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怎么就死了呢?
陆望在警校的时候,学过很多有关于识别瘾君子的理论知识和实践技巧,在之后的工作中也近距离接触过这一类人。
他知道瘾君子通常会有哪些外貌特征——黝黑干瘦得几乎皮包骨,眼窝深陷,眼袋下垂,嘴唇干裂发白,满脸的萎靡不振憔悴不堪。
眼前的杨页平完美符合这些特征,除此之外,他还散发着一种像是被违禁药品腌入味的独特气息。
所以,陆望说的没错,杨页平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他只能瞪着两颗浑浊的眼珠盯着眼前这三名不速之客,心里无比悔恨刚刚脑子一抽就把门打开了。
陆望也不跟他废话,掏出警察证往他眼前一亮。
这个干瘦的小老头顿时脸色突变,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更加难看得如同尸体,吓得两腿直打颤,声音哆哆嗦嗦的:
“警......警察同志......我......我没有犯什么事儿啊......我......”
很可惜他的反应明显出卖了他,这完全不像一个心里没鬼的守法公民看见警察的样子。
陆望紧紧盯着这个发抖的小老头,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尾有些微微下垂,其实软化了五官的整体轮廓,显得相当无害。
可惜这双眼中射出的光箭却能像冰锥一样直直刺入对方的脑髓,他看人时的气场永远那么凛冽逼人,可能是天性如此,也可能是职业使然,总之凡是与之对视的无不心里发忪——除了严丞。
“杨先生,你别紧张啊,我不是缉毒警,懒得管这些不属于我分内的事情,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抓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他特地在“缉毒警”三个字上下了重音,虽然没有明确揭穿,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告诉对方——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秘密,我都心知肚明着呢。
“你们要......要问什么?”
“关于你的侄女,杨崔怡,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抚养她长大?”
陆望语气略微加重了一些,一字一顿道:“以及......你在这些年里都对她做过什么?”
杨页平支支吾吾的:“我......我收留她是因为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我和她爸是亲兄弟,和她们家关系一直都很好,我可不就要收养她么......”
“我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这姑娘从小在我手里长大就没吃过什么苦!我还供她上大学!我能做什么?!......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还......还来找我的麻烦!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
他一开始还期期艾艾的声音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细瘦干枯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手指不自觉攥了起来。
“杨先生,别激动,我同事他们现在就分散在村子各处呢,你喊得太大声,保不齐要被听见的。”
陆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止住了看起来马上要冲上来打人的杨页平,冷冷说道:
“我记得,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工作吧?村里人也说你只偶尔离开村子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看起来应该没有稳定的收入才对?这栋楼房,还有你侄女上大学的钱,你都是从哪来的?”
杨页平顿时哽住了,他目光发飘,不知道在看哪里,半天憋出一句:
“我......我以前偶尔会进城里做工......有个老相好的伙计当了大老板,会给我开很高的薪水......”
这种谎言其实很好戳破,只需要说,你哪位兄弟这么慷慨?说来听听,我去查查你们的交易账目。
只不过即便对方拿不出相应的账目,也很难查出什么明显的问题来,因为大部分非法交易都是直接用现金完成,再通过一些手段洗成干净的资产。陆望正想继续就他话里的漏洞围追堵截,一直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的贺邵华先开了口:
“杨先生,你说你把杨崔怡当作亲女儿看待,从小抚养长大,那可见得你们叔侄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亲密吧?”
杨页平赶紧回道:“那可不是吗?......毕竟这丫头又没别的亲人,她不跟我亲还能跟谁亲?......”
“那她去世以后,你这间屋子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你们村子里的风俗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说......”
贺邵华看着他的眼睛:
“你并没有对她的死感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悲伤?”
杨页平愣住了,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没有再说一个字。
陆望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问你话呢。”
杨页平哆哆嗦嗦着道:
“因......因为其实......我和小怡她......也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现在突然听到她死了......还......还没回过劲来......”
“十多年没见了?”陆望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她是你从小抚养到大的?”
“是......是从小抚养到大的没错啊......我把她养到了十六岁呢!只是她初中毕业以后......我实在没钱了,我没办法,就想让她直接出去打工......”
“结果有一天来了一伙人,说是......说是可以继续替我供她上学,一直到大学毕业,然后还能直接去他们那儿工作......”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也没比蚊子叫大多少了。
严丞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他们是不是还给了你一大笔钱?”
杨页平不吭声了,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细密的冷汗。
“所以你就这么把她给卖了,把你所谓的‘亲女儿’。”严丞继续补了一句,语调毫无波澜,听在耳朵里却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我没有!”
杨页平垂死挣扎般大叫起来,捂着脑袋抖如筛糠:
“我明明是为了她好!她一直跟在我身边有什么用?!一直待在这鸟不拉屎的村子里有什么用?!我送她出去,送她去到外面的大城市里去,我有什么错?!啊?!我有错吗?!”
他那十根黝黑干枯的手指深深陷入头顶枯黄的发丝间,不知真心与否地微微哽咽起来: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一送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了......怎么知道她突然就死了呢?......”
“怎么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