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要乱动

第46章不要乱动

司马府这段时间, 在民间口碑直线下滑,久不见官府处理黄三的事,评楼里开始明里暗里讽刺司马赫。

司马赫暗地里派人抓黄三, 恨得牙痒痒,司马夫人不知道发什么疯, 这几日对他横眉竖眼, 或者冷笑,司马赫大怒,司马夫人就冷眼讥讽他是不是又要安排小娘子伺候他。

“疯婆子!”司马赫怒得甩袖。

司马夫人尖锐地骂:“我已经不怕你了,你天天羞辱我,骂我儿, 我就是被你逼疯的,你不配做夫郎,不配做父亲,你为老不尊, 恶心下流!”

司马赫一巴掌扇在司马夫人脸上,司马夫人逆来顺受这么多年, 这一巴掌让她所有的怒火都爆发了, 对着司马赫一顿捶打,接着嚎啕大哭:“我嫁与你时,娘家辉煌,你对我毕恭毕敬,现在你们野鸡变凤凰,竟然敢嫌弃我来,我处处忍让, 结果阖府上下都来欺负我,司马赫, 你对得起我吗!”

“你到底发什么疯!”

“怎么,还装傻假装不知道呢?你那天睡了个什么人你不知道?你禽兽不如,竟然睡你儿子的女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儿子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太丢人了!”

司马赫莫名其妙,先是烦躁得想打人,在司马夫人左一个冷笑右一个冷笑中,他终于想起那天中午自己爬床的一个女的,他以为只是那个房内服侍的丫鬟!

司马夫人继续冷笑:“怎么,想起来了?你儿子受不了刺激,遁入空门了,去找夏府退婚了。”

“你毁了我儿子,司马赫,我跟你没完!”

司马赫什么都听不见去,唯独听进了退婚两个人,吓一大跳,大喊一声:“绝对不行。”

“没有用了,”司马夫人见司马赫终于有了痛心疾首的样子,畅快道,“退婚书,已经送过去了,你想想怎么应付皇上吧!”

*

夏府面前的司马言满脸沧桑,胡须未剔,像个落魄写诗人。

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拿着退婚书,二话不想说,拿给了梅嬷嬷。

这么大事,梅嬷嬷立马叫夏南箐。

夏南箐让人先请司马言进府里,他一幅不堪世俗重担的样子,跌跌撞撞就要往天涯走。

他走其实也好,但是万一司马言这时候出个事,夏府又要被司马言连累,叫人跟着司马言,把他强行送回司马府中。

司马言本来悲春伤月正好时,忽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扛起直接送回了司马府,司马夫人见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抱着嚎啕大哭。

司马言眼睛里透着痛苦与迷茫,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他作对。

他娘子忽然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娘亲说家里贵重的都不见了,他坚决不相信他的娘子是骗子,接着,又有人告诉他,黄楚楚与他爹的事,他的世界崩塌了。

司马夫人在哭,司马言也哭,司马赫只追着问司马言悔婚书有没有给夏府。

司马言恶狠狠道:“给了,你这辈子休想我娶夏府,给你的仕途铺砖添瓦!”

司马赫几乎气炸了:“孽子!!”

司马言道:“如果你要我娶,那我就娶黄楚楚!”

司马赫脑中有一种细长的嗡鸣声,可笑可笑,他就是要司马言娶黄楚楚,恶心夏南箐。司马言是说了这句话了,结果呢,黄楚楚是来恶心他们的。

黄氏一家,不杀不平他心头恨。

“你以为你是谁,”司马赫从头冷到脚,退婚书给出去了,他司马府要完了,司马赫冷森森地对司马言道,“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看看你这么多年的糊涂事,为什么你还能是嫡长子?都是因为有夏府在。”

“从今天开始,你司马言,不再是嫡长子,我扶你庶弟上位,司马府的家产,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司马夫人愣住了。

司马言则一脸解脱:“我早就不想当了。”

司马赫冷笑。

四面透风般的司马府,这点事很快就在府里的下人之间传遍了,大家对于司马言被摘嫡长子的名号,有点惊讶,有有点理解。

不过废长立幼这事,还是很少见的,可见司马言执意退婚了夏府彻底惹恼了老爷,原来老爷真心实意想和夏府联姻啊,可惜了可惜了。

*

风平浪静,没有受到任何一点影响的夏南箐坐在正厅里,反复看着手里的退婚书,生怕它是假的,又怕它是一场梦。

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又问梅嬷嬷:“司马言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走了?”

梅嬷嬷点头。

夏南箐心里有点没底,事情解决得太过顺了,夏府压根没伤筋动骨,反而不敢高兴。

她以为要推掉这场婚事,司马赫无论如何都要从夏府身上咬下一大块肉,这场婚事,除了司马主动退婚,夏府无论如何都不能提,哪怕司马言已经很糊涂了,世人都觉得司马言做事离谱,但他是男人,总能得到宽恕的谅解,而她小娘子,万不可拿自己名誉开玩笑。

她厌恶这种无形的绑架,司马赫前世就是拿准这这种百姓的普遍心理,知道司马言搞出移情未婚妻妹妹的事也只会被人说一声风流而已,但对于夏泽恒的孙女,足够添堵就行。

她又看着上边清清楚楚的退婚书,司马府的盖印,司马言的手印等等一切齐全。

应该是,哥哥在暗中帮忙吧。

这时候夏府下人过来报告,说他们要把人送回司马府,司马言不肯,结果方大人带着几个大汉,二话不说把司马言轻手轻脚地扛了起来,一阵风似地送到了司马府。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方大人就说没事了,一根汗毛都没掉地交到了司马夫人手里,司马夫人还千恩万谢。

夏南箐听了,觉得颇滑稽,心里暖洋洋的。

她细细地想,游十娘派的人把黄楚楚逼到了爬床司马赫,她便没有再留意司马言那边的动静,黄楚楚被关司马府,黄三出逃,这个结果已经非常好了。游十娘派去的人离开,地下宫把把黄楚楚的事挑开了,全部告诉了司马言,司马言受不住两头的压力,且莫须有怪罪了“夏南箐”这么久,于是整个人就犟上来了。

前世司马言再怎么犟都没有写退婚书,她猜,也许他“娘子”离开前,说,你有婚约,我不能破坏你的姻缘,害你前途。眼爱妻“痛苦”离开,伤心欲绝的司马言怒气冲冲去找被关在司马府里的黄楚楚“夏南箐”对峙,然这时候有下人跳出来,“好心”告诉司马言,此非夏南箐,是黄楚楚啊!为什么被关,是因为黄楚楚脱了衣服爬上了司马赫的床,茍且欢愉啊!那个“好心”的下人把整个过程好像亲眼见过般地详细描述了出来。

多情公子司马言人都傻了,黄楚楚不是非他不嫁,为了他甚至陷害娘子的人,转头却去干了这种事?

“夏府夏家主是好人,她从来没有干涉过公子您任何事情,您一直在误会她啊!”

一夜之间,这些事情颠覆了司马言的所有感情,他气愤,痛苦,失望,悲愤,恶心各种情绪翻涌上来,一怒之下,连他爹都不怕了。

按理说,司马赫知道这事,他应该会派人来夏府这边说好话,把退婚书拿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南箐一下子坐得笔直,没有错司马赫就是会这么做,他可以换掉嫡长子,把司马言逐出家门也好,幽禁也好,他换另外一个肯娶夏府的儿子,给皇上交差。

夏南箐想到这里,咬住嘴唇,很头痛。

“想什么事这么难受的样子?”宋嘉罗从外头进来。

夏南箐看到宋嘉罗,立马明晃晃地垮着脸,整张脸写着,哥哥快帮帮我!

“你拿了退婚书不高兴吗?”宋嘉罗从她手里拿过落印无悔的退婚书,看着上边一连串盖得满满当当的官印,退婚,在大鏖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哪怕两家悔婚,中间也要经过官府各种的明路,基本上不可能成。

这张退婚书,地下宫通过暗路摆平了各个官员,能给钱办事的给钱,用钱收不了的就拔刀恐吓,没什么难处,待司马府里边的时机到了,这个退婚书就被“下人”交到了司马言手中,司马言盖上司马府印戳。

红线便断开了。

夏南箐看上去很高兴,但生怕又起波澜,所以看上去很忧愁。

宋嘉罗明明知道,却故意这么说,果然夏南箐暗瞪他一眼。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进司马府的。”宋嘉罗看着夏南箐道,他语气并没有非常郑重,但他这么说了,比什么都让夏南箐放心。

夏南箐转阴为晴,张开双臂要扑到哥哥身上,宋嘉罗一根手指抵在她额头上,把她推开,板着脸:“以后不许这样子!”

“为什么!”夏南箐雏鸟情怀,扑腾着就是要投入“母亲”的怀抱。

宋嘉罗受不了夏南箐的娇缠,让她抱上了,给她闹了一会,宋嘉罗再次把她推开:“可以了。”

不是才靠上去吗?夏南箐疑惑地看着宋嘉罗,之前给她挨上许久都不见如此,现在好像自己多靠一会就会要他命似的。

宋嘉罗视线看向夏南箐,语气郑重严肃,像在教训人,眼神却没有落在夏南箐眼睛上:“你马上要及笄,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再这样。”

夏南箐还想问什么,宋嘉罗先走了。

宋嘉罗从明亮的室内走入黑暗的外头,独自一人,夏南箐嘴上叫着“哥哥”,两步跑了过来,又和宋嘉罗并肩一起。

宋嘉罗沉默地看着余光里的夏南箐,好像永远不会离开,看着影子并立而行,他心里微微有些恍惚,好像两人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吃饭的时候再慢,走路的时候再慢,也是会结束的。

“哥哥。”

“嗯?”

“我及笄礼的时候,你来吗?”

“……嗯。”

夏南箐嘴角弯起。

“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夏南箐笑眯眯地道:“哥哥送得我都喜欢。”

“你这么说我不送了。”

“别!”夏南箐急了,不自觉很习惯地又抱住他的手臂,“那你就送你做的白糖黏糕给我吧!”

宋嘉罗心情轻松,夏南箐忽然抱上来的时候,他竟然没躲掉,被她抱着个正着,手臂往外抽,又担心把夏南箐弄疼不敢太大力。

“夏南箐!”

“哥哥,我又还没有及笄,这里也没人看见,你慌什么?”夏南箐也理直气壮了起来,柳嘉祯实在是太奇怪了,本来不告而别搬到外头就有点奇怪了,他现在种种举动更奇怪。

*

以往柳嘉祯没有时时提醒,她反而没有发觉什么,现在他不给,夏南箐还执拗了上来,他想把手臂往外抽,她就死死地把他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她仗着柳嘉祯不敢用力甩开她,小小地得意洋洋的,果然只听柳嘉祯最后放弃挣扎,语气都无奈起来。

“阿箐……”

夏南箐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柳嘉祯这样子也太奇怪了,本内心坚毅,神情严肃锐利的人,叫她的名字像在跟她求饶。

她更不会放了,而且胆子膨胀起来。

“哥哥,你好像在躲着我。”夏南箐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宋嘉罗略微往后仰:“胡说什么!”

夏南箐凑上去,宋嘉罗后退一步,带着夏南箐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靠在一颗树上才站稳。

“松手,你想摔地上吗?”宋嘉罗伸出手去掰她手指。

柳嘉祯不是第一次掰开她手指,之前那个冷血无情,他手指是凉的,他其实体温一直都偏凉,但这次他除了手指是凉的,好像身上没那么凉了。

身体也躲着她。

夏南箐隐隐觉得高兴,好像拿捏住了柳嘉祯的弱点,既然他如此在乎男女大防,他今天就落在她手里,怎么也得讨个好,让柳嘉祯答应她几件事情。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错过这个时机下次得什么时候!

宋嘉罗终于掰开了夏南箐的手指,把她微微推远一点,夏南箐一下子整个人跳到他怀里。

宋嘉罗气得咬牙。

夏南箐却得眉开眼笑,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宋嘉罗擡起头,避开夏南箐的笑颜,可是上头是茂密的树叶,他被困在中间这里。

他被困过很多次,没有一次像这样束手无策,他沉着脸色,无动于衷,如同入定,仿佛察觉不到此时此刻,混着她体温的暖香在夜里格外清晰,她笑意盈盈,呵气如兰,仔仔细细打量他。

即便偏开了头,依旧能感觉到她盛满璀璨的眼眸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

“哥哥,你总不能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才跟我划开距离吧?”

“不许胡说!”宋嘉罗板着脸。

今晚柳嘉祯色厉内荏太多次,夏南箐完全不放在眼里,夏南箐忽然“疑”了一声,脸凑到他面前。

宋嘉罗往外一推,手下失力,竟然把夏南箐推了出去,夏南箐自己也没想到柳嘉祯真把自己推开了,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上,宋嘉罗多高啊,她就挂在他身上,摔得她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有没有摔伤,我看看。”宋嘉罗脸色微变,扶着夏南箐,让她不要乱动,他摸一摸她的骨头,按一按筋骨,幸好没有事,真的有点生气道,“夏南箐,你下次再这样,我把你丢去喂……狼。”蛇被生生改口,气势顿时泄掉了。

宋嘉罗本不在乎什么气势,但现在夏南箐有点无法无天,吓不住她,她可能变本加厉。

果然,夏南箐听笑了。

“……”宋嘉罗服了,心里叹一气,站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夏南箐顾不上笑了,生怕他走了,拦腰抱住他,密云青丝的脑袋靠在他小腹上,擡起小脑袋从下往上看他:“哥哥……”

宋嘉罗想再次推开她的手虚虚搭在她肩膀上,她的双肩也是那么的细弱,好似一扯就断的花,宋嘉罗心里又软又痛。

“我的及笄哥哥记得带生辰礼过来。”

“除了白糖黏糕,还要其它什么吗?”

“哥哥搬回来住好不好?”

“不行。”

“那哥哥陪我用膳,三次。”夏南箐不见被拒绝的沮丧,反而眼睛滴溜溜地转,跟搬回来住相比,显得吃顿饭容易多了,任谁都会觉得这种让步诚意满满。

宋嘉罗见夏南箐眼里的小算盘打得明显,心底笑一笑:“不行。”

夏南箐果然柳眉就蹙起来了:“哥哥……哥哥……哥哥……”

“行,不要乱蹭。”

夏南箐高兴地笑起来,果然不乱动了,也松开抱着他腰的手,搭着宋嘉罗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宋嘉罗弯腰拍干净夏南箐裙角蹭上的泥土。

夏南箐乖乖地站着,她很喜欢哥哥这种自然而然的对她的好。

偷偷瞧着宋嘉罗,她刚刚之所以忽然凑到柳嘉祯面前,是因为好似看到他脸上有点颜色,她以为是蹭上的什么红的东西,现在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眼花了?

宋嘉罗黑色的长发全束在发冠里,下颌如刀削,鼻梁高挺,锐利的凤眸严肃犀利,此时不失温和,那若隐若现的一粒黑痣,以前是禁忌,现在多了一种令人误会的深情。

宋嘉罗眼神斜过来,一下子抓住了夏南箐不老实的视线,夏南箐大方地笑一笑,宋嘉罗垂下眼帘,没有回应。

夏南箐不明所以。

*

夏南箐一定要亲自送宋嘉罗到大门口,恋恋不舍。

宋嘉罗只让她赶紧回去,没有像夏南箐这么舍不得的样子。

若不是刚来的时候他眼底还有一丝倦色,而他现在肩头的压力都轻松了一些,夏南箐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让他来夏府吃饭太为难人了。

“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多回来哦,最少三次,不止三次。”

宋嘉罗点头。

“回去吧。”

夏南箐只得一步三回头,她若不走,宋嘉罗就不上马车,夏南箐见宋嘉罗目送自己进了府门,她回头看宋嘉罗一眼,宋嘉罗神情未动,夏南箐挥一挥手,然后却假装走远 了,实际只躲在后头偷瞄。

“大人……”方景达也看到了夏南箐的小动作,鬼鬼祟祟的样子,所以现在他们是走还是不走?

宋嘉罗只好道:“就让她以为我们没看到吧。”

方景达道声是,他看大人,依旧从表情看不出端倪,他看不懂大人的心绪,但是一个男人,愿意因为不是急事的急事,因为她一句要不要一起用膳,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坐着马车过来,呆着两个时辰,这个不是爱,那怎么才算呢?

和司马府的婚事解除了,大人假如是忌讳夏府这个地方,干脆把夏家主接到地下宫不是更好?

夏家主看上去也很喜欢大人,被养在地下宫,天天可以看见大人,不是更好?

夏家主真的不是大人养在外头的女人吗?

方景达心里想着,他擡起头,发现大人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他冷汗流了下来,立马道:“属下知错,不再枉猜您和家主的事。”

“让游十娘也不要自作聪明。”说完登上了马车。

方景达冷汗津津。

即便夏南箐做了再多,方景达等人不再排斥夏府的人接近宋嘉罗,心里始终认为,夏南箐只是一“蛇姬”而已。

蛇姬做了再多,那地位也只是一个有用的蛇姬。

随着马车开始走动,夏南箐站出来目送马车离开,马车帘子不易觉察被掀开一角,宋嘉罗看着夏南箐转身回去了府里,府门慢慢合上,他才放下手指。

他阖目静坐,再睁开眼,彻底从夏南箐身边抽离了回来,眼底一片冰冷。

“方景达。”他道。

“属下在。”

“杀了司马赫。”

“是。”

*

宋允鸢听闻宋柏卜死而复生,非常惊讶,特意从行宫里回来看望。

她自从接了和亲的圣旨后,便被大鏖宫里人请到北山行宫住,进行大鏖后妃宫规授学,如今一看,举手擡足之间颇有宫嫔风仪。

宋柏卜一直在睡,反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在屋后边的小院玩耍,他一开始不敢乱走,后来发现侍从们都没有伤害他,他渐渐放开了胆。

宋允鸢听到侍从叫他小公子时,还疑惑是什么小公子,她的嬷嬷打听了消息告诉他,这个孩子现在改名叫宋巴央。

宋允鸢张大嘴巴,问道:“是我哥安排的吗?”

嬷嬷点头。

宋允鸢半响叹口气:“也好,二叔恨极了大哥,大哥又不肯毁了夏府,巴央他,哎,算了,不说了。”

“公主千万别说夏府半句不是,”嬷嬷提醒宋允鸢,“现在夏府在大人心里,非同一般,所有人都不能不敬夏府。”

宋允鸢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虽然我们与夏府不算势同水火,但没有夏泽恒,我们怎么会被灭族。”

“公主,”嬷嬷焦急地让宋允鸢不要再说了,附在她耳边将听来的事说给宋允鸢听。

宋允鸢听完只觉得好笑,道:“嬷嬷别被他们唬住了,我哥我还不了解,他心很硬,二叔自杀都不能够威胁他做他不愿做的事,谁能够撼动他,我自己都已经知道吃苦头了。再说了,哥哥的性格怎么可能在外头养女人?更不可能轮得到夏南箐,我们可是皇族。”

宋允鸢坐了一会儿,未二叔醒,那个假巴央她还没有从心底里真正接纳,大哥又还未归。

在嬷嬷的催促下,宋允鸢起身先回去,留下纸条给宋嘉罗。

然而在宋嘉罗书房,宋允鸢却看到本来要一直监视夏府的小黑蛇在桌子边耷拉着脑袋。

这条小黑蛇好像非常珍贵,好像还是大哥吞了蛇胆时,在那个窝里破壳出来的小蛇,大哥把蛇带了出来,亲自用生肉一点点养活,亲自训练,这条蛇本奄奄一息,救活后认主认得牢,很有灵性,从此就被大哥带在身边,和横刀一样,是非常重要的,不可能离身。

宋允鸢问旁人:“大哥这条蛇怎么现在放在这里?”

旁人回答道:“公主,这条蛇吓到了夏家主,大人生气,于是把它关了禁闭,关了好一段日子了,大人去见夏家主都不带它。”

“大哥是去见夏家主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回?”宋允鸢重复了一句。

“是,夏家主让游大人传话,说想见大人一面,大人便去了。”

“什么时辰去的?”

旁人说了。

宋允鸢心里越发的凉,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宋允鸢:“公主,老奴没有撒谎,侍从们说要恭敬夏家主,也不是空xue来风。”

宋允鸢缓过一口气,慢慢咬牙,气到:“夏南箐一商女之后,她也配!”说完,躲在一个角落,眼泪冲出眼眶,流满了整个面庞。

嬷嬷站在后头不敢说话。

宋允鸢无声地哭完,把从小到大宋嘉罗的影子从心里彻彻底底哭完。

小时候的他站在万人之上,神情严肃,看过来,就足以吓倒一片兄弟姐妹:太傅授课,他坐在最前边,笔直端坐的背影,一笔一划:寒冬腊月,大家陪着皇爷爷在城楼前点灯,她一回头,宋嘉罗肩头覆满了雪,踏马破夜而来,举着火把,将火种交到皇爷爷手中。

长大后再见,她流落到外头,遇野狼,宋嘉罗一刀割破了狼的咽喉,她在喷洒的血迹间重新遇到了宋嘉罗。

像是命运齿轮从此旋转,他们重新相遇了。

都是笑话。

宋嘉罗冷冷地对她说,因为我们是有血缘的兄妹。

呵,他顶着柳嘉祯的名号,难道和夏南箐就不是“兄妹”了?

真是可笑,还玩养在外头的女人这一套,原来宋嘉罗你也不过如此!口是心非!

宋允鸢擦干眼泪,骄傲着头颅,带着嬷嬷回去。

回到行宫里,宋允鸢洗漱后,坐在铜镜面前,梳着自己的头发,行宫这里虽不如地下宫壮阔,但这里能擡头看到月亮,能吹夹着花香的晚风。

地下宫只有几个溶洞里,能看到从上头一线天般的裂缝里洒下月色,如果有偶遇那束月光,要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位置,晚上不能睡觉,爬上石壁上,耐心地,就能伸手碰到那个光。

有时等了很久,怎么等都等不来,外边可能是有了乌云,但没有关系,不是天天是乌云。

直到有一天,一直等不到那束光,她有一回到了地面,特意爬上山,走到那个裂缝口,原来,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颗树,沐日月精华,长得翠绿,开芬香馨甜的花,月光把所有的偏爱,都投到了那棵树上。

宋允鸢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自己长相偏冷,虽五官标致,不笑的时候,眉眼间都是距离感,宋家似乎除巴央,个个看上去都不好相处,难关小的时候宋嘉罗好像对宋巴央好一些,难怪他会喜欢夏南箐。

那种眼未笑,却仍然带着星光般的璀璨,顾盼神飞。

真令人羡慕啊。

可是,宋家似乎各个情路坎坷,宋允鸢惨然笑一下,最突出的是二叔,二婶连面都没有见过,生下来巴央就走了,听说二叔当时在梁上把上吊的绳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巴央饿得“哇哇”哭,二叔从凳子上下来,抱着巴央一起哭。

宋嘉罗,你也不会好,如同我一样。

我们常年在地下宫,月亮对我是奢侈的,对你也一样。

树挡住我的月光,也会有别的树,让你在溶洞里,怎么等,都等不到。

“公主殿下。”嬷嬷在门口跪拜道,“大鏖皇上送了百年人参和宫中御品,玉颜白肌丸,听御医说,您最近夜里睡不太好,命人在院子里栽了合欢花树,此树的花香有安神助眠作用。”

宋允鸢愕然地看过去,果然那里多了一颗树,她走得时候还没有,月色下,那颗树在风中轻轻的摇动,沙沙作响,每一片叶子,都有润泽的光,像是湖面波光粼粼的温柔。

这是属于她的树。

“这也是皇上让人种得吗?”宋允鸢望着树怔怔道。

“是的,公主。”嬷嬷道,“皇上虽然不能出宫看您,但时时刻刻记挂着您,只要公主能高兴,皇上就是天上的月亮,都会给您摘下来。”

*

“皇上,司马赫死了,司马言出家,司马赫活活气死了。”高董跪在下首,叩首向桌上面容俊朗阴柔的赵符戬道。

“真的是气死的吗?”

“是被暗杀掉的,地下宫的人干的。”

赵符戬冷笑:“地下宫的人为什么针对上了司马府?”

高董道:“皇上,地下宫的人可能和夏府的人联手了,奴才去杀宋嘉罗的时候,月色混沌,奴才能感觉到他的内力非常混乱,练武后走火入魔之症,只待其气毙而亡,不过转眼间,他冲出了檀期围剿,奴才于是大胆猜测。”

“夏南箐是琉酆里说得罕见的蛇姬。”

赵符戬万没有想到,他眼睛里冷光四溅:“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蛇姬的?”

“应该是地下宫的人说的,宋嘉罗吞了蛇胆,他能找到谁是蛇姬,于是,宋嘉罗用夏南箐的血来换自己的檀期,回报是帮助夏府摆脱司马府。”高董道。

赵符戬站起身,走了两步,高董特意说这事,其实,说明地下宫和夏府联手了。

该死,这个夏南箐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

“夏泽恒的孙女!”赵符戬咬牙切齿,“夏虹影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一个小小的娘子,居然敢和叛徒联手,非我不保你,是你自己找死。看在你祖父的面上,朕本来打算给你留个全尸,让你看着夏府垮台!”

赵符戬略显暴躁,最近越发不顺,他想到夏府竟然敢反抗,又想起自己差点就因为夏府而从龙椅上被拉下来的恐惧和羞辱,阴暗扭曲的恨意不停从骨髓缝里挤出来。

他拔出挂在墙上的长剑,架在高董的脖子上:“隋老叛变,你不知,宋嘉罗熬过了檀期,一个人都没有抓到,你有何面目来见朕?”

“奴才死罪!”高董道,拔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身上捅了一刀,血滋滋往外冒,赵符戬看着血不停流,心中的暴躁莫名其妙就好了。

赵符戬大口喘了几口气,忽然想到关键所在,道:“朕靠阴谋取胜,你现在在阳,而宋嘉罗在阴,即然司马赫死了,就让他们死吧,朕给你个人,想办法,让夏府和地下宫,一起死。”

“是。”

“先别轻举妄动,”赵符戬道,“朕在每一次重要的命运转折点时,都有一个人在,现在她不在,朕犹如失去了重要的运。”

高董问:“皇上说得是谁?奴才去给皇上找出来。”

“他是朕的爱妃,朕的神女,”赵符戬脸上露出柔情,“叫国师过来,朕,要把和亲的婚期提前,朕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把宋允鸢,独自一人放在外头。”

***

真州的事彻底与前世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司马言不是嫡长子了,换了另外一个儿子。

司马赫死了,司马府挂满白幔。

大家议论纷纷,猜测是怀恨在心的司马夫人和司马言下的黑手。

另外一件大事,琉酆公主要和亲了,大鏖皇帝将正式迎娶她,封为贵妃娘娘。

一个小小的战败国,竟然能够得到大鏖皇帝的另眼相待,未入后宫,便是贵妃,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大鏖皇帝虽然快四十了,但长相英俊,且仁爱百姓,孝顺太后,真州里谁不想入后宫?琉酆公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她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夏南箐在府里拆开了李原寄来的信,他按照夏南箐的说的,这两日没有让夏虹影出门,如今夏虹影相安无事。

夏南箐大松了一口气,石头暂时落了地。

她立马提笔写一封信,感谢李原对她的信任。

梅嬷嬷捧着花茶送进来:“李大人说了什么,家主这么高兴?”

“秘密。”

梅嬷嬷很熟稔:“李大人肯定是说了大家主的事,李大人知道小家主喜欢听什么。”

夏南箐露出笑。

梅嬷嬷道:“李大人跟着大家主到泰州快四年了,小家主及笄他会不会回来?”

夏南箐摇头:“他想回来一趟,我没让他来,阿娘那边需要人保护,李原哥哥武艺高超,保护母亲正好。”李原的父亲原本就是跟在夏泽恒身边的近侍,夏泽恒出事后,李原的父亲也死了。

夏虹影就把李原接到府里和夏南箐一块养,原本想让李原远离刀剑,跟老朱主学医悬壶济世,但李原根骨奇秀,刀棍使得好,是习武之人,李原也说,自己想像父亲那样,府里便请师傅教他。

“这么说,大家主不会回来了?”梅嬷嬷道。

夏南箐点点头,晶莹的面庞上没有失落:“有很多的机会,以前我去锦州求学,往后我也能去泰州看望阿娘和李原哥哥。”

“小家主的及笄会不会太冷清了。”梅嬷嬷心疼,要是前家主和大家主都在,夏老爷一定会说,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有哥哥在,怎么会冷清。”夏南箐道,“哥哥今晚还会过来吃饭呢,一点都不冷清。”

梅嬷嬷见夏南箐一会一口一个李原哥哥,一会一口柳大郎哥哥的,笑问她:“假如李郎和柳郎打起来了,家主帮谁?”

夏南箐头也不擡:“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为什么?”

“李原哥哥心性洒脱,不以武艺自恃,柳哥哥虽严肃内敛,但也非不讲理之人,我觉得他们甚至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梅嬷嬷笑一笑,她也认同,李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家里也遭受巨变,但长在夏府,没有在外流浪,性格正派。

柳大郎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多少苦,她起初对柳大郎有偏见,有防备,担心夏家对大郎的异常信任反而引狼入室。但时间一久,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信任柳家大郎,他虽寡言少语,颇难亲近,不似李原那般主动帮大家做事,和大家玩乐在一起,但他身上有一股让你不由自主相信他的气场,不仅仅是她,夏府的下人们,对柳大郎虽有畏惧,但崇敬更多。

有时候觉得有大郎在,小家主才更安全一点。

外头暗中盯着夏府的眼睛,似乎少了很多。

黄三这个毒瘤被挖了,司马那头野狼死了,小家主接手的生意蒸蒸日上。

然柳大郎一走,梅嬷嬷心里没由来觉得现在的好不过是一场幻影,随时会被强敌吞并。

幸而他离开了夏府,她替夏府惴惴不安之际,大郎终究放心不下小家主,会过来看看她。

梅嬷嬷道:“老奴去看看厨房,泰州的厨子今晚准备的菜色。”

夏南箐点头:“我见哥哥上次多吃了几口三色凉面,今日也备上吧。”

一主一仆正说着笑,方景达过来了:“夏家主。”

夏南箐放下笔:“方大人,今日哥哥这么早到吗?”

方景达肃容垂首,很是恭敬:“夏家主,大人让我来传一句话,他今晚过不来了,大人说家主莫等着了,按时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