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没听清，再说一遍
南方深秋的天气，毫无预兆的多变，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就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古街西口的小店门前，贺邵华望着灰蒙蒙雾霭霭的天幕，问他身边的严丞：“你真没带伞吗？”
严丞说：“我平时出门不会考虑这些，没有带伞的习惯。”
贺邵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纪念品小店，这里基本只卖各种有地方特色的手工艺品挂件或者摆件，看起来不像是会卖雨伞这种日用品的样子。
他对严丞说：“我记得刚过来的时候，那个方向有一家便利店，应该有卖雨伞，我去看看......”
他刚想迈进雨幕，就被严丞轻轻拦住了：“我去。”
他把贺邵华往更里面又推了推：“别淋雨，别乱跑，就在这等我回来。”
说完便一路小跑着进了雨中，朝来时的方向过去了。
贺邵华看着他消失在雨雾里的身影，心想，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能跑到哪去......
等人的时间是相当无聊的，贺邵华望着青石巷中稀疏的行人，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和细密的雨声交叠合奏，在这古色古香的街道里格外使人镇静心安。
果然这种景点就得人少的时候来才更好啊......
贺邵华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朝往来的行人中瞥去。
而就只是这一眼，他却蓦然愣住了。
角落里，一个身材比一般人更为高大魁梧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没有撑伞，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拐进一条小巷不见了。
压低的帽檐让贺邵华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但仅凭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轮廓和那身形，就几乎让贺邵华确信了那人的身份。
只一瞬间，贺邵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冻结，冷汗从鬓发间簌簌而下，手指不自觉地痉挛颤抖。
阴湿的寒气好像从无止息的雨幕中袭来，钻入鼻腔肺腑，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
贺邵华猛地冲进雨幕，朝着那小巷口狂奔而去。
雨越下越大了。
......
“等一下！......”
贺邵华在巷子里追着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任凭细密的雨丝纷杂繁复地拍打在脸上，顺着脸颊和下巴淌进领口，冰凉刺骨。
而那个像是普通路人的棒球帽男子却好像没听到后方的呼喊，只径直往前快步走去，走得几乎比跑还快，完全不顾周边路人疑惑好奇的张望侧目。
直到进了小巷深处，周围再找不见一个路人，那男子才逐渐放慢脚步，被贺邵华追上。
贺邵华伸手一把抓住男子的左肩，另一只手捂着腹部剧烈地喘息，猛然扭过对方的肩膀。
在看清了对方面孔的刹那，贺邵华的瞳孔骤然针缩：
“果然是你！......冯强！”
叫冯强的男人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贺邵华看了一会儿，而后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难看笑容：
“哟，这不是贺总吗？好久不见......有多久呢？大概得有两三年以上了吧？毕竟我出来的时间比你早不少......”
贺邵华的脸色铁青，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语调擡高了几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来旅游啊。这地方不是谁都能来吗？”
“那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还不能跑吗？”
冯强的笑容盛着满满的恶意：“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刚出狱不久有前科的人突然开始追你，你不跑？我怎么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贺邵华垂下的那只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有血流了出来。
他需要极力遏制内心的狂躁、不解和愤怒才能忍住不一拳打在这人脸上。
“当初......当初你为什么不帮我作证？你那时候在场，你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不......你何止是没有帮我作证，你还做了伪证！你诬陷我！”
贺邵华的声音在剧烈的颤抖中顺着痉挛的喉头和紧咬的牙关喷出，他们在阴冷的雨中对峙，彼此间的氛围却滚烫到一触即燃，似乎不断泼洒在身上的不是秋雨，而是危险的汽油。
冯强满是嘲弄的眼神掠过贺邵华：“你凭什么说我做的是伪证？你有什么证据么？......哦，我都忘了，就因为你，连我也被指认成了从犯，进去陪你蹲了好几年呢。明明我才是你的受害者，你现在又在这对我颐指气使什么？”
“管好你自己。”冯强挑衅般凑近了贺邵华：“尤其是下半身......”
“你他妈！......”
贺邵华手背上肌肉和青筋同时绷起，挥拳就照着冯强的脸上呼了上去，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两人霎时就在雨中扭打了起来。
贺邵华虽然从小温良和气有教养，但好歹是个有一定岁数的男人，真发起火来那暴脾气也一样收不住。
他一脚踹中冯强的膝弯，对方吃痛倒下的瞬间，双手不依不饶地扒着他的肩膀，顺势将他也一并带倒。
有些行人进来小巷，惊诧地看着这两个大男人突然就扭打了起来，满地的污水和天上的雨水滚了满脸满身。
贺邵华身体不好，很快落了下风，他听见冯强带着笑意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你就是个强奸犯！！到底在得意什么？......”
一句话还没吼完，贺邵华被压制住的上身重量骤然一轻，他看见原本居高临下抓着他手臂的冯强仰面朝后栽去，就像是被人从后方一扯头发拽倒下去一般。
“你刚刚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贺邵华的胸口剧烈起伏，不住喘息着被人扶了起来。
严丞把手上的雨伞递到贺邵华手里，走上前去，看着踉踉跄跄爬起来狂抹鼻血的冯强，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刚说什么？”
冯强瞪着严丞，又看了一眼贺邵华和逐渐聚拢而来的人群，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道：
“我说，他就是个强！奸！犯！”
砰！
又是一声闷响，冯强根本来不及躲闪，裹挟着劲风的拳头就已经和鼻梁亲密接触，他眼冒金星间堪堪撑住身后的巷墙，才不至于又一头栽倒下去。
严丞抽出衬衫胸前口袋里的手帕慢慢擦着拳关节上沾的血，语调平缓冰冷得远胜秋雨冷雾：
“没听清，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