,让你丢人?”内侍下去后,宋嘉罗道。

夏南箐笑眯眯问:“你会吗?”

是的,他不会。

“你是我哥哥啊,你再怎么不高兴,都不会让我难堪。”夏南箐道。

宋嘉罗抿住唇:“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夏南箐奇怪问。

宋嘉罗暗影沉沉的目光放到夏南箐身上,她很聪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生气什么时候高 兴,却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宋嘉罗想要看透她,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想要看看她真正的心意,难道自己在她心里与李原无异?

他心头绞痛,目光一直看着夏南箐:“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嘉罗把夏南箐拉到自己面前,夏南箐睁大眼睛,手轻轻摩挲夏南箐的脸,他当初觉察自己对阿箐的心意后,便惶恐不安地离开了真州,各种各样的原因里,夹着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事情,阿箐看向自己时的眼底没有他想要的爱意。

他惧怕不已,然而分离并没有斩断不该有的情思,他在不知不觉中,将会令夏南箐恐惧自己的蛇胆炼化,蛇胆不再反噬的时候,他脑海里第一时刻想到的是她不会再害怕自己了。

夏南箐被拉得跌坐在宋嘉罗身上,他的眼神让她惊慌,她想要后退,宋嘉罗宽大的手掌托住了她的后脑,拇指压在她的嘴角上,微微薄茧的触感,夏南箐一动不敢动。

宋嘉罗手指越来越用力,夏南箐的唇色嫣红,而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时,门外响起侍卫通报的声音。

“皇上,郑大人求见。”

宋嘉罗的手一顿,眉头一皱,烦躁得想要让人滚,夏南箐快一步地从宋嘉罗怀里爬出来,坐在一旁。

郑清平进来后,见暖阁里居然有个女人在,愣了一下,低下头行礼。

夏南箐趁现在出去,宋嘉罗却让她坐着,郑清平见皇上没有让人回避的意思,便说了,他想要请兵符楼里的庞大夫去给他女儿看看病,宋嘉罗准了,让人帮庞大夫准备好他需要的东西,跟着郑清平出兵符楼,到郑大人府邸看看。

“臣听方大人说,有位姓夏的姑娘的女子救了小女,不知皇上是否知道此人,臣想要当面谢她。”郑清平道。

宋嘉罗道:“朕替你转告,郑娘子遭此事故,要什么名医好药,郑大人尽管说,只要能医好郑娘子。”

“臣还有一事请求,小女遇到此事,大夫说,需休养个三四年,为了不耽误皇室延绵子嗣,臣想替小女,解除婚约。”

宋嘉罗没有直接回绝,只是道:“现在不是操心此事的时候,郑娘子身体要紧,一切看郑大人决定。”那也算是同意的意思。

郑大人没有擡头看夏南箐一眼,跪谢后退出去。

全程两人都当夏南箐不在。

*

郑清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琉酆皇帝命格强,非一般人能扛,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一生无忧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而且,那个姑娘,得皇上喜爱,皇上是一心一意的人,有她在,他女儿真若嫁过去,只会受到冷遇。一个得不到丈夫疼爱的女人,纵有荣华富贵,还不如选个对她真心实意好的。

可惜那个姑娘,似乎有点惴惴不安,并无恃宠而骄或者恩宠欣喜的模样,遇到皇上,替她捏把汗。

*

郑清平一走,夏南箐便有些坐立不安,她没话找话:“郑娘子竟然没有在这兵符楼里?”

宋嘉罗道:“郑大人在白鹤城里有府邸,郑娘子当然是回她父亲那处。”

夏南箐表示自己也想到外头住。

宋嘉罗略微皱眉:“你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如今琉酆安全,我即便在兵符楼外住,也不会有事。”

“你想出去?”宋嘉罗问。

“柳大哥一直未有消息,我想出去看一看。”

空气像凝固一样静,虽是暖阁,仿佛置身在寒冷中。

从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柳嘉祯这个人后的沉默,和如今的沉默,夏南箐终于醒悟这几天他的异常来自哪里,她有点茫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荒诞的梦。

“你很惊讶?”宋嘉罗道,“完全没有想到?”

他沉默中带着平静,像平静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涟漪,凑近看,早已经在无人留意的时候冷成了厚厚的冰,那个声音,就像冰面上黯淡的光,带着自嘲的意味。

“你祖父跟着赵瑾的部下打到琉酆的时候,你祖父与我祖父谈和,建立两国邦交,协商里,有一条便是通婚,你猜,那个人与宋氏通婚的,会是谁?”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夏南箐知道有此时,赵瑾从掌权后,祖父遇难,柳家相助……

“可是,我听说,那个人是一个皇子,不是你。”

“是宋巴央,但是,宋巴央不可能,适龄里边,只能是我。”

“夏南箐,我不甘心。”

*

“我先回去了。”夏南箐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打开门想走,一条黑得跟夜晚一模一样的蛇拦在门口,夏南箐吓得倒退一步,“砰”一声把门关上。

“它它它……”夏南箐花容失色,睁大眼睛看着宋嘉罗,手指指着外头的东西。

生生压下恐惧,到嘴边的话变成:“……它叫什么名字?”

宋嘉罗瞥了那条黑蛇一眼,可笑,一条蛇都能让她试图亲近,她听见自己的心意比看见蛇还恐慌。

“黑蛇。”宋嘉罗道。

“没有名字?”

“黑蛇就是它名字。”宋嘉罗问,“你想给它取一个?”

她隐约觉得自己在梦里梦见过很多次黑蛇,最后黑蛇变成了人。

宋嘉罗手指动了一动,黑蛇便顺着没关紧门爬了进来,与夏南箐隔了一段距离,让夏南箐看它看得清楚一些。

这蛇鳞甲漆黑如墨,颜色均匀如画,特别一双眼睛,如红宝石一般,趴在那里很恐怖,但应该是蛇里边特别俊俏的一条。

“它是蛇王的孩子,再过几年,它也是蛇王。”宋嘉罗道。

怪不得看起来非同凡响。

“你也能指挥它。”宋嘉罗道。

“真的?”

宋嘉罗点点头,示意夏南箐伸出手,夏南箐看这儿宋嘉罗的手势,依葫芦画瓢,其实也不难嘛。

“手再擡高一点,你这是让它过来。”宋嘉罗话未落音,黑蛇已经游动起来,爬到夏南箐身边。

夏南箐整个人都石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手势一抖,宋嘉罗连忙握住她的手,晚了,黑蛇已经动起来了。

“它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的手势是让它把你盘起来的意思。”

宋嘉罗一句话,夏南箐差点晕过去,黑蛇绕了两圈,好似很高兴,要顺着夏南箐的脚卷上去,黑蛇刚碰到夏南箐的裙摆,夏南箐控制不住靠在宋嘉罗身上,死死抓着他的手,双眼看着宋嘉罗,满满的都是“救命”两个字。

宋嘉罗觉得好笑,面上还是认真地道:“它卷上来后,没有命令是不会松开的,你会让它松开的手势吗?”

不会,不会,她不会啊!黑蛇已经卷到她的脚了,夏南箐死死拉着宋嘉罗不放,双脚被黑蛇拉住了,她一下子栽倒在宋嘉罗身上,宋嘉罗伸手揽住她,黑蛇从卷一个人变成把两人都卷起来了。

宋嘉罗心里颤动,古时候的琉酆有夫妻缠蛇同棺共xue的传说,死亡的浪漫,可是夏南箐脸色煞白煞白的,恨不能逃离,手指揪着他的手,宋嘉罗心里软成一片,挥挥手,让黑蛇退开。

满心高兴的黑蛇不解地睁大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主子,像是质问,宋嘉罗面色如常,让黑蛇下去。

黑蛇扭头看夏南箐惧怕自己的样子,伤心得扭转身子,落寞地离开。

“它,它这是哭了?”夏南箐看着黑蛇的背影,不敢置信自己看透了黑蛇的情绪。

宋嘉罗摸摸夏南箐的头:“它很喜欢你。”

夏南箐愣住。

“没关系,即便你不理它,它依旧很喜欢你。”

“是因为我是蛇姬体质吗?”

“嗯。”并不然,黑蛇通主人心意。

“那……那你……”夏南箐看着宋嘉罗。

“我也希望自己是。”宋嘉罗微微弯一弯唇,声音温和,那样哪有这么痛苦。

*

一路安静,两人无话,夏南箐想回自己屋里,拒绝不了宋嘉罗送自己,以往在夏府并肩一起在夜色走的轻松氛围,夏南箐心头弥漫着尴尬,宋嘉罗神态自若,依旧严苛寡冷,沉默冰冷,好似今晚说出了自己心意的人不是他。

幸好宋嘉罗的从容,让她也变得自在一些。

天气冷了好长时间,今晚雪花静悄悄地落了下来。

在寒戈铁衣肃杀的兵符楼里,白雪的雪花像是不经意闯入的精灵,漫天飞舞,温柔了这一夜。

夏南箐忍不住驻足,窒息般地仰望静谧美妙的雪夜。

“这,这是雪吗?”夏南箐问。

“是。”

真州不下雪,原来这就是雪。

夏南箐伸手接住一枚雪花,雪花触手便融成了一滴水。

“白鹤山山顶那里观雪最美,人迹罕至,下一晚上,雪厚纯白,”宋嘉罗道,“树上挂冰棱,大雪盈尺,银装素裹。”

“画册里的那种,冰天雪地?”夏南箐神往。

宋嘉罗点头,叫人送来红面白底的氅衣,披在夏南箐身上,带上帽子,给她系好,一圈白狐毛的兜帽,衬得夏南箐脸更小了,晶莹剔透,被人呵护出来的一朵娇花。

“我们这是?”夏南箐看宋嘉罗也披上大氅,一时不解他意。

“我带你去看看。”

“现在?”

“对,就我们两个。”宋嘉罗拦腰抱住夏南箐,抱到马背上,夏南箐还没反应过来前,宋嘉罗跨上马背。

“可是你现在不是……”宋嘉罗一把捂住夏南箐的嘴巴,黑色大氅一裹,将夏南箐严严实实藏在身体里,外头朦朦胧胧好似是方景达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宋嘉罗的声音从胸膛处传过来,非常明显。

“朕明早便回,早朝正常,不许声张。”话刚落音,骏马奔驰,好似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出了兵符楼。

方景达看着纷扬的雪花中消失的人马,叹息之外又感高兴,这雪好啊,这么久了,皇上终于高兴了。

*

夏南箐从把她裹得严实的黑色大氅里冒出头,先看到的是宋嘉罗的喉结和下颌线,她脸莫得一红,察觉宋嘉罗低头看她,她连忙挪开视线。

好像听到宋嘉罗无声的笑了一下,夏南箐脸更红了,眼睛盯着他的胸口看,黑蛇般的软甲,开阔的胸膛,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过她伸手扯他铠甲下的衣服,摸到了结实肌理的画面,手指尖仿佛还残留有感觉。

夏南箐脑袋发蒙,耳朵通红,心脏砰砰跳。

奇怪,她从来没有对宋嘉罗做过这种事,为什么好像发生过?

她想挪开视线,视线却黏在他喉结和领子之间,浮想联翩。

夏南箐连忙捧住自己的脸降温。

“比雪景还好看吗?”宋嘉罗冷不丁来这句话。

“啊?”夏南箐脸红得要热气,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捉住,心慌意乱,支支吾吾磕磕巴巴:“没有啊,我没有想象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话出口,夏南箐恨不能把自己掐死了再重生一遍,她究竟在说什么,这跟浪荡子有什么区别?

宋嘉罗插在夏南箐头发间的手指顿住。

幸好宋嘉罗没有怪她无礼,摸摸她的脑袋,夏南箐偷眼看一看宋嘉罗会不会不高兴,宋嘉罗眉眼间向来没有情绪,这次也一样,他眼神却温和,夏南箐想看清楚一点,宋嘉罗分明没有看她,摸她脑袋的手精准挪到她下巴处,捏着她下巴,让她看前方。

像是有点受不了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宋嘉罗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两世,宋嘉罗都是拒人千里,眼神冷肃得让人瑟瑟发抖,欺负他也好对他好也好,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见他着急,不见他软弱,仿若天生没有其它感情,刀枪不入。

可是他现在的手指和眼神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