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只会恨你

第95章我只会恨你

严丞当然没有说实话,或者说只说了部分实话。

他在和王茂昌应酬的时候,的确是在用强烈的疼痛感抑制呼之欲出的厌恶与反胃,但这份厌恶却不仅仅是针对王茂昌一个人——

还包括他自己。

在贺邵华不知道的时候,严丞把家里监控摄像头中记录的视频拷贝了出来,单独存放在手机、平板、电脑等所有的电子设备里。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会把贺邵华被自己一脚踢成重伤的视频片段和截图调出来,反复观看,如同要将它们深深烙在视网膜的深处。

直到前不久,他终于意识到当初自己对那个本应放在心尖上爱着的人,所做出的事有多恶劣。

心脏的绞痛逼得他全身痉挛,他几度想要一头撞上墙面来结束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实在不敢再看哪怕一眼那些会将他每一条神经撕裂绞断的画面。

但他依旧强迫自己一遍遍反反复复地看下去,将这份痛苦一点点嚼碎了往下咽,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去研磨消化。

这是一个教训,教训他以后再也不能伤害自己爱的人。

也是一个惩罚,惩罚曾经做出了那些事的自己。

他所厌恶的,所无法原谅的对象从来都不止有王茂昌和冯强等人,还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也没想到,事到如今那些监控画面可以充当辅助他的道具,让王茂昌相信他和贺邵华之间是没有真感情的。

即便知道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骗过王茂昌让他毫无顾虑地和自己合作,严丞也依旧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脏疼痛到几乎窒息。

他说,贺邵华只是一个小消遣,是可有可无的玩物。

他说,自己当初只是看中了那身好皮囊,现在要和王茂昌联手除掉这个可能知道部分内情的隐患也毫无心理压力。

不,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贺叔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命。

他表面云淡风轻地说出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的同时,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掌心已经被那柄餐叉深深刺入,血肉模糊——

就像他的心脏一样。

“贺叔,对不起......”严丞轻轻闭上眼睛,靠着贺邵华的肩窝嗫嚅耳语。

尽管对方并没有听到他的那些话,他也忍不住愧疚到心痛,只想对爱人道歉。

但贺邵华明显是会错了意,轻轻叹了口气:

“说对不起也没用,你伤害你自己,就是我最无法原谅的事情。”

严丞一言不发地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贺邵华的颈窝,像是讨好一般。

“我告诉你,严丞,如果你一定要执着于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为此不顾自己的安危,轻视自己的生命,就算你成功帮我查明了真相,成功翻了案,你以为我就会热泪盈眶地感谢你吗?”

“你以为如果你为了我,把命都搭进去了,就这样死了,我会趴在你的棺材前哭到昏死过去,从此一生一世对你念念不忘吗?”

贺邵华的声音少见的冰冷,凉得像初冬覆雪的薄冰。

“不,不会的。严丞,我只会恨你,我会用尽我的余生去憎恨你,直到永远。”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顿的,声音几乎毫无起伏,却异常坚定,不容置疑。

怀里的人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贺邵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蓦然感觉颈窝的皮肤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大片。

他有些错愕地捧起严丞的脸,用手指帮他擦干净眼泪。

“不要恨我......”

严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像是在对贺邵华说话,而似是在自言自语。

贺邵华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自己也有些红了眼眶,但却没说出答应他的话。

......

第二天早上,严丞没有去公司,他瘫软在床上有些难耐地翻来覆去,宿醉的后劲抽干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丝力气,同时留给他酸痛麻木的四肢和一团浆糊的大脑。

贺邵华无论如何没法把这么个病恹恹的小孩一个人丢在家里,所以自然也没去上班。

他熬了一碗白米粥,把严丞扶起来喂他吃了,又吩咐他多喝一点加了蜂蜜的温水。

看着这在自己怀里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小兔崽子,贺邵华是既无奈又心疼,只能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带着明显的怒意嗔道:

“以后晚上超过八点不准离开我的身边,听到了没有?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严丞应了一声,就这样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贺邵华不忍心把他从自己怀里拎出来丢回床上,只能保持着这个搂着他的姿势,坐在床头用另一只手艰难地翻阅文件。

一直到临近傍晚,严丞才基本恢复正常,恶心头晕的感觉渐渐消散,大脑恢复了清晰明亮的状态。

贺邵华去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张秘书来了。

“贺总管啊,今天您和严总都没来上班,我来给他送点文件,顺便看看他......严总没事吧?”

贺邵华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背对着客厅头也不回:

“哦,他在卧室里,他身体不舒服,我不让他随便走动,你自己进去吧。”

事到如今,他几乎都不打算费心思在张秘书面前刻意隐瞒自己和严丞的关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这小秘书三天两头往家里跑的,要瞒着他也忒累了。

但他其实对张秘书昨天帮着严丞瞒着自己的事情颇为不满。

虽然知道这小秘书在严总面前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也没有违抗命令的能力,但还是多少有些怪罪这人没看着严丞,导致那臭小子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自己心疼得要死。

张秘书应了一声,走进去敲了敲卧室的门,便推门而入。

严丞坐在床边,望着门口,好像就是在等他过来。

张秘书“咔哒”一声锁上房门,拿出一个微型窃听器递给他,正色道:

“严总,您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