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时候,眼泪并没有那么重要
严丞再次见到贺邵华,已经是四年以后了。
在这四年里,严丞依旧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他的家里越来越富裕,父母也越来越忙,平常早出晚归,要么就是出差好几个月。虽然住在一起,一年到头却见不到几次,他也和留守儿童没有太大区别了。
但他早就习惯了,也不差这四年。
他不在意他的父母,不在意任何事,除了上学和偶尔闲下来遛遛狗以外,没有任何爱好。
只是有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会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指腹在上面摩挲很久很久。
在严丞高中毕业的那年,高考结束后,严建宇问他:“想不想出去旅游?想去哪个城市?或者国外?只要你想,哪怕是环游世界你老爹也支持你。”
接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额......我和你妈估计是陪不了你一起了,你要不叫上同学?实在不行叫个家里的管家照顾你......”
“南溪村。”
严丞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严建宇有些疑惑:“啊?”
严丞说:
“我只想再回一趟老家,在那里待着就挺好。”
......
严丞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一趟回去还能再见到贺邵华,不如说,他其实觉得自己和那个男人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想要在这个难得的假期回老家待着,心里下意识的决定有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所以当他听爷爷奶奶说,他父亲的老朋友,那个姓贺的年轻人也回来了的时候,瞳孔微不可察地缩紧了一下。
他打听到贺邵华是回来着手家乡的招商引资工作的,虽然远不如他的父亲严建宇,但贺邵华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成功人士,如果他愿意造福家乡,能带来的财富和资源不可估量。
听说可能会在老家待上几个月。
严丞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人已经走在去隔壁村的路上了。
他是在两村交界处遇到的贺邵华。
四年的岁月没有给这个男人的脸上添上太多痕迹,他仿佛依旧是当年记忆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一点也没有变过。
但四年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是很长的。刚成年的严丞,身上的稚气已经脱得差不多了,本就英俊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长高了将近二十公分,身板比起曾经那个瘦削的少年更壮实了些,唯有表情仍旧是那一副万年不变的“无”,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场。
他在见到贺邵华后,并没有主动打招呼,只是倏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对方。
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个瞬间他那冰冷的心脏猛的震颤了一下。
贺邵华也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这个跟四年前相比变化颇大的男孩,他愣了足有好几秒:
“小丞?”
随后立马绽放出一个无比开朗的笑容,两步上前给了严丞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哟,你这孩子变化可真够大的,长得更俊了......算算时间,你也高考完了吧?没出去玩?”
男人温热的体温与严丞的身体热情相贴,浅蓝色的衬衫上没有那熟悉的男士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汗水混合着洗衣粉的味道。同样很好闻。
“嗯。不想出远门,就回老家来看看。”严丞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贺邵华三两下拽下自己那条黑色条纹领带,随手往裤兜里一塞:“哎,刚从园区那边回来,谈生意嘛,还是要穿得正式些......但我其实不是那么喜欢系领带,尤其是夏天。”
他拍了拍严丞的肩膀:“叔这两天的事儿都忙得差不多了,你难得来玩一趟,叔陪陪你?”
严丞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贺邵华有点摸不清头脑,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他们并肩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盛夏的光景与记忆里那片苍茫的白雪截然不同,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只有蝉鸣和微风拂过耳畔,像恋人的低语呢喃。
贺邵华依旧充当着那个主动挑起话题的角色,一路上对着严丞狂轰滥炸,活像一个没话找话的多事亲戚,严丞也不嫌烦,只用最简洁的只言片语回答他。
他们停在了一处小山坡边,一棵柏树下。
贺邵华认得这个地方,他看见了树荫下某块泥土上,堆放着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
而在那简易的小型坟墓边上,有一个更大的土包,上面竖着一块没有名字的木牌。
严丞的声音平静得像刚刚吹过耳边的微风,他说:
“太阳死了。”
贺邵华一愣,看了看他,又转头望向眼前的土包和木牌,很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觉得我已经在尽力地照顾它了,只要不上学,我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我把时间都花在和它在一起。”
“可是就在前几个月,它生病了,我带它去看了兽医,可惜无济于事。”
严丞的目光也落在那木牌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高考前,我也回来过一次,把它埋在了这里。因为你说过,它们不只是不会再动的物体,而是两个曾经活过的生命......我猜,这样或许能让它们两个都不会那么孤单。”
“对不起。”
他侧头看着贺邵华,低声说道:
“可能......是我没有照顾好它。你明明说过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可我却把它弄丢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不会为这件事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
但猝不及防的,贺邵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宽厚的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你觉得很伤心吗?”
严丞的脸埋进贺邵华的胸膛,耳边响起沉重的心跳,他的声音闷沉而轻柔,徐徐上飘:“伤心吗?也许吧,我不是很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受。贺叔,你觉得我这样算伤心吗?”
“我觉得算的吧。”
“可我并没有哭。”
“没关系。”
贺邵华说:
“有时候,眼泪并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