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宋柏卜

第44章宋柏卜

他刚走出正门, 一个极度瘦削,又高的男人站在那里,似乎等了有一小会。他满脸戏谑, 冲着宋嘉罗露出怪异的笑容,仿佛在说, 我早就说过了。又仿佛, 在看热闹一样。

“她舍身救你,你掏心呵护,真是感人啊。宋嘉罗,地下宫能送你那么多女人,偏偏就喜欢这一个。”

宋嘉罗冷淡看着宋柏卜, 道:“二叔,醒来得这么快。”

……

宋柏卜被关在车笼里的时候,看到了宋嘉罗,宋嘉罗双目看着宋柏卜, 眼神冷静,没有过多的情绪, 相比之下, 方景达和秦盖则是大吃了一惊。宋柏卜明明是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往自己心口扎刀而亡,为什么他还活着?

叔侄两人隔着牢笼相对无言,如陌生人相见。

“不能放过高董。”宋柏卜道,“他是赵符戬的走狗,杀了他。”

宋嘉罗道:“他已经逃了。”

宋柏卜气得一下子晕了过去,高董虐打他他都没有屈服,却因为宋嘉罗一句话晕过去。

宋嘉罗把他送回了地下宫, 没想到他的执念已是病态,死了都能重新爬起来。

……

“再慢一点, 你们就成好事了。”宋柏卜把“好事”两个字念得格外重。

宋柏卜看着宋嘉罗脸色,笑道:“怎么?又不高兴了?要像喊出所有蛇一起咬高董那样来咬我吗?”

宋柏卜又笑了一下:“但是,我猜,这“好事”并不好,从来就没有“蛇姬”喜欢过蛇的。”

“琉酆自古对“蛇姬”忌讳莫深,对“蛇姬”赶尽杀绝,哪里想到,“蛇姬”其实更讨厌蛇。宋嘉罗,感觉怎么样?你冒名顶替柳嘉祯,夏南箐知道了会怎么样呢?我亲眼看见了,她哪怕对自己的亲爹,她都能翻脸无情,何况你呢?”

宋嘉罗对宋柏卜的话无动于衷,继续往外走。

宋柏卜没有放过宋嘉罗,鬼影一样跟在他身后:“与其最后她对你痛下杀手,不如我现在直接杀了她,你们留在最好的时候,对你最好。”

宋嘉罗道:“二叔,我还尊你一声二叔,是因为宋巴央。如何对待夏府,那是地下宫的事,二叔,地下宫现在已经是我掌控,二叔如果还坚持要对付夏南箐的话,不要怪侄子做事太绝。”

宋柏卜看着面前的宋嘉罗,这个以前的孩子,如今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分,虽神情冷淡严肃,眉宇间帝王之气,不怒而威,让人战战兢兢。

几分似父皇。

宋柏卜哭一会又笑一会,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接着厌恶地看了周围的夏府:“你如今这么好,夏府的人都可恶,绝对不能让夏府的人毁了你!”

宋嘉罗不与宋柏卜争辩,错身离开。

宋柏卜发了一会疯,仍不肯走,宋嘉罗一记警告的眼神放到宋柏卜身上,宋柏卜不得不跟着先离开。

宋嘉罗走得不快,终于天边有微光时,夏府仆人有起床动静后,他放心地走了。

*

夏南箐天亮后头昏脑涨地醒来,她做了很多梦,脑袋晕晕沉沉地难受,梅嬷嬷请大夫过来给她把脉,点了安神香,身体才舒畅一些,一连两天,夏南箐才恢复了力气,才没有疑神疑鬼的一惊一乍。

第三天的时候,仿佛云收雨霁,夏南箐心头晴朗了起来,挑了花簪别在头上。

梅嬷嬷过来问她,及笄礼有没有想要邀请的人?

夏南箐笑道:“叫哥哥就好了。”说到哥哥,她一愣,才发觉好几天自己都没有见到柳嘉祯,也没有过去他那边的院子坐坐。

夏南箐换上□□石榴底长裙,挽着碧绿色披帛,一身清新娇美。

她走到柳嘉祯院门前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笑容也多了点勉强。

她轻轻拍一拍自己的脸,带着明亮的笑意走进正屋,里边一如既往的整洁,没有多余的物品,夏南箐却柳眉微微蹙起,觉得不太一样,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一些东西已经撤走了,且这里边,就像是几天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哥哥走了。

夏南箐心头一涩,心底顿时空落落的。

前世柳嘉祯也是走得悄无声息,正是这两天走的,原来今生还是不配好好吃上一顿饭后,让她送一程。

“及笄礼上我还邀约了一个贵女过来,说不定这个就是哥哥喜欢的,事事总难料,错过才是人生的常有的事,哥哥可惜了。”夏南箐嘀嘀咕咕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安慰自己。

世人喜聚不喜散,柳嘉祯走得这么突然,夏南箐心里难过。

到书房里,发现有一封信,封面上写着“夏南箐亲启”。

夏南箐眼睛亮了一下,这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夏南箐拆开信,柳嘉祯言简意赅,说自己有事,身体已经无恙,无需担心。

“如果有急事,让游十娘传个话。”

原来还在真州,只是没有住在夏府了而已。

夏南箐心里悲凉的离别之情一扫而空,疑惑地想,既然还在夏府,为什么哥哥不住夏府了呢?

*

游十娘正在和她底下的小姐妹们装饰新的画船,见夏家主来了,高兴是高兴,苦恼也真苦恼。

“如果夏家主有急事,就立马告诉大人。”方景达交代游十娘。

游十娘试探着问:“地下宫现在护着小娘子,夏家主能有什么事,假如没有急事,还要不要告诉大人?”

“……”方景达也说不上来。

这两天大人一切如常,除了宋柏卜大人“死遁”回来,精神时好时坏。

十五那天他和秦盖负责把宋柏卜送回地下宫,本来那天他们就离开夏府,但是大人还是回去了,方景达和秦盖本以为大人已经纳了夏南箐,择日再娶给定身份时,事情却出乎他们意料。

大人让他们从夏府撤出来。

他们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大人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难道是把夏南箐先养在夏府里?但是大人却一连几日都未回去。

“没有急事就先不打扰大人了,大人若想见夏家主,自己会过去的。”方景达道。

游十娘做红尘生意,她觉得大人和夏南箐之间有事,大人的心思不好猜,想来想去应该是吵架了。

大人会和夏南箐吵架,生气到离家出走?游十娘一把年纪,还未见过大人动怒的时候,原来还有人能克大人呢,心底竟觉得夏南箐干得好,很替女人们长脸,心里爽快到了。

结果现在夏南箐来了,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龃龉的样子,既然没有吵架,夏南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大人自己在生闷气?

檀期反噬顺利过去了,宋柏卜大人没有死,高董刺杀大人失败,好事一件接一件,在生什么气呢?

游十娘仔细想近段的事,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整个一激灵,泼辣的人也变得怂了。

“夏家主,你把那十个戏子怎么安排了?”

“有些安排在府里做事,有些安排到了干和。”

“那个叶云泽?”

“安排去了干和。”夏南箐疑惑地看着游十娘,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你担心吗?过几日我去干和的时候顺便看看他。”

“不用不用,既然在干和,就好好在干和,家主不必挂心。”游十娘道,“家主有什么事,十娘必传话给大人。”

夏南箐露出笑意:“谢谢十娘,哥哥走得急,可能事忙,我只是想问一问,哥哥最近身体好不好?”

游十娘道:“这几日我只见到方大人,夏家主即然这么问了,我有消息一定告知你。”

见夏南箐要走,游十娘诧异问:“就这样么?家主你约大人一起用膳吗?”

*

“宋二大人的情况很不妙,虽然是假死,但是伤及了本根,最好去干和找老朱主看看。”地下宫的郎中道。

“知道了,辛苦大夫。”宋嘉罗道。

郎中叩头退下。

宋柏卜折腾了一天,吃了安神药,终于睡进去了。

侍从过来服侍宋柏卜,宋嘉罗拿过帕子,示意侍从下去,自己给宋柏卜擦身。

角落里有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孩, 起初被宋柏卜吓得哭了好久,后见到宋嘉罗,眼泪戛然而止,哭都不敢哭。现在看到面前摆的各种吃的,忍了很久,终于咽了咽口水,他偷看了宋嘉罗好多眼,发现他竟然没有看自己,吃了一口饭后,饿了好久的小孩立马狼吞虎咽,起初声音克制,最后发出好大的吃东西的声音,宋嘉罗仍未觉般。

他当时跟宋柏卜来真州,在离开前,带着宋柏卜隐名埋姓去找过老朱主。

老朱主开了几副药,最后意味深长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宋柏卜的心病,就是宋巴央。他明白一国之战,战败,即国破家亡,他其实和他一样,心服口服,不过重头再来,只是宋巴央出生时便遭母弃,他一手带大的儿子,带着他见山识海,倾尽父爱,这在皇族里极其少见,他虽然自小与人便不太亲厚,包括父母亲,但他知道自己这样只是少数的,子稚父爱才是正常的事,见宋巴央被宋柏卜放到肩头,“咯咯”直乐,心里替宋巴央高兴。

他入宫祖父亲自教养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怕他,宋巴央跟着父亲去外头游玩回来后,都要进宫向祖父问安,宋柏卜在书房内被祖父呵斥,说他整日游山玩水没个王爷样,他垂目敛息候在偏厅,宋巴央似乎不觉得父亲被骂是什么难堪的事,父亲骂儿子,就跟爹爹骂他一样,都是出于关心,反而眼睛一直瞅着宋嘉罗,仿佛他也是一幅在路上见到的异景。

宋巴央不仅不怕宋嘉罗,还盯着他看,真是心宽,也是,他爹现在正被骂得狗血淋头他都不觉得是什么事。

没有拘在皇城内,接触的是鱼虫鸟兽,他也许是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去感触一个事物。

“哥哥,这是从真州带来的东西。”宋巴央从他华丽的黄袍里掏出了一小块东西,“爹爹说,爷爷会骂他很久,我带着真州的小吃来填肚子了。”

小吃没什么,但是“真州”两个字宋嘉罗心里动了一下。

“你们这次去大鏖的真州?”宋嘉罗问。

宋巴央点头:“好玩。”

宋嘉罗微微敛目,大鏖,祖父的心事。

宋巴央见宋嘉罗似乎对大鏖和真州感兴趣,把自己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了,宋嘉罗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看样子是在认真听,吃什么,喝什么,什么天气,什么地形,多少人口,这些对他最重要,宋巴央虽然没有直观说这些,宋嘉罗从他语句间推敲得出大概。

“你去看了真州的夏府吗?”

“夏府?”宋巴央歪头不懂。

骂到都天黑了,宋柏卜只能被迫留下来在宫中用膳,顶着宋革都严厉的目光,味同嚼蜡,和宋巴央在山野间挖的野菜根都比这个好吃。

宋巴央吃什么都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宋柏卜想到儿子好几天都没有吃到好的,似乎都瘦了,忽然有些自责,又悟出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宋柏卜想要说什么话表达一下自己的悔过,擡头看宋革都一身威严,食不言,宋柏卜头皮发麻,退堂鼓打得震天响,错开眼,看到小小年纪气势也很足的宋嘉罗,头皮再发麻,心中直呼宋家出了两个大魔王,再错开眼,发现自己的傻儿子竟然坐得离宋嘉罗这么近,真是怪哉,更怪的是宋嘉罗不应该生气吗?

宋嘉罗自然也知道宋巴央越坐越近,他是祖父点的下任皇帝,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惹宋嘉罗不高兴,见宋嘉罗,连叔伯辈都毕恭毕敬。

宋柏卜担心宋嘉罗会觉得被冒犯,使眼色让宋巴央挪回自己位置上,宋巴央根本没看他,一顿饭,宋柏卜吃得担心受怕。

饭毕,宋柏卜带着宋巴央向宋革都请辞,宋巴央没头没尾问一句:“爹爹,真州有夏府吗?”

宋柏卜道:“有啊,没什么好看的,爹就没带你去见了。”

宋巴央若有所思,丢下父亲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领路宫人前后有八个,打着灯笼送宋嘉罗回他宫殿,忽然听到后边有一边喊一边跑的声音,宋嘉罗让宫人让开,宋巴央喘着气道:“哥哥,我爹说,这次没有带我去看夏府,以后我再去的时候,自己去给你看看。”

“不必,”宋嘉罗表情惯常没什么温和之色,年纪小小的弟弟一路追过来,就为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很暖心,可惜看上去还是难以亲近的样子,“我听闻夏府很得人心,想知道它们如何运作而已,你长大后再帮我观察这件事吧。”

宋巴央点头,宋嘉罗转身离开,余光里,宋柏卜紧追过来,一幅快被自己大胆的儿子的举动吓死的样子,接着又牵着他,父子俩乐呵地归家。

宋嘉罗收回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