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觉得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贺邵华为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虽然在他看来严丞确实性格孤僻古怪，明显和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但还远没有到能被称之为“怪物”的程度。

严丞在说完这句话后又回归了沉默，但他居然主动对回答做出了一小段补充，在沟通上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进步了。

贺邵华知道自己必须在与这个孩子的对话里起引导作用，于是继续问他：“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你？这就是你们打架的原因？”

严丞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我自认为自己在学校里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打起来的原因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

严丞的语气依旧平淡如常，好像在陈述的不是自己遭到欺凌的往事一样：

“被打了就会疼，我不太喜欢疼痛，所以还手了，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继续这样对我，以后也不要。”

贺邵华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想在他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不一样的情感，可惜还是失败了，他沉思片刻说道：“听说你举起凳子砸破了那几个同学的脑袋，而且如果老师没有拦着，你还要继续？”

“嗯。因为他们在那之前也没有叫我停下来。”

贺邵华：“......你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可能会把人打残或者打死吗？”

严丞说：“这样会把人打死吗？可能吧。”

停顿片刻，他接着说道：“如果我把人打死了，我爸妈他们应该会很难做吧？这样会给大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以后会注意尽量不闹出人命来的。”

贺邵华：“......”

是......是这样的吗？他好像说的也没错？......不，不对！这都哪跟哪啊！在出人命这件事上这孩子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不是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葬送在自己手上吗？

这个孩子......好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也完全丧失了与外界共情的能力。

贺邵华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这时注意到严丞的视线向田间小径左侧的草丛里一瞥，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继续向前走。

贺邵华循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倏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那被白雪覆盖的枯败草丛里，静静躺着一只幼犬的尸体。

贺邵华回身来到草丛旁，蹲了下去，确认了那小狗确实是已经没有了呼吸，轻轻叹了口气。

他捧起小狗已经冻僵的尸体，低声说了句：“看起来没有外伤，才几个月大，可能是走丢了被冻死在外面的......”

却听见严丞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叔，你有捡垃圾的爱好吗？”

贺邵华的动作一僵，回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严丞的眼睛：“你说什么？”

严丞伸手指了指他怀里的小狗尸体：

贺邵华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这一刻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明白过来严丞的同学为什么要那样称呼这么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

但他还是吸了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小丞，你听着，这不是垃圾，而是一条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尽管它已经逝去了，但也值得最基本的尊重。”

严丞不置可否地说道：“可它就只是一团再也不会动的肉块而已。”

贺邵华没再说话，只是捧着小狗的尸体继续走着，严丞跟在他的身后，俩人一路无言。

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山坡下，贺邵华找附近的村民借了一把小铁铲，找到了一棵四季常青的柏树，他扫净树下的积雪，刨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土坑，将小狗的尸体放了进去，填土掩埋。

接着他又找了几块石头随意搭在埋葬了小狗尸体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跟着的严丞，声音出奇的平静：

“你看，它现在不再是一团不会动的肉块了，它是一座记录了短暂一生的坟墓。”

严丞回视着他的眼睛：“你为我刚刚说的话感到生气了吗？”

贺邵华沉默了半晌，坦诚地点点头：“可能吧。但最让我难过的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严丞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贺邵华没有回答他。

仅凭三言两语就否定一个孩子，再以自己的意愿决定他的人生，这种行为太沉重，也过于傲慢，他做不到。

但他还是恢复了一脸痞痞的笑模样，朝严丞一扬下巴：

“走，叔送你个礼物。”

说完径直朝村子的西南角走去。

他们来到一座比严家要小得多的院子前，贺邵华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边朝屋子里大喊：

“老游！”

闻声从房门口探出头来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和贺邵华差不多年纪，应了一声就慢吞吞地起身准备出来。

严丞跟着贺邵华一脚踏进院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男人的脸，就先愣住了。

院子里一黑一黄两条中华田园犬听见声音，摇着尾巴凑到了贺邵华的脚下，打着转地蹭他的裤脚。

同时还有一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奶狗，像一盘杂色的毛绒小团子，发出嘤嘤的撒娇声哼哧哼哧迈着小短腿跑来。

有一只甚至滚到了严丞的运动鞋上，短小的毛绒尾巴像装了电动马达似地拼命摇摆，两颗水汪汪的黑豆眼珠巴巴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