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 第六十三章

63第六十三章

◎沈家表哥(二)◎

“表妹, 这几年,你可好?”

“甚好,你呢?外祖母与舅舅他们一切可安好?”

“都挺好, 就是时常念起你。”

“待得了空, 我去金陵探望。”

表兄妹二人正寒暄,一颗黑色头颅凑了过来, 谢云音顶着一张小麦色的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钰打量, 不可置信的嘟囔道:“沈公子,你这肤色未免太过白皙了些, 竟无半点瑕疵,你的五官亦是精致秀美,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呢!”

沈钰:“……”

沈家在金陵算是新起之秀,但家族底蕴深厚,原是京都人士。

沈钰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姑娘, 瞧着年纪不大,也还算美貌,就是黑了点。

卫慈噗嗤一笑, 被谢云音这副花痴样逗笑了。五妹妹哪里都好,武艺超群,擅兵法布阵,性格爽朗, 就是不喜读书。

卫慈笑着介绍:“表哥,这是我家五妹妹, 年方二八, 尚未婚配。”

沈钰后知后觉, 不由得后脊椎一紧。

表妹为何强调这位谢五姑娘尚未婚配……?

他在金陵已被催促成婚许久,都被催怕了。倒不是对谢云音有成见,他是本能的排斥催婚。

谢云音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细一看,唇角还有明显的小梨涡,她眸若星辰,笑起来仿佛眼睛会发光:“沈公子,你是我二嫂的表哥,那等同于,你今后也是我表哥了。表哥此次既然来了谢府,那就不要客气,全当是在自家就好。”

沈钰儒雅的笑了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

他平时所见的女子,皆是贵女。

像谢五姑娘这样的女子,还真头一次见着。

三人正说笑,谢南州眯了眯眼,淡淡启齿,嗓音从几丈之外传来:“沈公子,府上请吧。”

这嗓音低沉磁性,分明听起来甚是平稳,却叫人觉得,是从凛冬腊月传来,自带一股慑人寒意。

沈钰这才看向谢南州。

而谢南州的目光,则落在了沈钰与卫慈相握的那双手上。

还打算握到什么时候?

不是说两人许久不曾见过么?

为何一眼就能认出了彼此?如此这般亲密,便是亲兄妹也不会这般!

他就从不曾拉过五妹妹的手!

此刻,谢南州面无表情的清隽面容之下,藏着一腔错综复杂的心绪。

沈钰打量着谢南州。

只见这年轻男子气度清冷,又透着一股孤高疏离,他负手而立,身段颀长修韧,便是立于巷子里的姿态,也仿佛是君临天下。

沈钰是沈家少主,家族资源都用在他身上,无论他表面看上去如何的纯善,但实际上,心眼子也只多不少。

这一打量,沈钰就能够笃定,此人便就是谢南州。

他笑道:“你……便是妹夫了吧。”

妹夫……

谢南州内心仿佛回味着这个称呼。

沈家此子,没有自己高大,不到弱冠之年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却喊他妹夫。

下一刻,堂堂常胜侯竟然应了一声:“嗯。”

他就全当“妹夫”与“姑爷”是同样的称呼。

沈钰拉着卫慈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笑意显得十分良善纯真,道:“一收到妹夫的书信,我便赶来了,家中祖母年事已高,不便长途跋涉,父亲与母亲过一阵子也会赶赴京都,定会配合妹夫调查清楚一切。”

谢南州半敛眸,目光一直在沈钰拉着的那只小手上。

他这又擡眸,看向卫慈,幽眸神色忽明忽暗。

卫慈愣了一下,这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与表哥相握的手。

她仿佛明白了,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刹那间,谢南州觉得胸口被堵住的憋闷感,忽然有了好转。

可卫慈却疑惑问道:“调查什么?”与沈家有关系,那必然与她也有关了。

沈钰诧异:“表妹,怎么?妹夫还没告诉你,姑母的死另有蹊跷,另外,你的身世也另有蹊跷。”

卫慈:“……”

什么?!

几乎顷刻间,卫慈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心跳加速,身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细汗。

纯粹是被惊吓到了。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看见父亲与周氏恩爱,这才导致受了大刺激,难产血崩。

另外,她的身世能有什么蹊跷?!

卫慈仿佛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错乱。

她看向谢南州:“夫君,这么大的事,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知我?”

以谢南州的性子,若非早就知晓,他不会给沈家送信。

卫慈一般不会生气,可此事事关自己的母亲,与那没有出生的弟弟,以及她在卫家所遭受的一切苛待,不可能像一阵风一样,一吹就散。

她一直很想要一个说法。

也一直以为,是父亲宠妾灭妻所导致。

可原来,还另有隐情。

谢南州薄唇微抿,漆黑的眸仿佛泼了一层墨,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误了一桩事。

卫慈此刻心绪万千,再怎么冷静自持,在这一刻也无法沉静,怒嗔了一眼谢南州:“哼!”

哼了一声,卫慈提着裙摆,先一步跑入府中。

方才还是万年冰山的谢南州,无意识的伸出了手,但手掌只僵在了半空:“夫人,我……”

沈钰微微歪着头:“妹夫,你如何惹表妹生气了?”

谢云音一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沈表哥有所不知,我二哥时常惹二嫂嫂生气。”

谢南州一个凛冽目光射过去。

谢云音做鹌鹑状,假装没瞧见。

谢南州不会为难家中女子,何况,老五是唯一的妹妹,遂干脆对她视而不见。

谢南州虚手一指:“沈公子,府上请。”

沈钰回了半礼:“妹夫客气了。”

他这种在江南长大的贵公子,最是注重礼数,所以,他故意受了谢南州半礼。虽说谢南州位高权重,也比他年长几岁,可自己是卫慈的表兄啊。

沈钰故意占了谢南州便宜。

谢南州只当不在意。

在他看来,除却生死,旁的一概不重要。

可此刻,看着沈钰玉树临风的小白脸模样,谢南州只觉得,这个沈公子让人看着不顺眼,尤其是他那双白皙的手。

谢老太太等人已在堂屋静候。

老太太一瞧见沈钰,就赞不绝口:“老身久闻沈家人容貌出众,卫丫头随了她母亲,也是倾城容色,沈公子这般容貌,放在京都也是数一数二。”

谢老太太是说大实话。

谢家儿郎虽俊美,可都是武将,而沈钰不同,肤色白皙,骨质匀称,透着一股文人秀丽。

人都喜好美丽的事物。

谢老太太亦是如此,瞧见这么好看的郎君,难免多夸上几句。

沈钰命人擡上见面礼,谢家人人有份,都是些奇珍异宝、古玩字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尤其是卫慈带了几套头面首饰,衣裳料子更是备了一马车。

沈钰此番来京都虽是匆忙,但此行带上了足足百名家丁护院,光是拉着货物的马车就有五辆。

他非但生得好看,人也嘴甜,出手也十分阔绰,哄得谢家女眷一个个合不拢嘴。

堂屋,婢女端上前不久才泡好的茶,是一刀一枪的老君山,无疑是好茶。可谢南州坐在圈椅上,单手持盏,迟迟没有饮一口。

谢老太太、谢云音、卫慈的注意力都在沈钰身上,就连江晚凝与温氏姑侄,也对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公子格外侧目。

谢老太太打趣道:“沈公子一来,老身瞧着自己的几个孙子都不太顺眼了。”

谢南州:“……”

谢家其他公子哥还没过来,仅他一人……

谢老太太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瞥了一眼谢南州,将老二冷沉着一张脸,年纪轻轻却仿佛在冰窖尘封已久。难怪坊间会说,谢侯是朵高岭之花。

着实叫人不想亲近。

谢老太太再看向沈钰,这孩子笑起来温润如玉,眉目温和,当真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一番寒暄之后,谢南州单独叫出了卫慈:“夫人,我有话与你说。”

他此前没有事先告知卫慈,是担心卫慈恐会承受不住。

况且,事情并没有笃定。

可此刻,谢南州并不想让卫慈从沈钰嘴里得知真相。

然而,卫慈却眸色清冷的看向他,带着疏离:“这里没有外人,夫君有话,就直接说吧。”

谢南州:“……”

男人剑眉微拧,狭长凤眸凝视着自己的小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度启齿:“夫人,你且随为夫出来一趟。”

嗓音甚是平缓。

谢南州虽是一军统帅,亦是谢家家主,但情绪素来稳定——

确切的说,是万年不变的沉稳、冷肃。

他几乎不会动怒,可一旦怒了,那必然是雷霆之势。

宝剑出鞘,必会出血。

此刻,众人已经开始注意这对夫妻。

按理说,卫慈不会拂了谢南州的面子,她嫁进谢家之后,一直安分守己。

然而,众人数双眼睛来回偷窥之下,卫慈直接拒绝:“不了,我身子不适,昨夜……没睡好。”

谢南州:……“

众人:“……”

谢老太太见状,没有焦灼,反而一副颇为好奇的神色,笑道:“卫丫头,昨夜如何没睡好?可是认床?”

卫慈对谢南州的怒意,并非是他没有事先告知自己真相,还有昨夜的那桩事……

但她无法启齿。

她总不能向谢南州控诉,他穿上衣裳就不认账了吧?!

况且……

她根本不能笃定,谢南州到底是故意不认账?亦或是全然忘记了?

卫慈回答谢老太太之前,又怒瞥了一眼谢南州,但目光很快就移开,颇有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卫慈揪着手中帕子,任何一个女子遭受了昨夜之事,也不可能镇定自若,此刻再度回想起来,还是恼羞成怒:“祖母,孙媳无事,不过只是……被恼人的狗子惊扰到了!”

谢家祖宅之前的确收养了不少猫儿、狗儿。

谢老太太不疑有他。

老人家慈祥一笑:“原是如此。来人,即刻去通知回事处的管事,从今日开始,那些猫儿狗儿都要上锁,不得叨扰府上的主子。”

谢老太太瞧着卫慈,前阵子刚养得丰腴了些,大抵是最近从西洲赶回京都,这又清瘦了下去,清媚精致的脸蛋仅有巴掌大了,那把细腰更是一掌可握,美虽美,可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谢老太太还是想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谢南州眸色微沉,众人还在寒暄,他遂起身,独自一人离开堂屋。

离开之时,男人那双深邃的幽眸反复多看了几眼小妻子。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谢南州不信,当真是某条狗子惹怒了小妻子。

不过,行至屋外,谢南州依旧单独召见了心腹,肃重的脸十分冷沉:“夫人院子附近,不可再出现猫与狗。”

广寒和江白愣了愣。

芙蓉苑紧挨着侯爷的海棠筑,若是有猫狗出没,他们不可能没察觉到。

不过,侯爷既然下令了,他们自是要照办:“是,侯爷。”

***

再度与卫慈同处一室,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

谢南州、卫慈、沈钰三人,一同在书房商榷沈氏当年的事。

话题没有开启之前,谢南州连饮了两盏降火茶。

目光落在小妻子嫣红的菱角唇上,谢南州借助饮茶的动作,掩去了不断滚动的喉结。

他其实不甚明白,谢家人与沈钰究竟有什么可聊的,那一屋子的人竟是聊了半个时辰。

谢南州鲜少会浪费时间。

今日算是罕见的等了半个时辰。

此刻,书房内没有旁人。

靠墙长案上的累丝镶红石熏炉里,正溢出丝丝缕缕的冷松香。

书房摆设古朴简易,桌案上唯有一块黄玉镇纸。

沈钰先开口:“妹夫,还是由你来对表妹言明吧。”

谢南州幽眸扫向卫慈,似是稍作思量,这才道:“夫人,你母亲她……与镇南王之间,有过几日露水情缘,你或许……”

男人尚未说完,卫慈从圈椅上豁然站起身:“夫君!你、你如何能这样说?!”

她母亲沈氏端庄舒雅,才色双绝,是个淑德女子,岂会做出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来!

面对小妻子的怒视,谢南州猛然惊觉一事。

难怪沈钰不自己言明。

这个臭小子,是料到了卫慈会勃然大怒。

谢南州眸色一沉,好看的薄唇轻扯了一下。

换做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人是卫慈。

他已经不能接受卫慈的无视与轻慢。

他就喜欢卫慈双眸盛满羞涩与情义的看着自己。

可事已至此,谢南州只能继续娓娓道来。

“夫人且听我细细说来。事情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谢南州:我家夫人,她又双叒叕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