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别永诀
一路艰辛, 避开了几次搜捕，到了山脚下安吴珂等人来接应，安吴珂身上还背着弓箭, 几个人神情严肃，留意周围的情况, 接上人马上走。
借着昏暗的天色和不停歇的雨, 马车离开小道。
这时，身后似乎有木槿会的人追上来了，夏南箐紧张地握紧双手，柳嘉祯让她别担心，吩咐安吴珂继续带夏南箐走, 他下去拦人。
夏南箐连忙拉住柳嘉祯，柳嘉祯即便确实会武，但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些自幼就习武的人呢？
“别担心，你跟着安吴珂走, 我一定会安然回去找你的。”
夏南箐紧紧抱着不让他走。
柳嘉祯扶着夏南箐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 不见急躁, 好似两人只是在平常在府里，他在安抚撒娇的阿箐而已。
他的手仿佛有魔力，带走了夏南箐的不安。
柳嘉祯让夏南箐认真看着自己，他眉眼超然，神圣不可侵，可远观不可亵渎之人，心甘情愿给夏南箐保驾护航。
夏南箐呆呆地看着柳嘉祯。
“阿箐, 你娘不敢杀我的，你放心。”
“你回到之后, 数一至一百，到了一百，我一定出现。”
*
安吴珂架着马车继续走，夏南箐通过车帘看后头，柳嘉祯的背影很快被天色和雨线遮蔽得看不清。
即便看不见，夏南箐依旧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身上还披着柳嘉祯的外衣，给予她不断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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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会的人顺着山道涌了下来，当头的李原握拳举起一只手，跟随的人皆停了下来，大雨中，柳嘉祯和李原面对面对峙。
“柳嘉祯，你救走了阿箐，木槿会已经把你当叛徒。”李原道。
“如果我把你是琉酆的宋巴央这事说出去，木槿会是不是更加不容你？”柳嘉祯道。
李原瞳孔紧缩，咬牙看着柳嘉祯，他嘶哑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无需知道。”柳嘉祯道，“夏虹影把夏南箐推出去送死，箭射到你身上的时候却救你，多令人寒心啊，夏虹影也不过如此。”
“阿箐掉到山崖里死里逃生，夏虹影却要见尸体。”柳嘉祯眼尾又显出猩红，“原以为夏虹影一直要阿箐作祭，也是无奈之举，我真的替阿箐感到无比心寒，她实际再自私不过了，阿箐从现在开始，不需要她这位母亲了。”
李原沉默，是，他其实是宋巴央，和夏南箐是真的的兄妹。小时候被毒哑等死的他，恰逢夏泽恒带着人过来救皇族的人，奈何赵瑾从部下大势已去，夏泽恒等人只能救出一个小孩子的他。夏泽恒当时便认出了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为掩人耳目，放到李近侍的名下养，虽然冠着李姓，但其实一直在夏府里长大，毒哑的喉咙被老朱主治好。
本就对母亲没有怨恨的他，见到夏虹影的不容易后，更加体谅她，如果夏虹影也要他的命，他也会像夏南箐一样，毫不犹豫献出去，他只是想都没有想到夏虹影把自己推开，用自己去挡住了箭。
如今被柳嘉祯毫不留情面地戳破，这使得他无地自容。
“夏虹影亲手当着夏泽恒的面伐杀他宝贝的孙女，与野兽无异，这雨，就是夏泽恒流下的眼泪！”
李原全身僵硬，这雨水打在身上，可怕得令人心悸。
李原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还是只能道：“她也是为了夏府，为了延续祖父在世时的光荣……”
柳嘉祯没有指望李原会能站在夏南箐这边，已经替夏南箐寒透的心，没有半点波澜，他眼尾猩红的仿佛要魔化的红色还未脱去，这时，木槿会的人来报，对李原道，后方夏虹影遭到了刺杀，一名木槿会成员忽然拔刀捅向夏虹影，夏虹影负伤，但幸好伤势不重，没有危及性命。
李原眼神立马射向柳嘉祯，柳嘉祯露出一丝泛冷的笑意：“这是警告。”
“柳嘉祯，你变了！”李原道。
“我没有变，变的是你们，最后有谁留在了她身边？除了夏泽恒，她一直都是你们的第二选，我替阿箐，为有你们感到寒心。”说完，他转身离去，木槿会现在有百余人站在这里，皆看着柳大人走远，一动不敢动。
“你别忘了，刚刚是夏南箐救了你，你欠阿箐太多了。”
李原失魂落魄。
他刚来到夏府时，夏南箐乌漆漆黑油油的头发绑着两条青翠色的丝绦，红扑扑的小脸蛋，见到他不会说话，以为他是聋哑，拉着他的手走遍整个夏府，在他耳朵边大声地喊：“以后我陪你玩啊！”
小宋巴央笑笑地看着夏南箐，他想告诉大哥，他不仅看到夏府了，还来到了里边，这里他不仅找到了他阿娘，还有他可爱的妹妹。
他保护得了宋嘉罗，保护得了阿娘，唯独推妹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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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有惊无险地摆脱了乌沉沉的山，摆脱了木槿会的追杀，远远经过夏府，府门前多了些不熟悉的面孔，眼底杀气，非一般人，马车带着夏南箐没有停歇地直接离开。
正当夏南箐替柳嘉祯考虑要到哪里才不会被木槿会的人发现时，马车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乱葬岗附近，夏南箐看着外边的阴森森的乱坟堆，福至心灵，是地下宫，地下宫的入口就在这附近。
马车这时候停了，安吴珂打伞扶夏南箐下来，又走了几个看极其容易迷路的道，推开一扇石门，来到了地下宫入口。
夏南箐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这地下宫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设在了大鏖真州里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察觉，是真州太差劲，还是琉酆已经不可估量？
“柳大人借司马府的手，终于发现了这个地方，夏家主，你留在这里边，很安全。”
夏南箐顺着石阶往下走，蛰伏的地下宫正门第一次显现在她面前，她不可避免想到宋嘉罗。
冰冷的，不可估量的，蛰伏的，琉酆的钦定新皇宋嘉罗。
她猜到他来自琉酆，管地下宫，怎么都没有想到是传闻早就死掉了的宋嘉罗。
宋嘉罗回了琉酆，大鏖估计太平不久，如今深秋将至，他或许已经拿回了原本属于他的琉酆皇位。
不过现在比起担心宋嘉罗，她更加担心柳嘉祯，安吴珂命人备好热水让夏家主去一去身上的寒气，却听到夏南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像在说什么，走近了才听到是在数数。
安吴珂感到奇怪，夏家主这是数什么呢？
快要数到一百，仍不见柳嘉祯身影，夏南箐越数越慢，心里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她念到九十九，准备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柳嘉祯的身影终于出现，那腰间红色的玉佩，和他青衫白袖，相得益彰。
夏南箐立马跑过去扑到柳嘉祯身上。
柳嘉祯摸摸夏南箐的脸：“我回来了。”
夏南箐一头埋入柳嘉祯怀里，听他稳稳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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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箐盯着医官给柳嘉祯把了脉才放心，干和现在肯定也都是木槿会的人，不然找老朱主是最好的。
真州不宜久留。
柳嘉祯决定先把夏南箐送到真州外。
夏南箐听到泰州，心思一动，那里的地下宫规模比真正的更大更正式，也许能找到宋嘉罗。
夏南箐把想和琉酆合作的事说给柳嘉祯听。
柳嘉祯道：“如今夏府和琉酆的目标一致，可以合作。”
夏南箐刚想笑，却听柳嘉祯道：“但是如今夏府其实是两部分，你为首的，还有你娘为首的，夏府内部不和，即便与琉酆合作，夏府可能也会分崩离析。”
不行，夏府不能散。
夏南箐道：“阿娘是在找赵谨从太子吗？”
柳嘉祯点头。
“我大约知道赵谨从在哪里。”
柳嘉祯震惊地看着夏南箐，接着又眼露笑意，道：“阿箐就是这么聪明，那你打算怎么样？”
柳嘉祯总是无条件相信她。这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夏南箐看似坚强其实内心千疮百孔的人来说，太需要“无条件”的爱了。
在柳嘉祯出现那一刻，什么忐忑，什么悲痛，都化作了无痕，柳嘉祯在的地方就是她心之安处。
夏南箐听到柳嘉祯偏袒般的夸奖，微微露出难为情的可爱表情，道：“我还是打算与琉酆合作，把大鏖交给赵谨从，完成祖父的遗愿。”
柳嘉祯点头，道：“我让你先把你送到泰州。”
“你呢？”夏南箐愣住，“你不一起走吗？”
“我还是朝廷命官，大家主也在这里，我稳住这个地方，你先去泰州。”
夏南箐皱起眉头。
“我们立冬的时候在泰州见面。”
夏南箐垂下脑袋。
柳嘉祯道：“你在泰州会想我吗？”
夏南箐“哼”一声：“我不想你。”
柳嘉祯露出笑意：“嗯我知道了，你会想我的。”
柳嘉祯见夏南箐唇色发白，问过吃了解毒药后，猜夏南箐可能是累了，催她赶紧睡觉。
夏南箐眼巴巴看着柳嘉祯：“你呢？”
“我在隔壁房间，你有事就喊我，这里也有侍从，别担心有人会闯进来。”
*
夏南箐躺下后，不知道为什么梦见宋嘉罗带着可怕的面具，拉着她一直往黑暗中走，夏南箐吓得往外逃，朝着白光的地方去，终于奔到了看到了柳嘉祯背影的地方，忽然宋嘉罗又出现在她面前，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
夏南箐睁开眼睛，屋内黑漆漆的，是一场噩梦。
外头有细细的声音，夏南箐走过去，原来是柳嘉祯在交代别人事情，似乎是安排去泰州的事，柳嘉祯让安吴珂护夏南箐过去，她刚看过去，柳嘉祯便察觉到了，回头对上她的目光。
周身仿佛青苍白光萦绕，似佛似仙，清冷出尘，腰间的佩又是那么鲜红。
夏南箐一时醉在柳嘉祯的容貌里，看得入迷。
柳嘉祯暗暗笑了一下，安吴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去。
“怎么得醒那么早？”柳嘉祯两步过来握着她的手。
“快要天亮了？”这里地下宫，看不见外边如何。
“还有一个时辰，你还能再睡一会。”
夏南箐想起梦里的场景，紧紧揪心，说给柳嘉祯听，柳嘉祯啼笑皆非，夏南箐看出柳嘉祯在笑她小孩子一般，钻到他怀里不依。
柳嘉祯笑得更大声了，笑声清朗悦耳，如竹声沙沙令人舒适，夏南箐紧紧贴着他胸膛，听他的笑声，还有他的心跳声。
好听，好令人不舍。
柳嘉祯搂住夏南箐，微微弯下腰，下巴贴在她凉凉的头顶上，夏南箐感觉到了他比自己还浓的不舍之意。
“你一晚没睡，在给我安排去泰州的事吗？”夏南箐靠着他问。
“虽然去泰州的路好走，但一路未必无凶险，你一定要听好安吴珂的话。”
“你把 人都给我了吗？你自己呢？”夏南箐问。
“我还有司马府的人啊。”柳嘉祯轻轻一笑。
夏南箐耳闻了司马府出的事，风言风语的在真州里根本包不住，前世怎么都要在一起的两个人，这一世恨不得用尽手段折磨对方，夏南箐听了无感，也并不意外。
“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这地下宫也是有好景色的。”柳嘉祯拉着夏南箐往一个地方走。
转过一个弯，天地一片豁然开朗，仿佛来到了洞天神月之地，岩洞如有天地般高，两边的天然岩石杂合了各种颜色的小矿石，月光从洞顶洒了进来，如神女降临的光，光照在石头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波光粼粼，好似漫步在五光十色的九天银河里。
夏南箐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眼底都是跟着波光粼粼，本就璀璨的眼眸，染上夺人目光的色彩。
两人并立在这一边月色中欣赏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一幕，此时言语难以描述。
柳嘉祯擡头看见，洞口附近有树干被伐掉不久的痕迹，他拧眉，低头见夏南箐很喜欢这里的模样，便没有多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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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吴珂安排好一切，过来报告，说可以带夏家主去泰州了。
泰州，两世，夏南箐终于要去了，那是毗邻琉酆的地方，充满过去的色彩，祖父在那里与赵瑾从对琉酆说诚投不杀，在那里被暗杀，也是在那里，柳嘉祯的生活发生巨变，从此与夏府绑在了一起。
夏南箐多么希望此时柳嘉祯陪着她一起去。
柳嘉祯感觉到了夏南箐这种临走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沮丧，他心里的担忧与不舍反而少了，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如今宋嘉罗带着地下宫的人走出了荒山北，或许很快会进入泰州，夏南箐若与他接触……
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他只能让自己往好的方向想，真是可笑，一开始他信誓旦旦夏南箐若喜欢他便放手，如今很难毫无感觉。
他只能尽快做好真州这边的事，去与夏南箐会和。
夏南箐想和柳嘉祯说一些难舍难分的情话，却听柳嘉祯道：“到了泰州要是有人问你，你要记得你已经定了婚。”
“……”夏南箐哭笑不得。
柳嘉祯把一个卷轴放到夏南箐手里，正是两人写了名字的婚书。
夏南箐点头答应。
“我这话不是为了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多同情我一点罢了，我只有你了。”柳嘉祯说道。
夏南箐看柳嘉祯非人间能有般的一派仙意，本超然脱俗，却染上“爱别离”的苦意。
夏南箐心里一痛，抱紧了柳嘉祯，柳嘉祯闭紧眼睛：“我那些不过是胡话，我心甘情愿的，你心里有我，我死而无憾。”
夏南箐点点头，仰头看着柳嘉祯：“我在泰州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