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坍塌

老太君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来回。

“许久未曾听到有人唤我先生了。” 她含笑的看着荼白。

为什么叫先生，荼白脑子里想到民国时期，高龄百岁的老太太，可不就从历史走过来的大人物嘛。

“上回听还是小先生，现在变成了老先生，真是活太久了。” 说完，老太君眯着眼笑笑。

那是一双追忆过去的眼睛，荼白不好打扰，静静地坐在一旁。

老太君手里的长烟枪比较忙，辛辣的烟草味弥漫在空中又很快消散。

荼白也想抽烟，他现在脑中思维比较跳跃。

一会儿是一尘不染的白房间，酡煜被医疗机器围着，一会儿是酡煜抱着他在游艇上放肆大笑。

一次美好的往昔碎片，总在刚看清时，猛然跳转到酡煜满身管子，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荼白用力抓着椅子边缘，尽量让自己不在这位老太太面前失态。

他见过酡煜的父亲，对方眼里的不屑这一刻即将再次折射在这位老太太身上。

大概在他们看来，他不算什么好人，更配不上自己的小辈儿。

很多人说，穷人最没用的本事是要自尊。

从前要吃饭、要活下去，所以他让任何人践踏他的自尊，只要给钱就行。

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难。

以为日子好了，可以捡起地上的自尊了。

酡煜的大人物父亲、以及这位老太君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将他的自尊击碎。

上次能找到理由要12亿，这次呢？对方又有哪些招等着自己。

“孩子，你们吵了架，你不理他了对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沉沉传入耳里。

荼白紧绷的弦一下断了。

老太君抖了抖烟枪里的烟灰，将烟枪放在桌上：“他活不了多久了，你还恨他吗？”

声音像温暖包容万物的春阳，荼白彻底绷不住了，低头抱着脑袋拼命摇头。

“不会...不会的...我早就不恨他了，不恨...不恨。”大颗粒泪珠砸在草坪上

荼白摸自己的眼睛，湿热。

他哭了！

因为酡煜他哭了！

隔绝酡煜的那道墙，这一刻彻底坍塌了。

老管家上前给他递了手帕，又放了一杯热可可在他手里，然后又默不作声退下了。

“乖孩子，赶快喝一口，喝一口就不难过了。” 老太君哄小孩一样，用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荼白像个乖孩子一样，喝完了一整杯热可可。

可是，效果好像不佳，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满眼心疼的看着他。

莫名的委屈和酸楚不断膨大，化为更加浓烈决堤般的哭泣。

老太君把他搂在怀里，手慢慢拍着他的背：“小心尖儿、小心尖儿、我可怜的小心尖儿...”

在风雨中独立多年的小苗，突然获得苍天大树的庇佑。

有了依仗，有了靠山，将多年面对风暴雨淋的过往，全爆发出来，用从未敢显现的软弱，向苍天大树哭诉。

察觉荼白情绪渐渐平和，老太君打趣说道：“小白哥儿，太外婆一把老古董了，可经不起你这颗大脑袋撑一下午。”

荼白不好意思的擡起头，昂贵旗袍上有一块儿明显的泪痕印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管家又送来帕子和更大杯的热可可。

“小白哥儿，乖乖在这里等等太外婆好不好——” 老太君真把他当成了小孩子，用布满皱纹的手指，摸了摸荼白红肿的眼。

过了一会儿，老太君换了一身新旗袍。

“老古董了，半点风都招不得。”

“对不起。” 荼白握着杯子道歉：“把您衣服弄脏了。”

“哄小重孙我可太喜欢了。” 老太君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脸：“好久没有乖孩子跟我撒娇了。”

他让荼白擡起左脸给他看看。

刚刚哭得太用力，眼泪灌到了包扎的伤口上。

老太君命人去传医生，给荼白重新包扎伤口。

“唉，你要是早来几天，兴许能见着清醒的煜哥儿——”

“都是给洋鬼子小子气得。”

荼白吸了吸鼻子：“酡煜能醒过来？”

“煜哥儿身体虽然越来越差，但人清醒的。你们来当天他还陪我在这儿看湖里的天鹅呐。” 老太君叹息的说：“小洋崽子知道煜哥儿在这儿养病后，天天来，煜哥儿不想见他。”

“那天煜哥儿收到里被小洋崽子绑架的照片，一下子失了心魂，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意见面，他见完小洋崽后就昏了过去，和你今天看到的一样。”

老太君握着荼白的手：“唉，这都是命啊——”

“酡煜得的什么病？”

“查不出原由来，一年前在公司晕倒一次，当时检查说他身体免疫不可逆的减少，人开始瘦、动不动就晕倒、没了办法才送过来的。”

“怎么会查不出来，现在各国有很多优秀的医生，也有很先进的医用设备，怎么会查不出来？”

“你去庄园里的医疗区了吧，那里全是各个医学领域最优秀的人才，这样的独立医疗团，这一年在全世界成立五个，他们都是为了攻克煜哥儿身上的病症。到现在也没任何收获，煜哥儿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有那个什么分析，说是煜哥儿最多还有一两个月时间，身体机能全死，脑子也死了，人就没了，没了——”

老太君眯着眼，神情藏不住的心疼。

原来酡煜的身体已经这么糟糕了。

突然，他想起酡煜送他回学校的那天，他故意锁上车门，几次欲言又止。

那双眼，是真的有好说，是在道别。

“为什么不给他换器官，现在医学不是什么都能换吗，给他换血、换器官、换脑子，哪儿不可以换哪儿...” 他将头埋在手心里，不理智的喊着。